“你不想知道顾思成、钱小伍和宗浩的消息?
“他们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下来吧,边吃边聊。”
有最关心的几个人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不管韩博是不是居心叵测,余琳都很难拒绝韩博关于一起吃饭的提议,扔下一句“您等会儿”,扔下电话忙不迭换起衣服。
韩博并非信口开河,酒店楼下确实有一个川菜馆。
等到换上一身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余琳,韩博转身介绍道:“琳琳,认识一下,这位是我同事常彩燕;彩燕,这位就是余琳小姐。”
“余小姐好。”
“韩局长,就我们三人吃,怎么不把警车上那几位一起叫上?”余琳看了一眼身着便服的常彩燕,踮脚看向停在马路对面的警车。
“别开玩笑了,全市那么多民警,我请得起,请得过来吗?”韩博笑了笑,背上电脑包带着二人走进饭店。
被无视了,常彩燕并不生气。
一是犯不着和一个犯罪嫌疑人生气,二来她本就“可有可无”。
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韩局怕麻烦,不想独自见犯罪嫌疑人,需要一个见证人。
饭店生意不是很好,正值饭点,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三桌客人,常彩燕快步走到二人前面,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顺手拉开椅子:“余小姐,请坐。”
“谢谢。”
“服务员,菜单。”韩博把手机放到桌上,喊来刚去倒茶水的服务员。
余琳没胃口,不愿意点菜。
常彩燕不好意思点。
吃什么喝什么韩博只能做主,随便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要了两大杯鲜榨果汁,等服务吴摆好餐具,回到角落里等菜,突然道:“先说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消息,顾思成还算有点担当,早在9天前就打发钱小伍和宗浩去泰国了。”
顾思成不让俩孩子冒险,余琳相信。
顾思成把俩孩子打发去泰国,余琳将信将疑,毕竟泰国太远,那里一个熟人也没有,她紧盯在韩博双眼,似乎想从韩博的眼神中判断这个消息的真伪。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
韩博话锋一转:“他们是偷渡去的,随时可能被泰国警方逮着,随时可能被泰国警方遣返。他们只是没参与后来的事,前面的事我们公安机关一笔一笔记着呢,光非法买卖、运输、储存爆炸物这一条,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如果顾思成用他们帮着买、帮着运到深正的雷管炸药作案,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那这个情节就严重了,等待他们的是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当时他们只说有“家伙”,一直以为是枪,没想到是雷管炸药!
余琳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拔凉拔凉的,一个劲暗暗埋怨自己当时怎么那么糊涂,早知道这样拼死也要拦住他们。
尽管很后悔很担心,但她还是冷若冰霜地问:“我呢?”
“你怎么了?”
“我不是他们的团伙吗,我年龄比小伍小浩大,他们都叫我姐,算起来我一样是主犯。”
“公安机关办案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买卖、运输、存储雷管炸药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将来会搞清楚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因为他们叫你姐,你又被顾思成忽悠了就认定你是同谋。”
“韩局长,您还是这么明察秋毫,铁面无私。”
铁面无私的四个字说得特别重,余琳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韩博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至于顾思成,他确实在深正,昨晚住在啰湖区的龙江宾馆,用别人身份证登记的,今天一早退房走了。其实,我是刚从龙江宾馆过来的,去他住过的房间看了看,条件不错,环境挺好。”
这么快就搞清顾思成的行踪,听口气虽然没抓着,但只是晚了一步!
余琳终究是个女人,不管怎么控制也做不到面不改色,顿时紧张起来,双腿不由自主颤抖。
“相信我很快会见到他的,只是不知道见着的是一个大活人,还是一具被子弹打成马蜂窝甚至被狙击手一枪爆头的尸体。”韩博顿了顿,又淡淡地补充道:“也可能是一个即将变成尸体的大活人。”
余琳再也控制不住了,紧攥着桌沿咬牙切齿:“韩博,算起来我们还拐弯抹角带点关系,说沾亲带故不为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琳琳,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是你们先想杀我的好不好?不只是想,而且付诸行动。现在我不是公安局副局长,只是韩博,我上有老下有小,在约翰内斯堡还有一个干儿子,我才三十多岁,不想死也不能死,总不能站大街上让顾思成来杀吧?”
“你……”
“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想旧事重提,想跟我算郝英良和钱中明的账,行啊,他们是我韩博送上法庭甚至送上刑场的,可是冤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又该找谁算这笔账?”
以前的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余琳无言以对,别过头去默默流泪,常彩燕轻轻递上几张餐巾纸。
服务员显然注意到这桌的气氛不对劲,上菜时小心翼翼,上完菜急忙退回角落,不想掺和客人们的事,不想触怒这三个怪异的客人。
韩博抬头看看四周,意味深长地说:“琳琳,其实你真没必要为顾思成担心,他不值得你担心。”
“他不值得,谁值得,难道你吗?”
“我查处过你,你恨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担心我的安危,”韩博一边招呼她吃菜,一边不屑地说:“但是,从我们掌握的一些线索上看,你可能看错他了,郝英良当年可能看走眼了,你们信任他,当他是自己人,结果他却在暗地里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挑拨离间。”
“有这个必要吗,你又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一样不可能联系你,挑拨离间对我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什么看走眼了?”
常彩燕很默契地从包里取出一叠账册,翻到有标记的那一页,轻轻放到她面前。
韩博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果汁,“琳琳,这三笔款应该有印象吧,四千六百万不是小数字,你们当时难道就没想过会不会有人吃里扒外?”
对这三笔款,余琳不是有没有印象,而是印象深刻。
捧着账本看了好一会儿,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韩博就是为这事来的,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观察她听到这个消息、看到账本之后细微的表情。
反常的反应和细微的表情出卖了她,种种迹象表明不是她看走了眼,而是自己看走了眼,唯一不同的是看错的不是顾思成,而是已死多年的郝英良!
这就好解释了,如果顾思成当年真勾结外人、里应外合吞下这笔巨款,那么他出狱之后应该去花天酒地、享受生活,而不是跑深正来找自己拼命。
太感情用事了!
韩博脑海里浮现出郝英良生前的样子,沉吟道:“看来这四千六百万根本没被那个香港小混混卷跑,这一切全是郝老板授意的。居安思危,准备一笔钱存放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他最困难的时候之所以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敢动也动不了,因为钱在哪儿只有顾思成一个人知道。至于为什么没告诉杜茜,一是担心杜茜不会要这笔钱;二是有我、晓蕾及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帮忙,杜茜当时也不是特别需要资金;三是他非常信任顾思成,也非常信任你,就算不告诉杜茜,你们将来一样会想办法把其中一部分交给杜茜,或者交给孩子。”
第1007章 最坏打算
四千六百万人民币,现在可能不止。
余琳相信顾思成不会把这笔钱用别人的户头傻傻的存在银行里贬值,更不会像解放前的土财主一样装起来埋在什么地方,肯定是以某种方式进行投资,可能在香港买楼,也可能投资股票或债券。
对大多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对她余琳来说这笔巨款不管现在变成了多少,不过是一个数字甚至没什么意义。
杜茜带着孩子在南非已站稳脚跟,掌管一家资产上亿的商城,这笔钱对杜茜或许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何况她一定会刨根问底,搞清这笔钱的来龙去脉,一旦知道这笔钱是怎么回事,她绝对不会要。
真正需要这笔钱的人倒是不少,比如顾思成,比如钱小伍和宗浩,可他们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人要是没了,要钱又有什么用?
她就这么紧闭着双眼,对韩博的推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尽管双眼闭着,泪水却禁不住滚滚而流。
该问的已经问了,她想说自然会说,她不想说不管你怎么问也不会开口。但这顿饭并非没有收获,至少又解开一个疑点,至少能确认之前关于顾思成有巨额作案经费的推测。
韩博自顾自的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姜小山毫无疑问参与了,尽管后来被蒙在鼓里,但他给顾思成、钱小伍及宗浩提供过作案经费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鉴于他认罪态度较好,能深刻反省,我们公安机关可以暂不追究其刑事责任。你刚才也说过,我们还拐弯抹角带点关系,我们可以算沾亲带故。我和我爱人不想杜茜再伤心难过,我和你一样希望顾思成能够悬崖勒马,一样不想看到他走上绝路。至于钱小伍和宗浩,只要他们能够主动回国向公安机关自首,将来同样能争取到从宽处理。”
显而易见,姜小山之所以没被追究,肯定是杜茜求过情,求他网开一面。
毕竟那是南非,他在南非干了四年警务参赞,不知道认识多少南非高官,想把姜小山引渡回来不是什么难事。
余琳意识到这是最后通牒,确切地说是最后的警告,下意识睁开双眼,拿起纸巾擦干泪水,有气无力地说:“韩局长,不管您信不信,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现在不知道,不等于将来不知道。”
韩博侧头看看常彩燕,接着道:“你不知道,不意味着我们不知道。总之,你如果真关心真担心他们,如果真想为他们好,那就要拿出实际行动,积极配合我们公安机关,而我们也会恪守承诺给你一个劝他们迷途知返的机会。”
“让我想想。”
“给你12个小时考虑,这是我家钥匙,想通了退房搬回去;如果觉得顾思成能够成功,并且能全身而退,就把钥匙跟上次一样交给物业,而今天也将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上楼了,谢谢您的款待,您二位慢慢吃。”
余琳心乱如麻,一刻不想在此多呆,起身拿起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走了放在桌角上的钥匙。
外面有战友,没什么好担心的。
常彩燕象征性地起身相送,目送她走出餐厅,坐下问:“韩局,您这是在做最坏打算?”
韩博搓了一把脸,凝重地说:“我相信很快能搞清顾思成下落,但搞清其下落锁定其位置只是开始,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手里几千万不去享受生活非要跟我来个鱼死网破的疯子!十二枚雷管、六公斤炸药,至少能制作三颗炸弹,并且他手里极可能还有枪,我不光要对参与抓捕行动的干警和武警官兵负责,更要对广大市民负责,绝不能让他开枪,更不能让他引爆炸弹。”
“迫不得已的时候,让余琳去劝?”
“还有杜茜,如果不错意外,她很快会回国,很快会来深正。”
“她俩能劝住吗?”常彩燕好奇地问。
“离远远的喊话估计是劝不住,如果她们不顾安危深入虎穴,顾思成绝对下不去手,干不出拉着杜茜和余琳同归于尽的事。”
“他会不会拿杜茜和余琳当人质?”
“不会的。”
“那杜茜和余琳愿意冒这个险吗?”
“肯定愿意,不过我真希望事态不会恶化那一步,余琳虽然有前科,虽然参与过顾思成之前的行动,但罪不至死,杜茜更是无辜的,我不想让她们去冒这个险,更不想看到她们出事。”
……
韩博未雨绸缪,在做最坏打算,顾思成此刻一样没闲着。
事实证明,互联网是个好东西,只要舍得花钱,在互联网上没有什么买不到的。
物流发展得也很快,效率高得惊人,方便得令人发指。
上午给卖家下单,下午4点半,500多张身份证就寄到了。
美中不足的是,500多张身份证中居然找不出一张看上去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而且卖家说了,想要货至少要等一段时间,这500张可能是卖家手里最后的“存货”。
顾思成很失望,但没有灰心。
整整计划了六年,什么可能性没考虑到?
出狱之后一有时间就上网,疯狂地了解这个与六年前完全不同的世界。别的刑满释放人员或假释人员可能需要一两年才能适应,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不仅完全适应甚至能紧跟潮流。
把身份证整整齐齐码好放进包装盒,塞到散发着消毒液味道的被褥下,走过去打开反锁的房门,装着散步在病区转了一圈。
晚上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一个坐在办公室里看书,一个在护送服务台玩手机,玩得很专注。整层楼二十几个病房,只有六个病房里有病人,而且大多是老人。病人家属和护工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旁边病床睡觉,除了偶尔有人提着暖瓶去水房接开水,几乎没人走动。
他到底有没有病,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