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约十来秒,扬声器里又传来丁新强的声音:“再看看这张,还有,看仔细了,看清楚没有?你是聪明人,去派出所看守所就像回家一样,又有见识。好好想想,说还是不说。”
这小子果然有一套!
韩博忍不住笑了,几乎可以肯定丁新强是让赵冬先看顾思成的通缉令,然后让赵冬看顾思成穿囚犯的照片,并且给赵冬看的照片一定是从几十张照片里精挑细选的,给赵冬造成一个顾思成已落网,已交代全部犯罪事实的错觉。
不出所料,赵冬果然被唬住了。
只听见他在扬声器忐忑不安地问:“丁……丁警官,郝老板不姓郝?他,他是通缉犯?”
审讯没普通人想的那么简单,不仅要察言观色,更要斗智斗勇。
丁新强从赵冬的话里获得很多信息,再次整理了下思路,反问道:“他是不是通缉犯,你难道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
赵冬意识到麻烦大了,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愁眉苦脸地说:“丁警官,他是通缉犯,他是罪犯,他这样的罪犯我见多了!为了争取宽大,争取立功,他就乱咬,无中生有,没有的事他都敢说,说得有鼻子有眼,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你先说说有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就是帮他查了个手机号,他说那人欠他钱,欠四五百万,我怎么知道他查那个手机干什么。”
丁新强从小徐手里接过包,打开抽出一叠笔录,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会儿,装着很淡定的样子,像是验证一般问:“查的那个手机号码多少?”
就查一个电话,赚了六七万。
赵冬印象深刻,事到如今也不敢隐瞒,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手机号。
“只是查这个号码?”丁新强没追问是怎么查的,而是追问他认为的重点。
“查号码,帮着定位,就这些,其它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其它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不能乱咬,他不能血口喷人。”
赵冬不知道怎么回事,丁新强同样不明所以,指挥部的绝大多人都对他交代的号码都很陌生,冯锦辉更是回头看向朱千里和冯朝阳,想知道他们对这个号码有没有印象。
就在所有人一头雾水之时,韩博紧抱着的双臂突然放下了,脸色顿时煞白。
“韩局,怎么了?”政秘处周处长第一个发现领导不对劲,下意识低声问。
韩博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他查的是我爱人的手机号,我真蠢,我早该想到的!”
冯朝阳猛然反应过来,惊呼道:“不好,韩局爱人有危险!”
朱千里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紧张地说:“韩局的爱人与杜茜亲如姐妹,矿区那帮人与杜茜的关系更不一般,顾思成想打听韩局爱人的电话太容易了,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打听。如果不出意外,顾思成不仅知道韩局爱人的手机号,一样知道韩局的手机号。”
“韩局,您爱人在哪儿,赶紧给您爱人打电话问问。”周处长可不敢拿局领导爱人的安危当儿戏,当机立断地说:“冯大,快给特警支队下命令,命令反恐突击小组准备去接应。”
“等等!”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韩博没被愤怒和自责冲昏头脑,摸着下巴冷冷地说:“好一个声东击西,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全是为通过手机号找我爱人,再通过我爱人找我报仇做准备。小看他了,要不是查到那几个手机号,后果真不堪设想。”
“韩局,现在可不是分析案情的时候,您爱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是啊,赶紧给您爱人打电话吧,顾思成说不定离她不远,太危险了,不能再拖!”
“冯大,给黄永军下命令,立即定位韩局爱人的手机位置。”
“好啦好啦,我打。”韩博一边拨打李晓蕾电话,一边示意战友们稍安勿躁。
等了十几秒钟,手机传来李晓蕾的声音。
“韩博,有没有吃饭?”
“马上吃,你呢?”
“我们也刚吃,正在植物园散步呢。对了,我答应絮絮周末去香港,他就想去迪士尼,去一次还不够。”
“答应了就带他去,”韩博摸摸嘴角,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说:“晓蕾,跟你说个事,千万别紧张,别担心,别东张西望,该散步继续散步,更别让你妈和我妈知道。”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李晓蕾尽管嘴上埋怨,但还是放缓脚步,跟牵着絮絮手的韩妈李妈拉开距离。
“我们怀疑顾思成可能通过非法手段定位过你的手机,想知道你在什么位置,想知道我住在哪儿。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中,我们要来个将计就计,设个埋伏,等他自投罗网。”
这还不让人紧张,那要发生什么事才让人紧张?
李晓蕾真吓坏了,抬头看看活蹦乱跳的絮絮,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问:“你疯了你!你怎么能拿一家子人当诱饵,絮絮出事怎么办,你妈我妈出事怎么办?阿伟亚男、江爸江妈更无辜,根本不关人家事,亚男还怀着孩子,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跟人家交代?”
发生这样的事,韩博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但事到如今,只能、必须、一定要将计就计!
不过方式方法肯定不会像李晓蕾想的那样,无论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爸爸,还是作为一个朋友,他都不能拿韩、李、江三家人的安危冒险。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晓蕾,别误会,我怎么可能拿你们当诱饵?你们继续散步,挑人多的地方不动声色回小区。我这就派人过去,你把手机交给他们,然后叫上所有人上我派去的车,我会重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别说顾思成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去。”
李晓蕾终究是见大世面的人,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跟丈夫吵架,更不能再表现出来异样,急忙平复心情,不动声色说:“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
“记住,挑人多的地方走。”
“嗯,还有吗?”
“星伟我会给他打电话解释,等会儿你也帮着做做江爸江妈工作。”
这算什么事!
李晓蕾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窝火,禁不住说:“赶紧抓那个混蛋,他已经把咱家搞得鸡犬不宁,现在又要把阿伟亚男、江爸江妈搞得提心吊胆,再抓不着他,再拖下去,咱家的亲朋好友三亲六故是不是全要搬家?”
“我会的,他逍遥法外不了几天。”
“记住你的话。”
“相信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
韩博把一边打电话一边写下的地址顺手递给冯锦辉,又拨通关星伟的手机号。
“大哥,什么事,是不是那个混蛋逮着了?”
“暂时没有,不过他离落网也快了。”
韩博简明扼要介绍了一下刚掌握的新情况,很歉疚地说:“前段时间,一个朋友笑话我跟不上时代,不知道现在的嫌犯有多狡猾,不知道只要有钱他们就能搞到一些你不敢想象的先进作案工具,现在看来我确实没与时俱进,只会定位嫌犯的手机,根本没想到嫌犯同样可以定位我,对不起,由于我的疏忽,连累你们担惊受怕。”
“说什么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关星伟同样心有余悸,但不想好朋友太过内疚,故作轻松地笑道:“别忘了我也曾在警队服务过,如果换作我,我一样想不到。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变成好事,守株待兔,让他自投罗网,但千万别把我家变成战场,刚买的楼,贷款还没供完呢。”
第1019章 避嫌
“钱局,动作一定要快,同时注意隐蔽,决不能打草惊蛇。”
“秦支秦支,我冯锦辉,刚获得一条重要线索,顾思成通过非法手段定位过韩局爱人的手机,我命令立即撤回在各分局待命的反恐突击小组,立即赶赴指定区域设伏,具体位置已经发过去了。请认真研究地形,选择最佳位置设伏,谁暴露谁负责,设伏人员必要时可换便装。”
逃犯居然敢对局领导爱人的手机非法采用技术手段进行定位。
特警支队秦副支队长大吃一惊,立马道:“请指挥部放心,请韩局放心,我支队坚决完成任务!”
“丁新强,我冯锦辉,现在我以搜捕行动副总指挥的名义命令你,放下其它工作,一心一意彻查赵冬怎么帮助顾思成定位韩局爱人手机号的。我帮你与技侦协调,技侦部门会全力协助你。”
冯锦辉放下手机又拿起红色电话,飞快拨出一串号码,等了十几秒钟,一接通便急切地说:“报告周局,我冯锦辉,刚查实顾思成委托他人非法定位过韩局爱人李晓蕾同志的手机,试图以此锁定李晓蕾同志及韩局的位置,以便其实施报复。从现掌握的情况上看,顾思成人托人定位到的位置非常精准,几乎可肯定不是我们公安内部出了问题,就是通信公司有内鬼!这既是很严重的刑事犯罪,也是性质严重的职务犯罪,要不要及时向检察院反渎局通报,请指示。”
冯锦辉大晚上汇报的这个消息,比听说顾思成带着炸弹来找韩博报仇还让人震惊。
这不是一件小事!
周局一时间哪顾得上向检察院通报,哪顾得上抓内鬼,下意识问:“老冯,李晓蕾同志在什么位置,你们有没有果断采取保护措施?”
“报告周局,李晓蕾同志现在很安全,我们已调整部署,正在行动。”
“没出事就好,敢非法定位我们公安家属的手机,胆子也太大了,立即向检察院通报,算了,你们忙你们的,务必确保李晓蕾同志安全,我给检察院打电话,我亲自通报。”
“是!”
从韩博说出“将计就计”四个字那一刻,冯锦辉就开始调整部署,频频下达命令,甚至越级向市局常务副局长汇报,但并非喧宾夺主。
之前由韩博亲自指挥搜捕那是没办法,只有他对案情尤其对顾思成最熟悉,现在情况发生重大变化,不仅线索越来越多,且顾思成已实实在在对李晓蕾乃至全家人的安全构成威胁,从这一刻开始,他必须避嫌。
其实不止是避嫌,也是担心他在这个情况下误判,这与外科医生不会帮至亲做手术一个道理。
韩博相信会议室里的战友们能将顾思成绳之以法,把同样有可能被定位的手机放到会议桌上,“老冯,各位,接下来看你们的了,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回去陪陪家属。如果需要配合,尽管给我打电话,打警务通那个号。”
“韩局,我送送您。”
“不用了,怎么回去冯大肯定有安排,老冯,你说是不是?”
“韩局,您不需要回去,您只要等。”
冯锦辉话音刚落,警务通手机响了。
“关局的,我出去接。”韩博再次回头看看众人,摁下通话一边接听一边走出会议室。
“韩博,老周刚给我打过电话,情况都知道了,没想到,没想到这个顾思成狡猾到如此程度,幸亏你们抢了个先手,走在他前面,不然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关局,是我的疏忽。”
“别自责,我不认为这是你的疏忽。”
关局一边示意司机开快点,一边不无感慨地说:“科技越来越发达,据说现在的好多手机出厂时就自带定位功能,但不管现在的技术有多先进,查他人手机的通话记录,定位他人手机的位置,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出在内部。如果管理到位,如果在关键岗位上的人能够遵纪守法,遵守相应的规章制度,那不管犯罪分子多狡猾也不会有可乘之机,所以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韩博带上接待室门,分析道:“关局,我觉得我们公安内部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能搞技侦的都是政治可靠的同志,况且采取技术手段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全市局包括各分局有权签字的一手数得过来,没有领导批准,没有符合程序的手续,三大运营商不会协助。”
“确实是,与其说是我们公安监听监测,不如说是通信部门监听监测,问题百分之九十九出在他们那边,查查就知道了。”
涉及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韩博不太好发表意见。
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关局话锋一转:“晓蕾同志肯定吓坏了吧,不光她,还有你母亲你岳母,还有跟我同宗的关总和关总的家人。这不是小事,要安抚,我正在去阳光酒店的路上,今晚我做东,给她们压压惊。”
这几天正在加强阳光酒店的安保,因为出席接下来几个国际性会议的部委领导和省领导会在那儿下榻。
刚才没顾上问冯锦辉,看样子他准备把李晓蕾她们安排在那里。
韩博觉得有些夸张,急忙道:“关局,我回去安抚安抚就行了,顾思成盯上的是手机,又不是人,安全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关局可不会拿他及他家人的安全当儿戏,意味深长地说道:“韩博,你以为我会批你几天假,让你在阳光酒店陪几天家人?这段时间你忙着搜捕顾思成,不知道局里忙成什么样,真是千头万绪。再辛苦一下,再坚持几天,坐镇阳光酒店,全权负责中央部委及省领导在我市期间的安保。”
安保工作有警卫处,韩博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但又不想辜负领导的一番好意,禁不住问:“关局,您这是让我公私两便?”
“不是公私两便,是公私兼顾,这有什么不好,等‘高交会’开完,再让你休息。”
“谢谢关局。”
“别谢了,赶紧过来,我快到了。”
“是!”这个时候韩博同样想陪在家人身边,也不矫情,挂断手机收拾起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