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辛苦,你下午场这才刚演完几场大活儿,水都还是刚刚喝上一口,这马上又要上台了。
下午五点左右,太阳都快下山了,里面已经演出一个小时了,一对夫妇领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
向文社的票房很简单,就是在门口搭了一张小桌子,抽屉里面放着钱和票,陈军在这里卖票,现在这种杂物活都归他管。
这孩子倒是挺好学的,卖票的高峰期一过去,他就在门口听相声,如果有人过来买票了,他再又跑过来,他自己有个小包的,只要一离开,他肯定是要把钱和票放在包里面的,孩子管钱管的严。
“这里没人卖票的吗?”女人四处张望着问道。
陈军见来人了,赶紧匆匆从门口跑来,边跑边说:“有的,有的,我是卖票的,票钱10块钱一张,不分前后排。”
来的就是顾柏墨夫妇还有他们的孩子顾渊,顾柏墨看着陈军,眉头微皱:“怎么是个孩子在卖票啊?”
陈军赶紧跟人家解释:“演员们都在表演了,没人有时间来到、这边,所以就我来卖票了,您要几张啊?”
顾柏墨却没有陈军,反而继续问他:“你这么大的孩子还在上学吧,是里面哪个演员的亲戚,在这里帮忙吗?”
陈军道:“我没有上学了,我在这里学艺,也帮着做一些杂事。”
“学艺?”顾柏墨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又问:“你师承何人啊?”
陈军道:“何向东。”
顾柏墨转头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又回头看着陈军,皱眉问道:“这何向东也没多大吧,他就收徒了?”
陈军疑惑地看着顾柏墨,反问道:“您认识我师父?”
顾柏墨的爱人赶紧对陈军说道:“给我们来几张票吧,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有小孩票吗?”
陈军道:“没有,我们是两张大人票赠送一张儿童票。”
“好,给你二十。”顾柏墨的爱人从包里面拿出二十块给了陈军,然后从他手里接过票来,带着孩子,拉着自己老公进场了。
向文社的票其实很简答,就是把白纸裁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然后在上面写几排几号位,这剧场以前是小电影院,这样写找座位比较容易。
往里面走的时候,顾柏墨嘴里还在咕哝:“不会真的是童子军吧?”
三人走了进去,三百来人的座位只来了四十来个人,坐的稀稀落落的,都是集中在前面两三排,后面基本上就没人了。
“唉……”见到这样的场景,顾柏墨顿时就很失望了,就这么几个观众还怎么卖钱啊,一天的票钱除了房租和饭钱,应该就不剩什么了吧,自己还要养家糊口,又怎么可能来说相声啊?
顾柏墨的爱人抓紧了自己老公的手,见到这样的场景,说不失望是假的。
顾柏墨手上稍稍用力,对自己爱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算了,就当是来听一场相声吧。”
他爱人也只能是默默点了点头。
几人也没按照票上面的座位坐,反正剧场里面空的很,他们就在中间排里面找了三个位子坐下来。
这一场是郭庆的,郭庆唱的大段的快板。又是一张年轻的脸庞,顾柏墨本来还有些失望的,但是没听几句,他的眉头就挑起来了。
他转过头对自己爱人很惊讶地说道:“这个年轻人的快板功夫很深厚啊。”
顾柏墨的爱人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老公,也是无奈一笑,这还没说相声,只是听一场就这么兴奋,真让你上台说你还不得上天啊?
只是可惜啊。
快板唱完,底下那些观众大声鼓掌叫好,来的都是熟人,能这么大热天跑出来支持的都是向文社的忠实粉丝,跟后台这些演员很熟悉。
喊什么的都有:“郭翻译,再来一个。”
“郭翻译,脱一个。”
……
郭庆因为之前在抗日剧里面演过一集梳着中分头的汉奸翻译,何向东就老是在段子里面调侃他,尊称他为郭翻译,再然后观众也跟着喊了,郭庆是欲哭无泪啊。
郭庆也没马上走,也在跟这些观众闹,他拿着快板的手上下挥了挥,对这些人喷道:“别闹,你们可没给脱衣服的钱啊?”
“加钱,我们加钱。”
郭庆也乐了:“行啊,来啊,你上来啊。”
“你下来啊。”
“来来来,你上来脱啊。”
“那我真的来了啊。”
见真的有人往台上跑,郭庆的速度别提多快了,蹭蹭蹭一溜就跑到后台去了,现场观众都笑得停不下来了,很是欢乐。
顾柏墨的爱人也在笑,笑完看着自己老公,惊讶问道:“这相声还能这样说啊。”
顾柏墨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慢慢说道:“这就是园子里面的相声,很随意,台上台下就跟老朋友一样的,这样说相声的肯定感觉很好。”
接下来的那场就是何向东和张文海的,两人一出来,现在顿时掌声大作,何向东是目前向文社所有人力捧的角儿,是最受观众欢迎的。
两人一上来台,何向东就对观众笑着道:“刚刚听说有观众要看脱衣服啊?”
“噫……”观众也在起哄。
何向东也是大笑:“郭庆在后台已经脱好了,你们谁给了钱就可以过去了,那个,壮汉有肌肉的那种优先。”
观众都被逗得大笑,都停不下来了。
张文海也在笑,扶了扶眼睛道:“您别胡说八道了,这不像话。”
何向东笑了几下,朝着观众扫了一眼,这里是电影院,但是听相声不是看电影,不会把观众席的灯光给关了的,因为相声需要的是台上台下的讯息交互,演员需要在最短时间接收到观众对他相声的反馈,这一点很重要。
“哈哈哈哈……”何向东顿时就大笑了起来,他终于看见了他想看见的那个人了。
第0223章 试试活儿吧
张文海有些愕然地看着何向东,拉长声音道:“嚯……您这上台是没吃药还是怎么着。”
观众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狂笑起来了。
顾柏墨自然也看见何向东狂笑了,也知道对方是发现自己了,不由得摇头苦笑了起来,心里头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恐怕这次还是要让那个小伙子失望了,自己是不会加入的。
何向东大笑了好几声才听了下来,他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他等了好几天了,本来都已经对顾柏墨绝望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果然,他没有放下相声,他来了,他放不下的,他放不下的,我就知道他放不下的。
何向东眉飞色舞地说道:“哈哈,大伙儿都很疑惑啊,我是很开心啊,因为我见着一位老朋友了,一位还爱着相声的老朋友,哈哈……”
张文海也侧头看来,惊讶问道:“他来了?”
何向东很兴奋地点点头,请顾柏墨的事情他也跟园子里面的这些演员说过了,他们都知道的。
听了这话,张文海也兴奋起来了,都是行内人,他对顾柏墨的也是久仰大名啊,以前也见过几次,但是交情不深,张望了几下,尽管好些年没见面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当场也笑了出来。
那些观众更加弄不灵清了,纷纷是你看我我看你。
顾柏墨长叹一口气,也不欲多待了,直接站起身来,对他的妻子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他爱人点点头,也带着孩子站起来了。
何向东见人家想走,立马出声说道:“等等,来都来了,就把这场相声听完吧,难道你连听听相声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顾柏墨扭头看着何向东。
全场观众也回头看顾柏墨。
何向东坦然地和顾柏墨对视,对着话筒语气缓慢但却又充满自信:“大老远的都来了,不听一场吗?就当是听听我们说的怎么样,听一听在我们向文社里面的相声到底是怎么说的,你……真的不想听听吗?”
顾柏墨直直注视着何向东的眼睛,脸上无甚表情。
观众们倒是也有搭茬的,北京人都比较爱贫,也都很熟了,一点不见生:“坐下来听啦,这里的相声很好笑的。”
“是啊,票钱都花了,我可听说这里想怎么着都行,就打死不退票啊,你要走了钱不是白花了吗?”
“听听吧,瞧台上二位的话,他还和您认识?您就当看一朋友演出呗。”
……
都在劝顾柏墨留下,顾柏墨的爱人也说道:“柏墨,我们留下听一场吧,钱都花了。”
他儿子顾渊也说道:“爸爸,我也走累了,这里好凉快,我们就在这里待会儿吧。”
最终,顾柏墨轻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结果观众还有鼓掌的,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般。
何向东笑了几下,就开始了表演,来了同行了,表演上面就要注意一些了,对观众的表演以图热闹为主,观众爱闹爱笑,在同行面前就要注重展现技巧了。
何向东这场相声叫《学小曲》,他重新改编过的,他会的小曲小调足有上千段,都是和师父走南闯北那些年学的。
他重新把故事编了一下,再把各地小曲穿插在里面,很富有趣味性,又充分发挥了他宝嗓的特点,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节目,现场的效果非常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顾柏墨本来还只是随意地看看,但没过几分钟,他的眼珠子就微微亮了起来,也不靠着背椅了,直起了身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何向东。
主要是何向东的表现太让他惊艳了,他在当年也是一代名角,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了,厉害到让他有些惭愧。
顾柏墨也拿自己和他比较了一下,结果却发现就算是当年最巅峰的自己恐怕也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尽管他听何向东的相声才一场,但是却已经能看出来很多东西了。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会这么厉害,他的相声艺术竟然已经完全进入成熟期了,怎么可能?”顾柏墨心头很是骇然。
相声艺人的经历都是这样的,最好要从小学艺,七八岁就开始跟着师父学,到十来岁跟着师父到处卖艺,边表演边接受师父的传艺,等到快二十岁出师,自己独自到江湖上打拼,磨练自己的本事。
一直要三十多岁,甚至到四十岁,他的相声艺术才可能进入成熟期,慢慢打磨成才,一块玉石才有可能被雕刻成真正的璞玉。
但这都是很有天分的艺人跟着很有本事的师父,再加上切实有效的磨练,他的相声才有可能成熟。
一旦缺少任何一环,这个艺人就成不了,所以相声这一行从业者很多,入门很简单,但真正跨过门槛成才的却是极少极少。
像何向东这样二十出头,他的相声艺术居然就已经很成熟了,这怎么能不让顾柏墨吃惊啊。
纵观相声发展百多年的历史,貌似也只有小蘑菇一人能有此成就吧,也是二十左右,相声艺术就完全进入了成熟期,但那是何等的精彩绝艳的人物啊。
难道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难怪他二十出头就可以收徒弟啊,人家完全有这个的资格啊,小蘑菇不也是十九岁就收徒传艺了吗?
一场相声,顾柏墨便已经被何向东的才华所折服。
他倒是也不着急走了,反而对这样一个小小的相声园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只有这么少人来听相声,真是可惜了。
一场说完,何向东和张文海到后台休息了,他也没有马上就去找顾柏墨,走之前他看了人家一眼,知道这人已经彻底被吸引住了,也就不慌了,他跑不了。
演出一场接着一场,直到最后演完了,何向东才从后台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顾柏墨一家三口都在剧场里面没走。
何向东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意,他是最纯粹的民间艺人,他也最懂艺人,懂艺人对艺术的追求,他快步走了过来,笑着道:“顾先生,好久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