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岐摸着脸,故作轻松地笑道:“岁月就像像一把杀猪刀,一刀两刀可不就把我这头猪宰成这个模样了呗。”
张玉树也咧了咧嘴:“方老哥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方文岐道:“穷开心,穷开心,人生在世不过是开心嘛。”
张玉树看着方文岐这副苍老的样子,非常感慨,问道:“这些年四处奔波卖艺吃了不少罪吧?”
方文岐倒是十分洒脱,说道:“没什么吃不吃苦,受不受罪的。我就是一个民间艺人,也不会别的手艺,就走遍四方说说相声了,挺好。”
张玉树道:“要我说当年曲艺团就不能这样对您,您当初要是没离开……”
方文岐赶紧打断他,道:“好了,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多提了,都过去了,现在我过的也很舒心,说着自己喜欢说的相声,我挺满足的。”
张玉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愤愤道:“当年受过你恩惠的那些说相声的在你出事的时候一个帮腔的都没有,还有落井下石的,连您的徒弟都那样……”
方文岐也只是洒脱地笑笑,把何向东拉倒身边来,道:“来,张儿,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徒弟,何向东。来,东子叫叔。”
何向东也很是灵醒,赶紧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张叔好。”
第0028章 表演
张玉树倒是吃了一惊,看着在他跟前的这小孩,又惊讶地看着方文岐,道:“方老哥,您当年被您那几个徒弟害了,不是说再不收徒了吗?”
何向东身体顿时一僵,被徒弟害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听自己的师父说过,事实上师父也很少对他说他过去的事情。
方文岐摆摆手道:“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这孩子叫何向东,是个难得好苗子,也爱说相声,我决定把我会的都交给他,让他继承我的衣钵。”
张玉树又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个小孩,衣钵传人啊,自己老哥当年被徒弟伤的很重,说是此生再不收徒,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衣钵传人,这是有多看重这个孩子啊。
“你跟着师父学艺几年了啊?”张玉树和颜悦色地问何向东。
何向东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听到问他的话,一愣,才抬起头看张玉树,回道:“正式学艺的话倒是只有两年,不过从小跟着师父吃住有六年了。”
听到这话,张玉树倒是有些纳闷了。
方文岐解释道:“这孩子是我从老渣手里救下来了的,从小就跟着我吃住,我看这孩子很有天分,祖师爷也赏他吃这碗饭,我才决定传他手艺的。”
张玉树这才点了点头。
方文岐继续道:“你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你看看能不能传他点什么?”
张玉树也很郑重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自己这位老大哥带这孩子来见他是为了什么。
当下就直接答应了:“我会在这里住半个月,你让这孩子到我这里吃住,我给他开开活,能学会多少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方文岐也很明白人家是体制内的人可不像他一介民间闲散艺人,能空出半个月时间来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好,多谢你了,东子,还不快谢谢你张叔。”
何向东一副迷惑的样子,这些大人谈的话他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但出于对师父的信任,他乖乖道谢:“谢谢您了,张叔。”
张玉树摸着何向东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柏强也没闲着,把站在他后头有些怯生生的田佳妮拉了出来,介绍道:“张儿,这是我徒弟,叫田佳妮,跟着我学京韵大鼓的,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带她去曲艺团学员班,这是个好苗子,你掌掌眼?”
田佳妮也怯生生叫了一声张叔。
张玉树也笑着看着田佳妮,连声说好。
表演时刻到,田佳妮和柏强先唱京韵大鼓,在房间内支好了竹制的鼓架,把大鼓放置上去,田佳妮拿着木质的匀板和竹制的鼓签在大鼓前站好,柏强也拿着三弦在一旁坐好。
田佳妮有些紧张,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何向东,最后还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张玉树,便迅速低下了头。
柏强也看出了田佳妮的紧张,赶紧劝慰道:“妮儿,别紧张,这里都是自己人,都是你大爷大叔的,好好唱,别怕啊。”
张玉树也含笑点头。
田佳妮点点头,但是还是有些紧张,她太害羞了,也没有何向东这种从小在街头卖艺混出来的经历,太容易露怯了。
柏强看的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今天带田佳妮出来是特地给自己这位老友认认脸,看看演出水平,以后好让自己的老友捧上一把,可是这孩子这么紧张,等会演砸了那他再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何向东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小伙伴在舞台上出岔子,他太清楚田佳妮的性子了,今天要是演砸了,这姑娘回去指不定要哭多久呢。
想至此,何向东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田佳妮说道:“妮儿,这里都是你的长辈,没什么好怕的。来,叫大爷。”何向东指着自己师父。
田佳妮也很听话,就脆生生喊了一声大爷。
何向东又走到张玉树身边,一指,道:“来,叫大妈。”
张玉树一脸懵逼。
田佳妮一愣,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柏强和方文岐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
何向东反倒不以为然,继续道:“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何处不是你妈。叫大妈没错。”
田佳妮在台上又被何向东逗乐了。
张玉树摸着鼻子,无奈道:“你这孩子哪学来这些怪话,倒是灵醒,行了,赶紧回位子上去吧。”
“好嘞。”何向东见田佳妮已经不紧张了,就赶紧归位了。
被何向东这一番打岔,田佳妮倒是真好了不少,一点也不紧张了。她冲师父点了点头,意思是准备好了。
三弦飘出悠扬的旋律,田佳妮打板,击鼓。
前奏奏完,田佳妮张嘴唱道:“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犹存妃子陵,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万里西巡君请去,何劳雨夜叹闻铃。杨贵妃梨花树下香魂散,陈元礼带领着军卒保驾行。叹君王万种凄凉千般寂寞,一心似醉两泪如倾……”
依然是田佳妮学了很久的《剑阁闻铃》,配上三弦之后,她的击板也没有乱了节奏,看来这段时间也是下了功夫的。
唱功方面也纯熟了不少,低回婉转,如泣如诉,非常走味儿。方文岐和张玉树听得很有味儿,频频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岁数能唱道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恸临危直瞪瞪星眸咯吱吱皓齿,战兢兢玉体惨淡淡花容。
眼睁睁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悲恸恸将何以酬卿又何以对卿。
最伤心一年一度梨花放,从今后一见梨花一惨情。
我的妃子啊……”
唱到我的妃子呀,田佳妮积蓄的感情一下子迸发出来,让人动容,仿佛真看见了唐明皇叹悔杨贵妃,不顾人间帝皇的尊严,只是一个连累妻子的悲痛丈夫。
张玉树眼前微微一亮,真是个好苗啊。
“柔肠儿九转百结百结欲断,泪珠儿千行万点万点通红。
这君王一夜无眠悲哀到晓,猛听得内宦启奏请驾登程。”
唱罢,停弦,停板,田佳妮深鞠一躬。
柏强也站起来,笑着对张玉树说:“张儿,怎么样,我这徒弟唱的如何?”
张玉树也笑了,道:“有点儿骆大师当年的味道啊,是个好苗子啊。”
柏强道:“那您可太捧了,既然你也觉得这孩子不错,以后可得多捧了。”
张玉树也很洒脱,直接说道:“您放心,咱俩关系在这儿,以后需要用到的尽管言语一声。”
柏强笑呵呵地对田佳妮说道:“还不快谢谢你张叔。”
田佳妮也鞠了一躬,道:“谢谢张叔。”
第0029章 说一说我师父的事儿
京韵大鼓大鼓表演结束,轮到说相声的上场了。
方文岐招呼何向东,道:“该咱爷俩了。”
“好嘞。”何向东应了一声。
两人这就开始换衣服,说相声的倒是也简单,换上大褂,找一块红布盖在桌子上,就可以说了。
其实有没有大褂,有没有桌子都是这么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方文岐对这些却是非常看重,说相声必穿大褂。
爷俩往前一站,就算是上台了,鞠躬致敬。
掌声响起,尤其是田佳妮拍的最热烈,拍的手掌都红了。
何向东道:“刚才是我师叔和我的童养媳给大伙儿唱了一段京韵大鼓。”
张玉树也笑,看了眼满脸羞红的田佳妮,柏强脸有点黑,这一老一少都没个正形,净瞎说。
方文岐老脸上也露出笑容,道:“你可别埋汰人家妮儿了。”
何向东却不干了:“师父,您四岁认我做师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方文岐惊道:“我呀?我四岁,你爷爷都不定生出来。”
何向东也笑笑,没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缠,继续道:“今天在坐都没外人,一个是我柏叔,一个我童养媳,还有一个是我张大妈。”
张玉树苦笑。
田佳妮却是笑个不停,她前面在场上就差点真的叫大妈了。
方文岐这老货却笑了,道:“知道你张大妈为什么笑得这么甜吗,因为我有糖尿病……”
“噗……”张玉树和柏强顿时笑喷出来。
何向东迷惑地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眼同样迷惑的田佳妮,他没懂什么意思。
方文岐自然也看出来了,赶紧道:“孩子,别瞎琢磨了,你想瞎了心都想不出来的,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何向东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也只能继续说道:“我柏叔刚才的三弦弹得挺好的,说是人家当年在保加利亚弹过弦子。”
方文岐道:“去表演。”
何向东接了一句:“去要饭。”
台下笑,衣冠楚楚,十分讲究的柏强竟然还要过饭,这孩子……
方文岐惊问道:“嚯,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
何向东却道:“这不是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人家柏叔在保加利亚怕被炸死,又逃到埃塞俄比亚去要饭,后来这还是我一个在南极挖煤的朋友告诉我的事儿嘛。”
方文岐又问道:“嚯,你这地理课是你们大队书记教的吧,这都挨着吗。再说南极还能挖煤啊?”
何向东却理所当然道:“这可不嘛,要不然北极的北极熊不得冻死啊?”
方文岐竖起大拇指:“好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