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张玉树要走,柏强和方文岐也来送他,柏强说道:“张儿,你这次回上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北京来,咱哥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
张玉树笑道:“也不用多久,今年过年我们团在北京有演出,就几个月的事儿,到时候咱哥俩也可以好好聚聚。”
柏强也露出了笑脸:“那感情好啊。”
“恩。”张玉树又看着方文岐,有些感伤说道:“只是方老哥,咱们下一次见面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方文岐故作洒脱,打趣道:“免了吧,我才不想见你们两个呢,酒不喝烟不抽的有什么意思啊,吃喝嫖赌一样不沾身的,我都看不起你们。”
这番话说的张玉树和柏强都笑了。
张玉树叹了一声,看着自己老大哥苍老的脸庞,说道:“方老哥,您年纪也大了,是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了,别再四处漂泊了,太苦了,真的。”
方文岐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洒脱道:“我就是一介民间闲散艺人,四处卖艺是我的工作,客死他乡也是我的宿命,没什么苦不苦的,辗转江湖也大半辈子了,早就习惯了。”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起来,柏强和张玉树看着方文岐久久不语,仿佛像是要把这张倔强的老脸印刻在自己脑海里面。
半晌后,张玉树才走上前去,摸着何向东的脑袋,轻声嘱咐道:“小家伙,张叔教你的东西可千万不能懈怠了,每天都要练习的。还有我送你的百灵鸟可千万不能养死了,好好观察百灵的神态,咱们口技模仿都是要传有韵学有神。等咱爷俩下次见面我可要考考你的,你要是没学好,我可真的会抽你的哦。”
“恩。”何向东认真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张玉树继续嘱咐道:“还有啊,你师父年纪大了,你要好好照顾他,更重要是要学会你师父的全部本事,你可是你师父唯一的指望了,千万别让他失望。”
何向东抬头看着张玉树,他又想起了那日向张玉树问起师父的事情,他就是这样含糊其辞的,现在又是如此。顿了一会儿,何向东还是认真地说道:“张叔,您放心,我会的。”
张玉树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走到墙边提好一个行李包,对在场几人抱拳说道:“人生难得是相聚,唯有离别多,此去应是经年,相逢终会有期。玉树恭祝诸君万事顺心,咱们来日再相聚,告辞。”
这番话说完,张玉树极为洒脱地一转身,便离去。
在场几人,方文岐、柏强、何向东、田佳妮皆抱拳行礼,目送远行,受不得离别苦,在招待所分手也是极好。
待得张玉树走出招待所大门之后,何向东突然冲到窗户边上,对着张玉树的背影,大声喊:“张大妈,我会想你的。”
张玉树身形微微一顿,依旧是背着身,举起右手挥舞了几下,便大步离去了。
再看何向东,已是满脸泪痕。
第0037章 师叔和那个臭屁师哥来了
虽然跟着张玉树学习口技只有半个月,但是这段时间张玉树填鸭式的教育也的确塞了不少东西给何向东。
在其后的日子里,何向东勤加苦练,终有成就,这对他未来的发展极有裨益,高超的口技本领也成为了何向东未来相声表演的一大特色。
何向东跟着师父又回到县城东的那间农家小屋,依旧是每日练功,不过现在多了一门口技功夫要练。
方文岐这段时间也传了一些新活儿给他,也带出去撂地卖艺了,有几次是方文岐逗哏何向东捧哏,相声艺人学艺都是先学逗哏再学捧哏,最后看看适合干哪个再干哪个,所以一个优秀的相声艺人是要求捧逗俱佳的。
同时,方文岐也把他师弟下战书的事情跟何向东说了一下,还叮嘱何向东绝对不能输了,否则要他好看。
这番狠话出来,连带着何向东都紧张了起来,每日练功特别苦,被师父逼的够呛,他在心里也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师父这么紧张,何向东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叔和师哥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其实是方文岐有件事没好意思和何向东说,他和师弟约定是谁输了谁要学狗叫,他都一把年纪那里丢的起这个人,当然玩命操练何向东了,输不起啊。
半个月后的一天,方文岐起了个大早,罕见地洗了个头,把身上那副邋遢的脏兮兮的衣服换了下来,换上一副崭新的大褂,脚上蹬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头上稀疏的毛发也打理的根根整齐。
何向东在一旁打趣:“师父,瞧您这架势不像是去见师叔去,倒是像是去约会老情人。”
“一边去。”方文岐没好气道:“你赶紧也把衣服换上啊,我可告诉你啊,在家里你再怎么折腾都可以,在你师叔面前可不能失了礼数。”
何向东张大了嘴道:“啊?这师叔什么来路啊,这么严肃啊?”
方文岐叮嘱道:“我实话跟你说我和师叔在跟你师爷学艺的时候就开始较劲,我们俩斗了大半辈子了,反正他是没赢过我,现在都开始比下一辈儿了,你要是丢人丢的可不是你的人,是我的这张老脸啊。”
听到这话,何向东瞬间了然,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师父您放心吧,无论场内场外,我都把面子给您攒的足足的,保证让咱师叔羞愧地拿裤衩遮住脸跑回北京去。”
方文岐欣慰地摸了摸何向东的小脑袋,夸赞道:“好孩子,记得好好表现啊,等把你师叔赶走了,师父给你买煎饼果子吃。”
方文岐这辈子哄孩子也就这一招了。
何向东流着口水笑了,这孩子也是没治了。
话不多说,何向东也赶紧换上师父给他专门做的那件青色大褂,换上一双崭新布鞋,这一老一少看起来很有几分传统儒雅的味道。
方文岐把何向东拎到二八加重版自行车后座上,他在前头蹬了起来,往县城里面奔去,接他的师弟和师侄。
这爷俩县城里面的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这年头的汽车也没个准点,一直到了下午那辆中巴车才姗姗来迟。
方文岐和何向东就推着自行车等在车子的下门口,两人伸长脖子在张望着,方文岐一双大手紧紧攥着车把手,脸上满是期盼的表情,不管嘴巴上说的有多么不屑一顾,内心还是特别相见这位多年不见的师弟的。
终于,人来了,车子上面同样下来一老一少,两人都是穿着棕色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特别……特别风。骚,恩,这是何向东的评价,方文岐也是这么说的。
何向东的师叔叫范文泉,在北京曲艺团工作,是方文岐的亲师弟,两人跟着一个师父学艺的。这位师叔今年也五十来岁了,但是人看着特别精神,红光满面的,还有些发福,完全不像方文岐这副又干又瘦的老头儿模样。
范文泉的徒弟叫郭庆,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一个小分头梳的油光发亮的,他比何向东更高更壮,头抬得也更高,看起来特别欠揍,恩,何向东的原话。
范文泉下了车来,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方文岐,赶紧往前小跑了两步,脸上满是激动的表情,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就放慢了脚步,慢慢踱步过去,还微微扬起头,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见状,方文岐也立刻收敛了脸上激动期盼的表情,老脸往旁边一摆,做出一副更为不屑的表情。
这俩老头变脸一流。
范文泉走到方文岐身边,说了一句:“哟,师哥,您这几年可显老啊。”
方文岐也说道:“那可比不得你们,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这些民间艺人有个上顿没个下顿的,能不显老么。”
范文泉笑笑,没有反驳。
方文岐看了何向东一眼,何向东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给范文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大声喊道:“师叔好。”
范文泉眼前微微一亮,低头看了一眼跟前这孩子,又抬头问方文岐:“师哥,这孩子是你徒弟东子吧。”
方文岐微笑点头。
范文泉笑得也很开心,赶紧扶起这孩子,微微发胖的脸庞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道:“东子,来,让师叔好好看,呀,这孩子长得真灵醒,来,师叔有见面礼给你。”
说着,范文泉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来,递给何向东。
方文岐脸有点黑,他可没准备什么见面礼。
何向东也没立刻接过来,扭头看师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师叔的见面礼。
方文岐咬咬牙,一点头,送上门的钱凭啥不要啊。
得到师父的暗示,何向东立刻喜滋滋地接过来,放进自己的袋子里面。然后这孩子又走到那个竖着中分头的师哥身边,又是一个深鞠躬,大声喊了一句:“师哥好。”
郭庆头往上一扬,嘴里发出一声“哼”,傲娇地想让你打他。
“郭庆,你师弟叫你呢。”范文泉沉着脸说了一声。
郭庆这倒霉孩子这才说了一句:“师弟好。”然后走到方文岐身边,微微一躬身,喊了一声:“师大爷好。”
方文岐看了看眼前这个傲气的小男孩,应了一声:“小家伙,你好。”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范文泉一眼。
范文泉脸当时就挂不住了,沉声说道:“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你看看你师弟多懂礼数。”
郭庆脸微微抽了一下,然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深鞠一躬,重新喊了一声:“师大爷好。”
“好孩子,快起来。”方文岐笑眯眯说了一句。
范文泉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谁知何向东此时却闹事了,这孩子往范文泉身前一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大声喊了一句:“师叔好。”
在场众人惊呆了,尤其是郭庆看着这小师弟都傻眼了。
何向东迎着郭庆惊呆的眼神,小脑袋往旁边一扬,嘴里发出一声高八度的不屑声音:“嗬……”
叫你前面不理我。
范文泉立刻黑着脸看向郭庆。
第0038章 比比呀
两老头斗气,两小孩遭殃,何向东这蔫坏的小子到还好,反正早就没羞没臊的了,郭庆这傲到天上的小屁孩可是受了苦,愣是被师父逼着给方文岐扎扎实实磕了一个。
见过面之后,方文岐就领着师弟和师侄回到了他们郊区的家,也早就把何向东的房间收拾出来了,这几天何向东跟自己住,范文泉和郭庆住何向东的房间。
中午饭也是在家里做的,方文岐还罕见地去剁了两斤大五花肉,买了一只鸡,一条鱼来招待客人。
猪肉做的是红烧,方文岐亲自下厨,把猪肉剁成麻将块大小,放到大铁锅里面翻炒,变色出油了,再加酱油上色,然后加水慢慢炖。
锅子是那种老式的灶台,烧柴火的,何向东负责烧火,要说烧菜还就是这种老式的柴火灶烧出来的好吃,特别香。
鸡也杀了,在热水中褪了毛,剁成块,放在砂锅里面炖着,底下是烧红的木炭炉子,也没有加什么调料,完全是农家土鸡的醇香。
猪肉熟了出锅,拿一个大海碗装好满满一碗,端到桌子上,尽管是馋的流口水,何向东愣是忍住没偷吃,也是难为这孩子了,要知道这孩子馋起嘴来什么正活都不会就敢跑到人家寿宴上卖艺去,这位爷可是个要吃不要命的主儿。
灶台空出来了,方文岐再把鲤鱼收拾了,依然是红烧,味浓酱重,特别有味儿。再炒了几个蔬菜,中午饭就准备好了。
午饭点,柏强带着田佳妮也来了,大家都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相谈甚欢,方文岐的脸色有点黑,他知道柏强这蔫坏的老头肯定是来看他和师弟斗法的热闹的。
吃饭倒是没有什么讲究,放开吃就是,这一点几个老头都有共识,饭桌上不讲规矩,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你还能不让孩子好好吃一顿啊。
所以何向东和田佳妮吃的特别欢腾,何向东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师父的厨艺竟然这么好,做出来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平时尽是他做饭了,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郭庆刚开始还是很矜持,吃的很小心,生怕油渍弄脏自己的西装,后来看何向东和田佳妮吃的实在热闹,而且这些菜也真心好吃,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了,衣服一脱,甩开膀子就开吃了,饭桌上尽是这三个小鬼抢食的场景。
三个老头看的也好笑,也不去拦他们,大人有大人的过法,方文岐和范文泉是喝酒的,这师兄弟就着一壶酒慢慢抿着,柏强是滴酒不沾的,但是也倒了杯水糊弄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餐桌上一片狼藉,都是这几个小孩搞得,方文岐和范文泉喝的也有些微醺。
范文泉大着舌头说道:“师哥,这么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方文岐也有了些醉意,笑道:“我呀,还能去哪儿,就是到处卖艺啊,东两天西三天的,就这样慢慢过来的。”
范文泉仰头又灌下一杯酒,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大声道:“那你这么些年为什么也不来找我们,要不是柏强跟我说你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方文岐也笑:“师哥知道你过的好就行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说我现在过的也不错,每天都能说相声,都能说自己喜欢的相声,也没人管着我,多自由啊。”
范文泉还是有些气,粗声粗气道:“当年要不是那几个小畜生害你,你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那几个小畜生现在可是了不得了,有个甚至当了文化部门的领导,就是那个钱……”
“好了。”方文岐打断范文泉,皱着眉头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和他们有半点联系,也不想听到他们任何消息。”
范文泉微微一愣,发愣的还有何向东。
见气氛有些尴尬,柏强打圆场道:“老范,你是不是喝多了,醉没醉?”
“醉个屁。”范文泉也丝毫不客气,道:“就你这鸟样的,我一个人能干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