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盛的资料比较好打听,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人的来路了,他也是有评书门户的,他的师父也是一位评书名家,只不过一直在南方活跃,再加上死得早,所以北京这些评书艺人都不知道傅盛是那人的徒弟。
消息传出去之后,当时北京就有傅盛的同门师长联系上了他,一起交谈吃饭。
传统行业就是这样的特色,它讲究师承门户,师徒如父子,师门就跟家里人一样,师叔师伯也就是叔叔伯伯,现在他们认出来自己的子侄晚辈了,马上就联系上了,所以傅盛这段时间还是比较忙的。
传统艺人行有有人情的一面,也有非常功利的一方面,若是傅盛只是一个没有半点本事的小艺人,就肯定不可能成为这么多同门大腕儿的座上宾了。
他们也是看出了傅盛的实力,也看出了他的潜力,正好现在又有牡丹奖这个机会,说不定这人一飞冲天都说不好,现在提前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何向东的底也被人查了,首先查出来的是他相声演员的身份,相声演员拜入评书一门的传统古已有之,现在出名一点的相声演员好多都有评书师承,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现在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就是何向东的评书师承门户到底是什么,他到底给哪个说书先生磕了头了。
结果一查之后,发现完全查不到。
这一下子评书界的大腕们就傻了眼了,这人不会就是一个海青吧?说相声的跨界打脸评书一门?
这就让好多老先生感觉不舒服了。
对何向东师承知情的那几位也纷纷保持了沉默,张阔如都退出江湖了,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复出啊。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原本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有些参加了评书比试的人却有点受不了了,眼瞧着通关名额没自己份了,这些人都要跳起来了。
现在眼瞧着一个没有评书师承的相声演员居然跨行来打脸了,这群孙子算是逮着理了,这几天是谣言四起,还有一些比较固执的老先生也说了不少闲言碎语。
很多人都想通过他们这些人的私底下抗议来影响评审团最后的裁决,他们也只敢私底下弄,光明正大的可没人敢。
“杜师哥啊,这何向东可是您的劲敌啊,您虽然实力很强,可也保不齐人家万一走了狗屎运啊,所以您不得不防啊。”
“是啊,杜师哥,古老师是您师父,您说话肯定好使。咱们可不能让这个说相声的来打咱们评书门的脸啊,放在旧社会他可是犯了大忌啊,咱们携了他家伙走他都没话说。”
“杜师哥,我们可都是为了您考虑啊,您要是一出力,这事儿肯定就成了。”
“杜师哥……”
“杜师哥……”
……
这是北京一家饭店的包厢,杜岳峰端坐在上座,右手紧紧抓着一个酒杯,骨节泛白。
大圆桌上坐着的都是评书一门的年轻一辈,也都是这一次一起参加牡丹奖评选的人,杜岳峰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聚会,谁成想这群人居然全都是来鼓动自己的。他是越听越怒啊,脸色阴沉,黑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杜师哥……”
又是一人要劝,杜岳峰终于忍不住了,右手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醇香的白酒猛地溅了出来,他大喝一声:“够了。”
满桌人当时就是一惊。
杜岳峰环顾几人一眼,也没有半点要解释的心思,怒而起身,愤然离席,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好半晌之后,现场气氛才慢慢缓解。
“这人干嘛呀?”
“什么狗熊脾气啊,真是的。”
“马哥,他杜岳峰不愿意出头,咱们怎么办啊?”
那位长着一张长长马脸的年轻人面色也不好看,很显然这人就是带头的:“哼,他杜岳峰不愿意就算了,我们自己来就好,这回一定不能让这个死说相声的上去。”
“好……”
“好。”
……
评书界接下来几天就热闹了。
著名评书演员黄书张在某私下聚会表示不希望看到一个相声演员捞过界。
评书名家马子涛亲自登门拜访古老师,谈话内容不详。
评书演员方振宇表示没有师承就不算是评书演员,更不能来参加评书比试。
……
林林总总,鸡飞狗跳。
白家客厅,白阔山坐在主位上,古老师和杜岳峰在客座上坐着。
古老师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师叔,您看怎么办?”
杜岳峰缩在沙发角落上,一言不发,神色萎靡。
白阔山微微一叹,眺望着窗外风景,悠悠道:“名利最是动人心啊,唉,这都还没有开始决赛,这些人就忍不住了,唉……”
古老师眉头紧皱,他最近也被这件事情弄得挺烦的,按照规定何向东来参加比赛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这种传统曲艺行当,他就有很多传统观念残余,你也说不好这种观点是好是坏。
他虽然是曲协的副主席,可也不代表评书界就是他的一言堂啊,比他辈分高的腕儿大的有的是,古老师想了想,道:“白师叔,您看我们能不能说一下何向东的师承啊,他本来就是我们同门啊。”
白阔山眉头皱着:“我倒是问过,老张那边还没有给我答复。”
闻言,古老师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一旦公布何向东的师承,那张阔如就不得不出山了,可现在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啊。
事情难办啊。
杜岳峰脸上滋味更是难明,自从出了何向东这么一个妖孽之后,他身上笼罩的光环仿佛一夜间就消散了,杜大少爷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古老师也没理他,这件事也让他发现了自己徒弟心理上存在着的巨大缺陷,他现在就打算给自己徒弟狠狠摔打几下,不然这孩子以后肯定得出事。
就在这时候,屋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年轻,他小跑到白阔山身边,把一个大信封递了过去,说道:“师爷,邮局送来的信,是给您的。”
白阔山接过来,一打开来,眼睛瞬间一凝。
第0458章 一门三杰
“哈哈哈哈……”白阔山老爷子拿着手上的大信封仰头大笑。
古老师和杜岳峰都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老爷子怎么突然就笑得这么厉害了。
“师叔。”古老师好奇地唤了一声,走到了白阔山身旁,打眼一看,发现老爷子左手拿着信封,右手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
古老师就更纳闷了,看到请柬这么高兴啊,谁结婚啊?老爷子的孙子?不会啊,那孩子还在上大学呢。
白阔山老爷子笑完之后,看了身旁的古老师一眼,把手上的请柬塞到他手里,高声笑道:“来,你快看看,哈哈……”
古老师也有点好笑,自己白师叔的性子可沉稳啊,今儿怎么这么不淡定了,他接过请柬开着玩笑道:“师叔,莫不是你家枫枫在大学里给您找了个孙媳妇吧,要不然您怎么这么开心呢。”
“去。”白阔山大声呵斥了一下。
古老师也没在意,脸上笑容依旧,打开信封一看,他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吃惊地张开了。
杜岳峰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见着两人都是如此表现,他也忍不住了,马上站了起来,走到自己师父面前一看,他也傻了。
这是一封请柬,上面写着的内容很简单。
抬头自然是白阔山老爷子的名字了,然后正文写了一句话,“定于1999年4月10日上字9时,为小徒何增东(何向东)入摆知之期,敬候茶茗,恭请台驾光临,张阔如携小徒何增东同拜。”下首写的是摆知的酒店。
这三人都是评书界人士,一眼就瞧出来这张请柬的含义了,这是何向东出师的摆知啊。
传统艺人行当一般都有两次摆知,一次是拜师的时候,这叫入门摆知,简单几桌酒席就行,邀请同行前辈见证一下。
第二次就是徒弟艺满出师,需要摆谢师宴,评书一门把这次谢师宴称为是入摆知,这就需要大操大办了,师父得广邀同行来见证,也会央求同行在自己徒弟闯荡江湖的时候多加照顾。
摆知摆知,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摆下酒席,让同行中人都知道有这个人都知道有这件事,这叫摆知。
杜岳峰眼睛越瞪越大,由自不敢相信,失声惊呼道:“他竟然还没出师!”
……
请柬自然不会只发了白阔山一人,事实上评书界那些厉害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了,包括古老师,现在请柬应该已经通过邮局送到他家去了,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送请柬也是有规矩的,这涉及到人情地位,给上级长辈比自己厉害的人送请柬,一般是要提着礼物登门拜访的;给同辈朋友的话,一般邮寄或者提前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而何向东这一次的出师入摆知采取的全都是邮寄,原因很简单,以张阔如在评书一门的身份地位,他完全有资格这样做,谁也挑不出理儿来。
短短两日,评书界再掀波涛。原先何向东的事件顶多是一点小波浪,而张阔如的这封请柬就真的可以说是惊涛骇浪了。
张阔如啊,当年响彻一时的大角儿,在艺术上被人称为是金口银舌,在门内地位上被同行称为是下山猛虎,是被行内大辈儿当做是评书一门第九代门长来培养的。
可惜,他这个门长还没做几年,就遇上了动乱,大批艺人遭受到迫害,这些传统艺术都被当成是封建糟粕给打到了。
张阔如这个评书门的第九代的当家人更是失踪了,数十年生死不知,行内太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人家现在居然又出来了。
这怎么能让人不震惊啊。
评书一门有很多小年轻并不知道张阔如此人,但是他们的师门长辈知道啊,没过多久,他们就都知道张阔如这个人的故事了,小家伙们都被惊住了。
而曾经声讨过何向东的那几位著名的评书演员立马就坐蜡了,他们也没想到他们一直以为是海青的何向东居然这么根红苗正,论辈分,他们都得和何向东论师兄弟,他们去参加牡丹奖评选的徒弟见到何向东都要叫一声师叔。包括杜岳峰,何向东可是和古老师是同辈人啊。
这一下子,他们都傻眼了。
“金口银舌,难怪了,难怪了,难怪那个年轻人如此厉害,居然是他的徒弟。”著名评书演员黄书张感叹不已,他就是先前跳出来反对何向东进决赛的那个货。
“师父,这个张……张阔如他的徒弟很厉害嘛?”黄书张的徒弟发问了,他也是参加了评书复试。跳出来反对何向东进决赛的那几个家伙都是因为自己家里孩子也参加比赛了,他们是属于私心作祟。
黄书张眼睛微微眯起,他回忆到了当初,他和张阔如的大徒弟二徒弟是差不多年纪的人,当初大家都是差不多时间出师闯荡的。
别看他黄书张现在还有点小名气,可在当初他面对张阔如的两个徒弟可全都是仰视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人家徒弟一出师就是当红的腕儿了,特别卖座,是年轻一辈里面最顶尖的人物,在当时就已经不输好多老前辈了。而他黄书张那时候自己说的书根本卖不了座儿,都是靠着领国家工资才够吃饭的。
张阔如只收了两个徒弟,在当时都是煊赫一时的人物,被评书界称为是一门三杰。
他黄书张见着人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只可惜啊,后来张阔如两个徒弟英年早逝,张阔如自己也下落不明,评书一门都以为这一门三杰彻底陨落。
谁知道时隔多年之后,居然横空冒出来一个何向东,这何向东比他的两个师兄还要强,仅仅才二十出头,就完全是一代名家的派头了。
张阔如其人也要再度出山了,这怎么能让人不惊啊。
黄书张客厅里面气氛有点沉闷,这里面坐着的都是当初跳出来骂街的那几位大腕儿,当然还有他们参加比赛的徒弟,那位长脸马哥也在这里。
长脸马哥可没当初那么趾高气扬了,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
马哥见长辈们都在抽着烟不说话,他现在是不敢再有要把何向东拉下马的心思了,人家那么根红苗正,他哪里敢啊,他见到人家都要喊一声师叔呢。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遭到对方的报复,人家那一枝儿可不是吃素的啊,他小胳膊小腿可受不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