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再见。”
杜岳峰是一步一回头,他一直是把何向东当做是自己最大的对手的,可是今天他的这位对手的状态怎么这么奇怪啊?
等两人都出去之后,袁老默默叹了一声,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就站在了何向东身边,拿眼一看,发现这小伙还是眼神无焦魂游天外的样子。
袁老倒是也不急,就站在何向东身边等他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了,何向东眼神才慢慢重新聚焦,有了那么一点神彩,可这里面却全都是茫然和疲惫。
“唉……”袁老深深一叹,看着何向东问道:“爷们儿,怎么着,不会说了?”
“不会了。”何向东摇摇头。
袁老挪了一下身子,长时间一个姿势站着也累,他背对何向东,正面看着玻璃墙外,目光幽幽,轻声说道:“不回也正常,我当年也不会,你师父当年也不会,可我们后来终究还都是会了。”
何向东搓着脸搓着头,眉头皱的解不开。
袁老道:“其实你和当初的我们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不会说,你自然也不会,可是我们终究是会了,你也可以的,你需要去适应现在新的模式新的科技啊。”
何向东抬头看着袁老,不解问道:“可是这样,您会开心吗?你这样说书会觉得开心吗?”
袁老笑着点点头:“开心,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广播说书能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腕儿也更大了,也能好好把评书艺术发扬光大,让更多观众认识和喜欢,这有什么不好呢。”
何向东默然了。
刚才何向东是真的不会说书了,甚至于连定场诗都念不下去了,前面刚进来的时候他是感觉挺新奇的,可是真正说书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不对了。
因为这现场没有一个观众,没有一个听众,他念定场诗的时候也瞧不见观众的反应,敲醒木也没有观众看着,甚至于他念完了也不会有人鼓掌。
接下来的书要怎么说?怎么样去把握这里面的尺度和裉节,语速如何,情节怎么开展,没有观众他哪里去获得这些信息啊。
何向东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演出,他茫然了,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这种状态是他从未有过的。
管音响的老师不懂,因为他不是行内人;杜岳峰不懂,因为他从小就是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可是袁老能懂,因为他和何向东的经历是相似的。
他是评书世家出生,他的父亲还有两位大爷是评书界赫赫有名的袁氏三杰,他也是从小学艺,之前也一直是在茶馆书场里面说书,从来没有离开过观众。
到后来在广播里面说书,去灌制唱片,若是有观众在场,现场录音那他还是习惯的,可若是就他一人,那他也说不来。
只是不适应罢了,包括当初的张阔如也是如此,可他们终究还是适应了,习惯了,也就一直那样说了。
袁老转过身拍拍何向东的肩膀,说道:“今天录不了没事,回家调整调整,咱们改天再来,我们当初也是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这种模式。”
何向东问道:“在广播上说书和在茶馆书场里面说书,你觉得哪种更好?”
袁老没有马上回答,稍稍思索了一下,才道:“这两种形式都是不可或缺的,借助广播媒体,我们可以让艺术覆盖全国观众,把艺术都推广出去,包括你们的相声也是一样,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就你们在茶馆里面的那几张嘴能说给几个人听啊,偏远山区的观众听的到吗?南方的观众听得到吗?”
“咱们评书相声都是一门北方的艺术,南方人听得很少,现在也有不少人喜欢了吧,这里面广播电视功不可没。只有借助这些媒体,我们这些艺术才能更好宣传和覆盖。”
“可是这种方式也有弊端,毕竟在广播说书和在茶馆里面的是不一样的,广播录音会限制每一段儿时间,比如半个小时一段儿,可是这段儿书就得说四十分钟啊,那怎么办?只能自己调整了。不能和观众面对面说书,的确很多尺寸问题不好把握,也不能及时得到观众的反馈,这样演员的水平想要提高就难了。”
“所以啊,在我看来,广播是手段,茶馆才是归处。没有广播,我们的艺术很难发扬;没有茶馆,我们艺术很难传承。甚至于我们可以说真正的评书是存在于茶馆书场之中的,每一个想上广播电视的演员都要有在茶馆说过书的经历才行,这才是我们理性的途径。”
听完了这一番话,何向东长长一叹,眼神清明了不少:“真正的艺术是在民间的,真正的艺术是在茶馆剧场的。手段和归处……唉……我明白了,谢谢您。”
袁老点点头,看着何向东欣慰地笑笑:“明白了就好,好好学艺,好好作艺,以后的担子可都是你们这几个人挑了。”
何向东重重点头。
第0483章 郭庆传奇
自那一日和袁老谈过心之后,何向东就豁然开朗了,心头阴霾着的迷雾也都消散掉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短短一番对话,何向东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现在也不再困惑了,也不再纠结了,又把全部精力都投到相声事业上来了。
园子里面的老老少少都发觉了何向东的改变,但这些人很聪明,从头到尾都没说没问,只是单纯的为何向东高兴罢了。
何向东把精力都投入到向文社里面了,努力演出,认真授徒,文工团那边的事情他就很少管了,不仅不去报到,有些时候有演出安排,他也都给推了。
侯三爷以为何向东心中郁气未平,就先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再说了,他主动帮何向东把文工团的演出给按下了。
何向东也乐的如此,他在小园子里面说的更痛快。
“嗬,大伙儿都知道咱们这张先生是一位不一样的相声演员,是一位脱离低级趣味的相声演员,是一位有益于国家相声演员,是一位有益于人民群众的相声演员……”
张文海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怎么听着这么像挽联啊?”
“哈哈哈……”观众齐齐笑出声。
何向东也乐了:“这哪能啊,这是对你这一生的概括。”
张文海道:“嗨,我这还是死了呗。”
何向东纠正道:“我这是在夸您呢,在说您与众不同,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张文海笑道:“哦,那是哪儿不一样呢?”
何向东对观众说道:“我跟大伙儿说一个张先生家的事儿,您诸位就都知道了,这还不是现在的事儿。张先生家里有一闺女大家伙儿都知道吧,那他闺女呀,哎呀……啧……哎呀……”
何向东眯瞪着色眼,袖子止不住地在嘴巴上来回的擦。
见到此景,全场观众爆笑。
张文海一把推开了何向东,张嘴就骂道:“你是馋了还是这么着啊?哪儿来的这动作啊?”
何向东道:“啊?不是啊,我是嘴边有东西,我擦一下。”
张文海冷笑两声,主动把话题掰回来:“你少废话啊,赶紧说我到底哪儿与众不同了。”
何向东道:“这得说到您女儿小时候,那会儿大家伙儿都还是骑自行车的,那种二八加重自行车,后面带着人的。”
“对。”张文海应了一声。
何向东继续道:“小孩儿嘛,一般都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爸爸在前面的骑车带着。张先生家的姑娘就特别爱坐自行车后座儿,小孩儿嘛,也不懂事,做事也不小心,这没坐多大一会儿,小姑娘的脚就给卡进自行车后轮里面了。这要是换作别人啊,指定得赶紧刹车下来看看自己家姑娘怎么样了。”
张文海应道:“对,得看看。”
何向东一拍手:“可是咱们张先生能一样嘛,人家可是一位超凡脱俗的人物啊。”
张文海好奇问道:“哦,那我是怎么样的?”
何向东冷哼一声,身上学着动作:“站起来骑。”
“嚯……”张文海惊叫一声,赶紧拉住了正在疯狂蹬车的何向东。
观众早就笑得不行了。
好不容易才把何向东给扥住了,张文海张嘴喷到:“合着我这是上这儿来锯腿来了是吧。”
何向东一本正经道:“与众不同,超凡脱俗。”
“去去去……”张文海嫌弃无比。
观众却是乐不可支。
何向东也笑了几下,道:“我们后台超凡脱俗的人可不少呢,也不就只有我们张先生一位,我们后台有一个演员叫郭庆的,大伙儿都知道吧,就是那个大高个儿,瘦高瘦高的。”
“嗯……”观众也挺兴奋的,就都搭茬了。
何向东道:“这郭庆啊,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吃,各地的特产啊,各个国家的美食啊,他都要去吃个遍,就上次,上周五,他就去了一家日本菜馆。”
“我是没去过啊,但是咱们在电视电影里面都看过,人家日本人吃饭都得跪着,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毛病。还有他们吃的东西都是什么生鱼片,什么紫菜包饭……”
张文海纠正道:“那叫寿司。”
何向东凑合道:“行,寿司就寿司吧,咱也不懂,可是这些玩意儿都太清淡了呀。那天郭庆是去了,他一瞧这菜单,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
张文海捧道:“诶,没油水。”
何向东打开折扇当做是菜单皱眉看了起来,学着郭庆说话:“怎么都是鱼呢,还都是生的,你说要是红烧一下也行啊,生的怎么吃啊。”
嘀咕了几声,何向东抬头大声道:“恩……诶,服务员,你们这里有鸡吗?”
何向东把扇子放下,扭过身来把自己装成是女服务员,他用手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神秘兮兮道:“嘘,我就是。”
“噫……”观众纷纷发出嫌弃的声音。
张文海看的也是大为新奇,挤眉弄眼道:“哟,接下去怎么着了?”
何向东继续道:“接下去那女服务员就带着郭庆去后面的小包厢了,郭庆也是第一次去日本菜馆,他也不懂啊,人家带着走,那就走呗,他还以为吃鸡得有专门的小房间的。”
观众全都来了兴趣了,瞪大着眼睛看着何向东。
何向东道:“说话间,那女服务员就把郭庆带到了小包厢了,这包厢说来也奇怪啊,就一张床,什么东西都没有。郭庆看着也纳闷,但是他是第一次到日本菜馆啊,他以为日本人就这样吃鸡的呢,为了不露怯,他愣是忍着没问出来。”
“那女服务员让郭庆先在床上坐下,她自己就站着把外套给脱了,然后走过去把灯给关了……嗯,第二天早上啊……”
“噫。”观众不干了。
张文海也拦住了何向东,猥琐的笑着:“嘿,你怎么把重点给漏了,这晚上怎么了?”
何向东呵呵一笑:“呵呵,第二天早上啊……”
“去,赶紧说怎么着了。”张文海催促道。
何向东笑道:“还能怎么着,就吃鸡,鸡,是吧。”
“噫。”这回观众的嘘声震天的响。
第0484章 新派相声四分天下,侯三爷独占其一
这一晚观众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观众都非常过瘾,好多人都是笑的前俯后仰的,都快不行了。
相声说白了就是一门逗人乐的艺术,它是有教育人的功能,也有讽刺的能力,但是这些能力都是建立在逗人乐的基础上的,如果相声都逗不笑观众,再多的教育和讽刺意义又有什么用呢,甚至于说教育和讽刺意义都不会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何向东在台上说的也非常过瘾非常舒坦,演员都是这样的,他也是需要看环境的,作艺的环境很好,观众反响很好,台上演员自然就兴奋起来了,表演当然就更加出色了。
若是台下观众反响很冷淡,演员抛出几个包袱来全都瘟了,那演员自己心里也会发毛的,表演起来自然会慎着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舒舒坦坦一晚上相声说完了,观众非常过瘾,觉得票钱值了。演员在台上虽然累死累活的,但是也觉得酣畅淋漓。
陈军这孩子出来扫地干活了,这家剧场是电影院改的,现在就是向文社一家经营,自负盈亏,所以也没有人帮着料理,所有的东西都得他们自己来,陈军就负责打杂。
何向东脱了衣服,准备把桌子上面的东西整理一下,桌子就留在舞台上不用动了,他刚一动手,下面观众席上有一人就朝着他走过来。
何向东抬眼一看,愣了一下,他错愕道:“侯师叔,您来了怎么也没说一声啊。”
来人正是侯三爷,侯三爷在观众席上听了一晚上的相声了,不过何向东却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