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东道:“观众都等着看热闹呢,看看他们台上怎么处理的呢。”
薛果无奈道:“嗬,那也是真够坏的。”
何向东道:“是啊,他们就等着看那演员死在台上呢,要说那位爷也是真有急智,当时就唱‘我是鲁肃的儿子啊’。”
薛果都傻了:“儿子啊。”
“这不没带髯口嘛,可不就儿子了嘛。那周瑜接话也快。”何向东继续用京剧念白,“看你小小年纪,要你无用,唤你爸爸前来。”
“噗。”观众笑喷出来。
何向东继续道:“得令啊。人家扭头回去了。”
“啊?”薛果傻眼。
底响,结束。
第0592章 濒临失传的单口相声
《甘露寺》说完了,何向东和薛果下去休息了,接下来上场的就是郭庆和老二,俩人说了一段儿。
濒临失传的传统相声专场演出其实唱大头的还是何向东,这一切演出都是要以他为主的。
一晚上的演出,他一个人就得要占掉大半,毕竟这些濒临失传的相声也就他会,向文社其他人会的也不多。
还有好多活儿都是何向东主动传给他们的,好让他们上台能使,也能让他下台能歇歇力气。
郭庆和老二下去之后,何向东和薛果又上来了,俩人再说完一段儿,再后面的就是顾柏墨和李泉江了。
现在向文社终于红起来了,顾柏墨也全心全意在这里说相声了,因为他知道靠着说好好说相声能养家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跑出租了。
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能由此获得养家糊口的钱,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顾柏墨觉得自己挺满足的。
他有时候也在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向文社因搬家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不离不弃,若是那时他就走开了,也许今日这一切就都与他无关了。
顾柏墨也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草台班子,竟然能有今日这等风光呢。
谁能知道,谁能想到?
顾柏墨和李泉江这一对儿的水平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了,他们可算是给台下这些同行好好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相声演员的水平。
对一段相声的评价,行内人和观众的评价标准是不一致的。
观众喜欢热闹,喜欢笑,台上弄得好玩,弄得很热闹,他们在下面哈哈一乐就很满足了。
可是同行却不一样,甚至和观众的评价标准大相径庭,他们很多时候甚至认为相声不需要让人哈哈大笑,有会心一笑就足矣了,更多时候需要辛辣的讽刺,这才是喜剧的本质。
顾柏墨和李泉江的相声没有那么多讽刺内容,但这两人一个是文梗巨匠,一个是文捧高手,说出来的相声自然也是滋味十足的,水平奇高无比。
何向东的艺术修养不会比他们差,但是他更要顾及到观众的感受,所以他在使活儿的时候是以现场观众的喜欢程度为主来调整的,并不是以同行评价为主,同行的评价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在向文社其后很多年里面,观众一面倒的认为何向东的相声是说的最好的,但是同行们却更倾向于顾柏墨和李泉江这一对儿。
……
两人说完一段《一窝混》就下场了,后面上来的是何向东,他们今天要说一个单口相声。
观众瞧见何向东是一个人上来的,许多人就兴奋起来了,这里面可有不少人听过何向东的单口相声,那都喜欢的不行了。
甚至有不少人建议说何向东以后干脆全说单口相声得了,也别说对口的了,对口的没什么意思。
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还真没听到几个人说不喜欢听的,所以说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没有魅力了,也不是观众崇洋媚外了,其实就是演员水平不行。
何向东在观众掌声中走到了舞台中间,台下观众叫着喊着鼓掌着,他倒是一点都不慌,就自顾自整理起了桌子上的手绢。
观众见何向东也没有热烈的回应,他们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等台下安静了,何向东把手上的手绢摆放好,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
“接下来呢,是我给大家伙儿说一单口相声,相声有单口、有对口、也有群口,这里面说的最多的就是对口相声,单口和群口比较少。”
“这其中最难说的就是单口相声了,说对口反而是简单了,我和薛果老师在一块,我们还能互相调侃几句,也能相互挤兑一下,大家伙儿看着也好玩。”
“但是一个人说的这就难了,也没人帮着我,说文说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想说好了不容易。”
“单口相声呢,也分好多种,有一个人说小笑话的,像咱们马季先生的《宇宙牌香烟》还有马三立先生说的《逗你玩》,这都是。还有一种,就是说故事的,大段儿小段儿的故事。”
“有喜欢听曲艺的观众都与有一个疑问,就是长篇单口相声怎么跟评书这么类似呢,其实啊,这二者之间本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无非就是单口相声更加注重笑料包袱一点罢了,仅此而已。”
“咱们今天呢,也给大伙儿说一个长篇的单口相声,我争取尽量不挖坑,尽量说完。”
“噫。”台下观众起哄声一阵一阵的。
何向东这些年虽然单口相声说的不是特别多,但是坑他还真是没少挖,都快引起公愤了。
丁以群见到此景,又听了何向东的话,他倒是有些诧异,嘴上说道:“这人会的可不少啊,长篇的单口相声都能来。”
这话出来,坐在一旁的赵峰华等人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赵峰华无语凝噎,他真的很想告诉丁以群,何向东会的可不只有这么一点,人家是连失传的白沙撒字都会的怪物。
当年就是这货在电视台各大媒体上大肆宣传他的相声十二门功课理论,这才被一众大腕给封杀了。
谁知道现在还是让这小子闯出一片天地了,而且来的还这么凶猛。
台上,何向东笑道:“这回说真的,争取不挖坑,咱们这次的一个星期的濒临失传传统相声专场演出,一共有十四场,每一场我都会说一段儿,足足说够十四天,应该是可以说完的。”
“好……”观众鼓掌,有何向东这句话他们就放心多了,十四场难道还说不完一个故事嘛。
何向东却是又道:“当然了,如果说不完呢,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咱们就只能下次再说。”
观众当时就爆发出了老大不情愿的声音。
何向东在台上还瞎嘚瑟呢,一个劲儿地挥手示意:“好,谢谢,谢谢。”
此举又惹来观众的讨伐。
好不容易消停之后,何向东才道:“咱们今儿说的这故事叫做九头案……”
台下的铁杆老观众当时就骂街了。
第0593章 我师方文岐
艺人行内有一句话叫做“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意思是听书要听新鲜的,观众喜欢听新鲜的故事,你要是上次说过的又给人再说一遍,人家扭头又走了,因为没什么新鲜感了,这叫生书。
熟戏是观众喜欢听那些很熟悉的戏,尤其是某位的角儿的代表之作,凡是有这位角儿的演出,观众都会指名道姓让人家再唱那一出。
不只是梨园行是如此,在歌曲界也是一样的,比如观众在私底下听某一位歌手的某一首代表作都快听吐了,但是如果他去人家的演唱会,他肯定还是会跳着脚让人家唱那一首的。
这是二者不一样的地方。
听不腻的曲艺,曲艺的门类很多,它是综合了生书和熟戏两种特点的。
就拿相声来说好了,观众喜欢听新鲜的相声,可是人家也喜欢听有滋味的老相声,比如八大改行,这段子是靠柳活儿取胜的,这是听不腻的。
还有以前何向东演出过的技术性非常强的《相声十二门功课》,这段完全也可以反复演出啊。
还有可以套用原本相声的叙事情节包括故事框架,但是只要把包袱改一下,同样还是会很受观众喜欢。
它自身的适应性和可改造性非常好,所以这是听不腻的曲艺。
九头案何向东这些年偶尔也说上几回,但大多都是说上两三段就不说了。
就连当初向文社搬家的时候,何向东刚前一晚用九头案拴住了扣子,也吸引了不少观众来四方茶馆,结果后来他照样没把这个坑填上。
所以有些老观众听到何向东又要说九头案,这帮人真的快骂出声音来了,因为他们实在太怕何向东这孙子又挖一个坑就走人啊,他们脆弱的小心脏可无法承受这种打击啊。
不管如何,何向东的九头案还是开说了,没个三五分钟,全场所有人就都被何向东吸引住了,这些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全都沉浸在故事里面了。
这里面就有侯三爷等一众大腕,也有张宝库等几位见多识广的老前辈,就连赵峰华这帮准备找麻烦的家伙都被何向东的故事吸引住了。
何向东现在说书的水平离一代宗师也不远了,想当年在牡丹奖比赛上,他就一人压下了评书一门了,那时候他的水平就已经是一代名家了。
四年多过去了,他也完全接受了王弥苇的传承了,把他的那一枝儿的本事学了个全。
何向东还是张氏评书的唯一传人,再加上又传承了王弥苇的衣钵,两大宗师亲手悉心教出来的弟子,能不厉害吗?更别说何向东本身的条件就好的出奇。
所以他有今天这能耐,一点不为怪。
……
单口说完,鸡犬组合上来说了一个小段儿之后,何向东和张文海来了一个压轴的大段儿,这场演出就要结束了,而此时已经快12点钟了。
而后还是返场,返场说的小段子都是以前濒临失传的那种小段儿。传统相声成本大套的大约有三百段左右,但是再加上一些小段儿小笑话,那就有够上千段的了。
方文岐当年收集的就比较杂,何向东学的也就多了,他肚子里面会的东西可真不少。
三段返场结束,全体演员再次出场,何向东站在最前,张文海想了想,也站到后面去了,把薛果推到了桌子里面。向文社的未来得瞧这俩人,他必须让这两人尽快能有为向文社遮风挡雨的能力。
何向东看着现场的观众满心的感慨,再看看来的同行,他心中更是滋味难明,扭头看看还坚挺着的记者朋友们,他微微颔了颔首,对观众说道:“在开场的时候,我给你说过在节目最后我会说一个小故事给大家听,大伙儿都还记着吧?”
“记得。”全场观众齐声喊着。
记者媒体朋友们也精神一振,在演出还没开始之前,他们就从何向东这里知道了他要发布一个大新闻,但是何向东一直不肯透露,这些人为了要新闻,愣是等到了现在,现在也终于要听到了。
好多记者朋友都打开了录音设备,也掏出了钢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了。
电视台的录制组也赶紧把把摄像机对准了何向东的脸庞,他们是准备要认真记录下来的。
何向东双手拢在袖子里面,眉头紧紧锁着,眼前又浮现出了自己师父那苍老而又倔强的模样,渐渐的,何向东的眼眶也带上了一点湿意。
何向东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叹声缓缓说道:“我要给大家说一个倔强的老头的故事,这老头人缘不好,这辈子也没什么朋友,他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出来了。”
“老头没什么大本事,一辈子颠沛流离,连媳妇都没娶上,家里也很穷,勉强能有一口饭吃的,有些时候光景不好,饿肚子也是经常事。”
“老头性子很倔,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听他自己的,他认为是对的,他就一定会去做,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说着说着,何向东眼眶越来越红,台上范文泉也把头别到一旁去,脸上全是不忍之色。
台下观众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何向东内心的波澜,场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愿意发出声音去打扰台上那个已经动了情的人。
何向东摇头一声苦笑,继续道:“老头儿可能是脑子不好使吧,他建国后就进了曲艺团了,标准的人民艺术家,吃着皇粮,有收入也有地位还有声誉,再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再多收几个徒弟,年纪再大一些,他肯定也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老艺术家了。”
“可老头脑子有病啊,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大闹一场,还从曲艺团退了出来,浪迹江湖去搜集整理快要失传的传统相声。保护传统文化,这是国家牵大头的事情,要你一个糟老头子瞎掺和什么啊?”
“还把自己一切都搭进去了,老头儿一辈子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浪迹江湖,说的好听一点叫跑江湖卖艺,说的难听一点,这跟街上卖艺的乞丐没有什么大区别,甚至我们过得日子还不如那些乞丐,你们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当年就不让说传统相声,这些传统的老玩艺儿都得改,这都不让说了,他还非得这样去做。为此,他不惜跟当时的相声界决裂,一头扎进来民间,从此所有的荣光都没他的份了,他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说他是不是疯了?”
听到这里,现场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不管是同行还是观众,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