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观众的反应,方文岐才恍然大悟道:“噢,我说的不对啊?”
何向东道:“这不是废话么,马三立先生是说相声的,马派老生是马连良先生创立的。”
方文岐道:“哦,这样啊,那你给我们学学这马派的老生呗。”
何向东道:“那好我唱十老安刘里面淮河营里面的一小句给大伙尝尝。”
“好。”方文岐带头叫起好来,台下几位老头老太看人孩子不容易也鼓起掌来。
何向东拿起桌上的折扇,往后退了几步,学着老生晃步走出来,待到台前,这一开嗓,顿时就给现场震住了。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咱?在长安是你夸大话,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左手拉住了李左车,右手再把栾布拉。三人同把那鬼门关上爬啊~啊~啊~啊……”
“好。”方文岐大喊一声,带头给何向东叫好。
现场先是静了一下,然后才爆发热烈的叫好声,谁都没想到这个跟桌子一般高的孩子竟然能唱的这么有味,简直绝了。
连角落头的那小老头眼睛里也迸发出光彩来,吃惊地张大了嘴。
相声里面所有唱的部分都叫柳活儿,这是何向东这些年专攻的部分,他会的可不仅仅是太平歌词,戏曲,大鼓,坠子,十不闲,小曲小调都能来,祖师爷赏了这孩子一副金嗓子,再加上学的也刻苦,所以唱功相当了得。
当然吃惊的还有后台的白凤山,他也是唱老生的,可是何向东这一嗓子也把他震住了,这九岁的小孩子唱的是真好啊。
想看这对师徒是不是有真本事的,白凤山自然是不能缺了席的。林正军也站在白凤山身边,问道:“怎么样?”
白凤山点头道:“在这个岁数能唱成这样,相当厉害了。”
林正军却道:“方先生唱的才是好,那柳活儿可是一绝,人家父亲也是唱京剧的,母亲是唱评剧的,他是出生在戏曲世家的,只是后来说了相声了,但是人家唱戏那是相当厉害。”
白凤山点点头,对台上这对师徒多了一点信心和兴趣。
方文岐又问:“你京戏唱的不错,评剧能不能来?”
何向东得意道:“京戏我都算是外行,评剧我可是内行,人家评剧界都送我一个外号呢。”
方文岐好奇道:“叫什么。”
何向东一拍胸脯,掷地有声道:“马三立第二。”
“去。”方文岐没好气喝了一声。
台下就没有不乐的,那个坐在角落的老头也连连点头,不由得多看了何向东几眼。
何向东笑笑道:“其实那都是玩笑话,我的真实外号叫小侯宝林。”
方文岐赶紧拦他:“别胡说八道啊。”
何向东还在说:“还有小小蘑菇、小二蘑菇、小三蘑菇……”
瞧何向东越说越不像话,方文岐赶紧捂这小孩嘴,见何向东消停下来才说:“好嘛,这一下子侯家马家还有常家那一堆蘑菇都让你给得罪了。”
台下那老头也轻笑,自语了一声:“小三蘑菇,呵呵……”
何向东正经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给大伙正经唱一句评剧,就来一句啊。”
方文岐问道:“来一句什么啊?”
何向东道:“《秦香莲》里面包公的那一句,驸马爷近前看端详,咱爷俩一人唱一半怎么样?”
方文岐问道:“我也得来啊?”
何向东点头笑道:“对啊,你可不得来嘛。”
方文岐却道:“可我也不是马三立第二啊。”
“第三,第三,您第三。”何向东连道。
方文岐却是瞪大了眼,道:“感情我还排你后头啊?”
何向东继续出主意道:“要不你叫小侯宝林第二,小小蘑菇第二……”
“哎哟,行了行了,我唱我唱,别第二第三了。”方文岐也是被这孩子弄怕了。
台下观众也看的很有味道,一点不厌烦。
“来了啊。”何向东瞪眼凝眉,使出包公的相儿来,唱道:“驸马公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唱腔老道、行腔流畅、韵味醇厚,走的是白派的唱腔。白派唱腔不以花腔俏皮调取悦观众,而是婉转低回,含玉吐珠,非常有韵味,也是评剧各派唱腔之首。
见台上这小孩唱评剧也如此了得,台下观众掌声立马就向起来了,叫好声连连。
待到方文岐接着唱了,他也没二话,何向东话音刚落他便接了上去,这一开口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了:“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掌声暴动,观众都听傻了,这老头唱的也太棒了。
最后一句是两人合唱:“将状纸压至在了某的大堂上,咬紧了牙关你为哪桩?啊~啊~啊~”
这一老一少,一嗓音老道悠然,一清亮童子音,配在一起简直绝了。而且这二人唱戏的时候都是配合着表情身段来的,而不是站在舞台上干巴巴唱戏。
方文岐是从小唱戏,各路戏曲身段都烂熟于心,炉火纯青,他对徒弟的教导也不仅仅停留在唱功上,连身段表情这些都要教。
换句话说,这爷俩只要把这大褂一脱,换上戏服是能直接登台唱戏的,身兼多行,很了不得。
“好。”观众都站起来鼓掌了,那些个老头老太都叫好声连连。
何向东和方文岐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后台白凤山缓缓吐出一口气,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爷俩就这唱这一句就知道评剧的造诣低不了了。
他们班子偶尔也唱点评剧,但一听就知道完全不是人家对手,而且前面何向东一句马派老生也把他惊住了,徒弟都唱的这么好,师父岂能差的了。
“如果他们相声不行,留下来搭班唱戏可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白凤山眼珠微动,打起了这个主意。
林正军得意地看了白凤山一眼,说道:“老白,怎么样,我说了人家是个好角儿了吧。”
白凤山笑笑,没有回话。
第0059章 文王卦
相声表演是要求看菜吃饭,看人下碟的,你表演的对象是什么人爱听什么,你就得给人表演什么。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人家爱吃甜的,你给人家上一盘咸的,人家能爱吃么,你这相声不得瘟了啊。
就像这个剧场里面的这些观众都是爱听戏曲的,都是戏迷,你用戏曲来拉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指定没错,要是来一大段一大段的贯口,像八扇屏这种活,能不能在这几位观众面前响起来,那就要难说了。
垫话儿垫的不错,可以准备入活了,方文岐继续道:“刚才你唱的都是人家梨园行的东西,咱们相声的本门唱你会不会啊?”
何向东反问道:“太平歌词啊?”
方文岐应道:“对啊。”
何向东道:“这有什么不会的,简单,您说来个什么吧。”
方文岐道:“这太平歌词有老调和新调之分,也有单人唱的和对唱的,咱爷俩就来个对唱的文王卦吧。”
“没问题呀。”
方文岐从棉布包里面拿出黑色的水煮玉子,何向东的玉子已经送人了,他也没来得及做新的,就他自己来打了,微微试了一串花点,然后打板唱道:“乾坤大来日月长。”
“开天辟地有阴阳。”老调的太平歌词的每句话最后一个字都是一个甩音,何向东唱的很好,这韵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方文岐再唱:“三皇五帝传流下。”
何向东再接,又是一个漂亮甩音:“千古渔樵话兴亡。”
“昔日里有了一个姜吕望。”
“渭水河边钓文王。”
“龙驹辗拉起了姜丞相。”
“周文王为国就访忠良。”
“连拉了八百单八诸。”
“全凭着,文王八卦算个阴阳。”何向东没停着,继续唱:“哎,算了又算,这娶媳妇的倒比出殡的强。”
观众当时就绷不住了,笑了出来,文王卦这名字听起来挺玄乎的,但是里面的唱词全都是大实话,所以其本身就是笑料。
方文岐也唱不下去了,问道:“你这算尽阴阳五行八卦的文王卦就算出来这个玩意啊?”
何向东倒还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算错了吗?”
方文岐当时就竖起大拇指了,道:“嗬,唱的真讲理。”
何向东得意道:“那是啊,文王卦算尽阴阳,几千年来就没有不灵过。”
方文岐道:“那行,继续唱呗。”
何向东又起了个头:“娶媳妇的倒比出殡的强。”
方文岐立马接住:“哎,算了又算,前清宫里有皇上。”
何向东再接:“哎,算了又算,这皇上不是个太监……”
没唱完就被方文岐给拦住了,惊愕道:“皇上不是个太监?”
何向东还一脸纳闷,反问:“他是吗?”
方文岐倒是被噎住了:“那到还真不是,关键是你这不押韵啊,咱们唱曲都讲究合辙押韵,你这不押。”
“您瞧我这个。”何向东再唱:“皇上不是个太监郎。”
观众都笑,方文岐都惊住了,哭笑不得道:“还太监郎,亏你想的出来。”
何向东道:“关键是看咱这唱腔,看咱这甩音。”
方文岐赶紧拦他:“行了行了,别甩音了,那管什么啊?”
何向东道:“那咱继续唱?”
方文岐唱道:“算了又算,五谷杂粮就属蚕豆大。”
何向东接:“算了又算,田里庄稼就属高粱长。”
这话对,方文岐再唱:“算了又算,那毛巾当不了毛巾被。”
何向东接:“那棺材当不了新房床。”
方文岐一笑,也不反驳,再唱:“算了又算,好说话的不是你的丈母娘。”
何向东一指方文岐,接着唱道:“小矬子当不了人家的姑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