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就听话的散开了,胥岸青表情有些古怪的来到谢教授面前,道:“谢教授,不可能是真的新物种吧。”
他觉得,谢教授说不定是为了讨好杨锐,而做出的这种决定。不过,堂堂北大教授为什么讨好杨锐一名学生?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别说胥岸青自己了,就是他老爹戴着将级的肩章来,人家北大教授也是用不着讨好的。
谢教授没想到胥岸青现在有这种心思,如果知道了,大约是要一巴掌打飞的,此时则是淡淡的道:“我也不确定这株植物的情况,要带回去看一下。当然,有很大可能是前人已经发现过的,但是,毕竟有一些新的特点。”
“您不是也说,边缘光滑不光滑的品种都有吗?”
“三圈刚毛苞叶的没有。”谢高宜非常确定的回答,一个种属的植物的特征总是有个范围的,超过了范围,就值得探究了。
就比如说,人是有八只或者九只手指的,也有十一只手指的男人自号六指琴魔的,十二只手指的情况也不能说是稀奇,但是,要是有人有十五只手指,那当然有理由怀疑他是其他种的人类。
事实上,现代发现的很多新物种,都可以称作是新变异物种,譬如六指琴魔与正常人类产生了地理隔离,很长一段时间后,又有了生殖隔离,以至于变成新人种六指人,也是有可能的。
用手指来做范围示例还更为宽泛一些,更极端一点的例子,正常男人是有三条腿的,有四条腿的变异会不会出现?不要小看自然变异!落在自然界,如果遇到两个小弟的猴子,对分类学家来说,完全值得考察它是不是新种。
胥岸青却是因为奇怪的不满,不禁大声了一些,道:“谢教授,您的标准也太宽泛了吧,杨锐都没学过植物分类学吧。”
杨锐诚实的回答:“我的确没怎么学过。”
谢教授摆摆手,道:“发现新物种,并不一定要学过植物分类学。当然,一般是要学过了,才比较有机会发现新物种,一名植物学家,一辈子就发现一两种植物的,甚至没有发现过新种的都有,但是,业余爱好者发现新物种的也有。总之,有的人是运气比较好的。”
“运气……”胥岸青只想找一棵树,撞死在上面,把自己送给一只有运气的狼算了。
……
第1113章 若隐若现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同学们在周围几百米的范围内,又找到了四株相同的蓝刺头属植物。
谢教授的态度也因此变的更加积极和认真。
很明显,这意味着杨锐找到的不是某种特例性的变异,虽然是否新种有待研究,但它是一个种是无疑了。
事实上,新物种经常就是新变异的物种形成了新的种群,所谓进化静止之类的言论,在专业学术领域,完全是个冷笑话。
包括人类在内,物种无时无刻不在进化当中。
不过,要行成新的物种,所需要的条件并不仅仅是变异就可以了。对分类学家们来说,现实的问题是物种发现的速度赶不上物种消逝的速度,地球上的物种们,为了适应快速变化的地球而精疲力竭。
胥岸青也精疲力竭了。
他也在野地里转了两小时,他甚至远远的看见了一株蓝刺头属的植物,但这只是让他愈发的心情烦躁。
他很想问杨锐,你怎么就觉得这株植物奇怪了?
对于从小生活在南方大城市的胥岸青来说,八达岭林区的大部分植物都是奇怪的。而他,总不能指着每一棵植物去问谢教授吧,至少,不能指着几十米远的植物去问谢教授。
然而,打死胥岸青,他也不会去问杨锐的。
于是,疑惑愈重,胥岸青的情绪也越低落。
谢教授将胥岸青的变化看在眼里。
过了一会,等到标本收集结束,队伍准备返回的时间,谢高宜教授,主动来到胥岸青身边,道:“你知道,做植物学家,发现新物种,是讲气质的。”
“恩?植物学家的气质,什么意思?”胥岸青一时之间有些思维混乱。
谢教授眺望着远山,道:“有的植物学家,身上就像是有胶水似的,不管怎么做野外调查,都能发现新物种,有的植物学家,不一定具有这种气质,但是,也不是说就无路可走了。”
胥岸青自然而然的看向谢教授。
“你比如说,一位民间人士,没有受过完整的植物学教育,他发现了一种新的物种,或者发现了一种疑似新物种,他应该怎么办?”谢教授循循善诱。
胥岸青没多想的回答道:“应该是找专业权威的机构做鉴定吧。”
谢教授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民间人士想找专业机构做鉴定,基本是不可能的。”
胥岸青诧异的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鉴定这些物种。”谢高宜淡定的道:“你知道光是咱们北大,现在就存着多少疑似新物种的标准吗?”
胥岸青茫然摇头。
谢高宜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太多了。”
胥岸青哑然。
“我说这段话的意思是,发现新物种,其实并不是植物学家的唯一出路,也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们最需要的植物学家,是有能力鉴定和分析新植物,新标本的。”谢高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如果你有足够的鉴定和分析能力,你根本不用出去找新植物,你就呆在实验室里,整理以往的标本就可以了。”
胥岸青这下子听明白了,道:“您的意思是,植物学家有两种,一种是做野外调查,并发现新物种的,一种是会分析和鉴定新物种的。”
谢高宜愣了一下,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是。”
“你弄错了。”谢高宜马上否定,道:“植物学家都是要会分析和鉴定新物种的,但是,有些植物学家做野外调查的时候,总是运气不好,找不到新物种,所以,就在实验室里查一下标本,也是很有价值的工作。”
胥岸青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去,然后问埋的更深的谢教授:你这不是叫我做老学究?
老学究在谢教授眼里,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可对年少轻狂的大学生来说,简直和死掉了没什么区别。
此时,谢教授看着陷入沉思的胥岸青,觉得自己已经完美的安慰了这个孩子,点点头,道:“以后想学植物学的知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谢教授继续自己的教学任务,一路上给学生们讲解看到的植物。
但是和过来的时候不一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疑似新物种发现过程的学生们,对于熟悉的植物完全不感兴趣了,他们的目光,不停的在四周的野地上打转。
大家都明白,山路两侧的植物,是经常被看到的,而在四周的野地上,植物们被观察到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没多长时间,就有同学喊了出来:“谢教授,您来看看这株植物。”
谢教授不好厚此薄彼,只好跨过湿滑的地面,穿过一片荒草地,俯身观察。
“胡枝子。”谢教授弯腰看了五秒钟,直起腰来。
学生还是眼巴巴的望着谢教授。
“豆科植物,胡枝子属。”谢教授叹口气,道:“八达岭地区,这是常见的灌木。”
“不会是胡枝子属的新物种吗?”学生有些不甘心。
“看枝条,看叶柄,看短刺,都是正常形态。”谢教授顿了一下,道:“我们说新物种,一般都会有比较不同的表象,然后,才要判断这些表象是否决定了物种所属的分类群。恩,大家还是应该多观察,多积累。”
“杨锐不是都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耿健来到了谢教授跟前,小声嘀咕了一声。
谢教授叹口气,道:“发现新物种,需要运气,也需要植物学家的气质,不是说发现就发现的。”
“谢教授,那您来看看这个。”耿健不管他说了什么,直接在跟前找了一颗不太一样的植物。
谢教授转了转头,道:“卫矛。”
“为毛?”耿健想了一下,脸色略变,道:“谢教授,我觉得这个植物和咱们一路看过来的植物都不太一样……”
“卫矛!”
“不是……您就看看呗……”
“是冬青卫矛,一种灌木。”谢教授说过,又补充道:“这是从日本引进的观赏植物,国内栽培的很不少了。”
耿健愣了片刻,无言以对。
“我看这样吧,天色已经比较晚了,咱们得抓紧回去,每位同学都只限一次提问机会,可以提问,也可以不提问,另外,不允许脱离队伍50米,否则,我就要记录名单,交给你们辅导员了。”谢教授很快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勉强缓解了局面。
这下子,即使是没有提问性质的学生,也变的忍不住了。
谁不想自己发现一种植物啊,以后出去吹牛,至少可以说,我也对世界科研做过贡献,流过汗,吃过苦,有过人生大巅峰。
至于谢教授,就不免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他发现自己也不用一路上解说植物了,凡是路过的植物,几乎都被学生们给翻了出来,而且,大家几乎都是在50米远的地方晃悠,仿佛距离土路越远,就越接近成功似的。
白玲也忍不住拽着杨锐,要发现一个新物种。
两人脱离了团队,在树林间若隐若现。
第1114章 命名
谢高宜教授带队的野外调查,在杨锐制造的惊喜之后,并没有更多的收获。
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新物种的发现,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若是组织一次神农架物种调查,或者海底生物分布调查什么的,发现几十个新物种再自然不过了,但在北@京市上百家高校的主教学区,八达岭林区里,想找出一个新物种,这就得纯凭运气了。
或者是金手指。
杨锐毫无疑问的是将后人的成果拿了过来,不过,从学术角度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株蓝刺头属的新植物,原本就是在八达岭林区做的一次野外筛查中发现的。所谓筛查,自然就不是野外调查那么简单了,用拉网式的巡查来形容稍微有点过,但从野外生物的角度来说,其规模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无非是网眼大小而已。
这样的野外筛查,是会采集许多的植物标本的,至于能否发现新物种,其实更多的取决于学者们对标准的分析和鉴定。
就像是谢教授所言,光是北大就有成千上万种的标本等待检查,如果学者们有充足的时间的话,里面发现几十种新物种,甚至几百种新物种,都是有可能的。
然则,生物爱好者多,真正有能力做鉴定的生物分类学家却是屈指可数。
不过,杨锐新发现的蓝刺头属新植物,自然能够得到谢教授的优先鉴定。不光杨锐想知道结果,同行的其他24名同学,也想知道,会不会有新物种诞生。
发现新物种什么的,虽然在学术界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在外行人眼里,却仿佛是很重大的事,毕竟,普通人是不明白离子通道的功能性有什么重大的意义的,但普通人却往往将物种的发现看的很重要,仿佛新发现一个物种,就让人类的生物科学水平跨前了一大步似的。
对于学生们来说,杨锐若是能够发现一个新物种的话,大家起码会得到一个新的谈资。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次回家,倒是能好好的给七大姑八大姨们,讲述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了。
否则,每次回去,就说学会了做电泳,大家也不会当回事的在电里游泳,无非是胆子大小的事罢了,村子里还少胆大妄为的后生吗?说不定,这位同学还要被村长警告:你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可不能为了练胆,把命给送了。
总而言之,学生们都以好奇的心态,来到了离子通道实验室。
不止是同去参加野外调查的同学们,还有生物系收到消息的许多学生,对于这株也许是北大生物学系的学生所发现的第一个新物种,好奇者大有人在。
而在离子通道实验室内做鉴定的原因也很简单,杨锐决定首次采取PCR鉴定来源的方式。
PCR技术自杨锐发明到现在,也就是两年时间。
在生物分类学上使用PCR技术,是很自然的想法PCR是复制和比较DNA的技术,DNA是生物遗传物质,生物分类学要寻找同源生物……所以,生物分类学的专家们在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应用PCR技术了。
不过,对于80年代的中国学术界来说,两年时间,却是如此的短暂,别说是普及了,尝试也就是刚刚开始,面向国内的PCR仪倒是简单,可试剂什么之类的并不能说是便宜,最重要的是,大部分学者还处于学习前几年的进口知识的状态,就像是高中生顾不得大学教材的变化一样,国内生物学界的总体变化依旧是迟缓的。
谢教授身为北大的植物系教授,这一次也是想借着与杨锐的关系,开始从头学习P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