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叹气?”
廖辽闻言猛然回头,“叹气?有吗?”
齐洁似乎早已醒来,正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看着她,闻言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是一个相当有美感的画面:齐洁的脸上仍带着一抹好梦刚醒的残红,眼睛也是微微眯着的,但秀美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却反而越发美得梦幻一样。她那一头瀑布般又黑又直的长发纷乱地披在胸前,末梢处精致的烫卷微微翘着,被子只堆到胸口,大一片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外,与那黑亮的头发、浅紫色的烫卷相映生辉。
“雨下的大吗?今天想去哪里玩?”她问。
“大倒是不大,不过应该是从半夜就开始下了……今天不出门了,在房间里歇一天。”廖辽说。
“也行。”齐洁点了点头,然后伸个了懒腰,掀开被子起床。
不经意间,廖辽又瞥见她枕头旁边放着的那个随身听。
“哎,对了,昨天晚上就想问你,你听的那是什么呀?我打开看了看,磁带是空白带?你自己录的东西?”
齐洁点点头,“嗯,我自己录的。”
说到这个,她脸上睡意渐去,突然就来了兴致,本来已经想去洗漱,却又一屁股坐回床上,拿起那个录音机,冲廖辽晃了晃,说:“还记得我打电话问你在网络上找不到歌那个事儿吗?后来我才知道,在楼上唱歌的那个人,居然是我班里的学生!是我的学生!而且你知道吗?他说他唱的那些歌,是他自己写的……我当时都惊呆了!”
廖辽愣了一下,不由得失笑,“呦,这么说,你们班里还出了个小才子?哈!”
“当然了!”齐洁兴奋地了不得,招呼她,“哎,你过来,过来呀,你来听听,他唱的真的是很好听,而且他写的那些歌我也觉得超级好!”
廖辽摆摆手,“免了!你教高几来着……对了,高二是吧?一个上高二的小屁孩写的东西,我实在是没兴趣……”
顿了顿,她又说:“倒是你宝贝儿,你可小心点儿,这种才上高中就会自己写歌的男孩子对女人的杀伤力……简直是无穷大!你可别一不小心掉里头!”
“嘁!”
齐洁又招呼她,“你来嘛,就听一段好不好?”
廖辽摇头笑笑,干脆扭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关系,她今天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
齐洁无奈又失望地放下录音机,起床去洗漱。
这时候,廖辽却又突然开口问:“对了宝贝儿,你录人家歌征得人家同意了没?”
“啊?”齐洁正在洗脸,没听清,关上水管探头出来看着她,廖辽只好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齐洁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怎么了?这样……不好是吧?”
廖辽摸摸鼻子,回身关上窗户,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岂止是不好!行内的大忌讳!”
齐洁点点头,一脸懵懂的模样,想了想,她却又笑笑,说:“没事儿啦,我就自己听!这不,给你听你都还不愿意听呢!”说着,就又回去接着洗脸。
她刚收拾完出来,正好有人敲门。
齐洁穿衣服,廖辽去开门。
来的是黄文娟,而且她手里拎着好几袋吃的。
“这是油条,这是豆浆,我还买了一份小米粥,你们谁爱喝谁喝啊,对了,还买了一笼小笼包!”她把东西放下,冲齐洁笑了笑,问廖辽,“姐,咱今天还出门吗?”
齐洁在那里夸得了不得,跟廖辽说:“我说,人家娟子平常是不是让你给虐待坏了,这也太尽职尽责了,还下着雨呢,就一大早上出去给你买早餐!”
廖辽没搭理她们,自打丢下门回来,就开始慢腾腾地找衣服、穿衣服。
慢慢的,房间里安静下来。
她先把背心脱了,戴上胸罩,然后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T恤来套上,又一一地穿上牛仔裤、袜子、鞋……等都收拾完了,见大家都愣着,她勉强笑笑,到床边坐下,说:“吃啊你们!干嘛看着我?”
齐洁看着她,“喂,你怎么了这是?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
黄文娟看看廖辽,又看看齐洁,有句话想说,没敢说。
“其实,廖辽姐偶尔会变身一下文艺女青年的。”她在心里说。
廖辽拿起豆浆插上吸管先喝了一口,然后夹起一个小笼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片刻,咽了下去。
然后,她抬头看着黄文娟,又扭头看看齐洁,问:“娟子,小洁,你说,我这趟出来,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齐洁闻言愣了一下,“怎么问这个?这可有点……不像你啊!”
黄文娟在旁边也赶紧开解,“姐,其实吧,你主要是、主要是……太心急了!”
廖辽扭头看着她,黄文娟见她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就接着说:“我知道你对专辑目前的选歌不太满意,但是,那些经典的歌,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说句不好听的,就咱们公司里现在那四位大牌,那不也是一张专辑一张专辑慢慢才爬起来的?他们的第一张专辑,销量也都一般,都是攒了好几年,有点名气了,也有点地位了,这才慢慢轮到他们能拿到一些好歌……呃,我瞎说的啊,说的不对的话,你别生气!”
廖辽笑笑,“行啊你,居然还懂这个?没事儿,你接着说。”
于是黄文娟说:“你老是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那不大现实!”
廖辽点点头,沉默片刻,把筷子上那半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黄文娟扭头看看齐洁,眼中有些探询的意味。
齐洁就冲她摇摇头,示意没事儿。
然后,她招呼黄文娟,“来,娟子,你坐椅子吧,咱们开吃!”
等黄文娟坐下了,她灵机一动,又把录音机拿过来,递给黄文娟,“来,你听听这个。”
结果还没等黄文娟伸手去接,廖辽先就笑了一下,拿筷子指着齐洁,一伸手把录音机拿过去,说:“我说你至于嘛,就那么想让别人也听听?”
说话间,她放下筷子,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笑道:“我丑话可说头里啊,待会儿我会把你心目中的神曲给批的一钱不值的!”
话说完,她见齐洁只是笑眯眯的,就一伸手按下播放键,然后拿起筷子去夹油条。但是很快,她的筷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第30章 一杆旗
对于一个音乐人、一个歌手来说,毫无疑问,声音很重要。听歌听歌,听的是歌,即便是在偶像时代到来之后,纯粹的实力派也依然占据了乐坛的主流。简单说,有了良好的外形条件固然可以加分,没有也一样可以红。
但是,如果没有了好的嗓音条件,那对不起,你混不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甚至是厉害的音乐人和歌手,真的没有动听的嗓音,也不是完全不行,因为歌曲这个东西、音乐这个东西,归根到底它要传递给听者的,是感情。
所以,别看某些人只有一把破锣嗓子,但真的唱起歌来,未必不好听,指不定一首歌唱完能让你听得泪流满面。
而反过来说,别看某些人嗓音条件得天独厚,但蹉跎多年,他红不了!
究其根本,就在感情。
有了感情,歌声才有味道,有了感情,歌曲才会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所以,对于一个成功的歌者来说,敏锐的音乐感觉与细腻的感情把握,这两点缺一不可。
现在的廖辽,当然还不算成功,但毫无疑问,能够在只发行了一首单曲之后,就被公司选中,成为下一步重点培养的目标,她显然已经具备了这两点。
简而言之,她是一个音乐敏感者。
而所谓的音乐敏感者……好的歌,当然是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够为其打动、都能够感觉到音乐中情感的歌,但同样的一首歌听在一个音乐敏感者的耳中,却能够第一时间感触到那种心灵的共振。
当廖辽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她当然是带着些许无奈、些许好笑,以及些许无所谓的。
本来嘛,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结果了:她自己就是十一岁学钢琴,十三岁摸吉他,十六岁就开始自己尝试作词作曲,也是很早就有所谓“音乐才女”的称号的。但是,都不需要太远,哪怕只是站在现在的角度回头看,自己在十六七岁、十七八岁那些年,以及大学毕业之前写的那些歌,有多少是成熟的创作呢?当时以为实在是棒极了的作品,现在来看,还不是幼稚的很?
在音乐上,她可从来都是一个很骄傲、甚至是有些自大的人!而即便是骄傲自大如她,对自己早些年的作品都觉得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那么,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的作品,她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期待?
甚至于在她想来,与其期待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能写出什么成熟的作品,还不如去幻想一下顾玉龙会突然说:喂,廖辽啊,我很喜欢你的嗓音,我给你写首歌吧!
是的,成熟……在她看来,这个磁带里的十七岁男孩的作品,不需要惊艳,哪怕只是稍微的成熟一些,就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他才十七岁。
然而,当她按下播放键,她听到一个细腻而沉静的声音伴在清脆的吉他声里缓缓地唱:“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突然,她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录音机就是普通的录音机,哪怕是记者采访专用的所谓高档货,但其实,它还是普通的录音机,所以,这录音质量实在谈不上好,所幸的是,只是录音质量不太好而已,除了录音机运转所带来的那种沙沙的杂音,并无其它异响来打乱这种平静而忧伤的旋律。
于是,她微微张着嘴,眼睛也瞪大了一些,听着录音机里那个声音继续唱:“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足足一分多钟,她一动不动。
齐洁脸上带笑,一边慢慢地吃着小笼包、喝着烫热的豆浆,一边看着她。
那眼神里……微微有点小得意。
而黄文娟,则是自从廖辽突然停下筷子之后就也愣在那里。但偏偏,她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无从知道录音机里正在播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看着廖辽那副吃惊到震撼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
“齐姐,她……没事儿吧?”她小声地问。
齐洁摇摇头,招呼她,“吃饭!你别光看着呀,吃!”
一分多钟之后,廖辽突然回神,然后,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按下倒带键。
黄文娟正想伸手夹油条,被她给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她,却见她的眼睛虽然茫然无焦点,却出奇的亮晶晶的,一副马上要欣喜若狂的模样。
啪,她按下停止键,然后再按播放键。
但是不行,还不到地方,于是再倒带,这一次好了,吉他声刚起来。
廖辽微微地抿起嘴唇儿,眼睛里闪烁着饕餮的光。
还是那把吉他,还是那个声音,那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忧伤的质感的声音,平静地开唱: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
廖辽时而屏住呼吸,微微攥起拳头,时而又呼吸粗重,如同正在长跑。屋里空调开得挺足,但连续倒带两次之后,她的眉头上、鼻尖上竟似乎有了些细微的汗水。
然后,齐洁第一个吃完了早餐。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接水、烧水,拿出一小罐绿茶,取了一些倒在三个茶杯里,等水烧开了,她又悠然自得地倒水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