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这部戏终于是快要杀青了。

　　当初签订的合约里，李谦要扮演的角色，拍摄时间是三天，定位是客串，片酬只象征性地要了三万块钱。

　　当然，这点钱只是交情而已，明湖文化在这部戏里虽然没有一分钱投资，但真正的大头在特效上。到现在为止，这部片子还没拍完，各种先期的制作，都已经砸进去大几百万了，等到拍完了，一边剪辑一边制作特效，到那个时候，没有个三五千万是下不来的——整部戏的投资，至少有一半是用在特效上的，要不然，当下这个年头的国内电影拍摄，就算是再烧钱的大片，也花不了八千万！

　　所以，这三天的客串，就全当买一赠一的添头了。

　　更何况，刘承章给李谦的戏份，要求无比简单。

　　简而言之就一条：耍酷、扮帅即可！

　　在电影圈来讲，李谦是个新丁、后进，不管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导演，都是如此，但他在整个娱乐圈的咖位却是极高，廖辽作为全球天后，咖位已经足以跟刘承章这样的大腕不相上下，李谦就算不比刘承章高，但至少也不会落了下风。

　　三天的戏份，两天拍完了，临走之前还跟刘承章喝了点酒，聊到了半夜，李谦作为演员的第二次客串之旅，也就算是结束。

　　其实这一趟过来，他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个可以让他在《剑仙》里露脸的角色，不是那点儿片酬，也不是跟刘承章套什么近乎，更重要的是，他跟刘承章的美指方柏锦，认真地交流了不少东西。

　　国内三大美指，卫夫之成名最早，是秦渭的铁杆搭档，他跟秦渭的组合，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声在外，在国际影坛，也是名声显赫的存在。赵修齐原本是个油画家，名声不显，后来给杜维运做美术指导，一举成名。

　　在前些年，卫夫之和赵修齐，并称电影美术界的两尊大神。

　　前者深刻、犀利而又质朴，极大地助益了秦渭的现实主义风格，一部《红灯区》，截止到目前，仍是没有谁能够超越的神作。

　　而后者流畅、大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苍茫之感，兼且从油画中借鉴了很多的思路，把杜维运那无比独特的历史武侠情怀，给推向了巅峰。

　　三大美指之中，方柏锦成名最晚。

　　他原来是个高中美术教师，也发表过几篇小说，后来因缘际会，跟刘承章搭上了，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只要是刘承章的电影，美指必然是他。

　　刘承章的电影，本来就是最典型的南派风格，细腻，婉约，浅浅淡淡的如同一幅传统水墨画，一切的情感、冲突、波动，都是那样的含蓄而可控，后来有了方柏锦的加盟，顿时就帮助他在这种原有的镜像风格上更上一层楼。

　　实话说，别看《剑客与和尚》大卖，至今仍是国产电影票房榜的榜首，但在李谦看来，两人合作的巅峰，应该是96年的《聂隐娘》。

　　当然，那部电影成本两千万，票房三千五百万，虽然据说后期的录像带卖的不错，但估计也就只够回本而已。

　　而且其中很多的东方气质和情怀，不为西方人所理解，虽然在国内获得了一致的赞誉，却没能从欧洲拿回任何的荣誉，使得那部电影没能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得到它该得的地位，基本上算是票房与荣誉，都没能达到预期。

　　然而，李谦到现在都还记得，96年的春夏之交，当自己和曹霑、郁伯俊的三人组，连续三次刷票进场看《聂隐娘》时，刘承章和方柏锦所带给自己的震撼。

　　毫无疑问，他们是最顶级的电影人。

　　跟他彻夜喝酒闲聊，李谦自觉收获极大，而方柏锦也好像是一下子又重新认识了那个此前只作为“教主”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李谦。

　　这一夜的酒喝完了，大家相互交换下手机号，约好了等《剑仙》拍完了，顺天府再聚。李谦还承诺，到时候会把曹霑叫上，四个人好好喝一次！

　　目前来说，李谦作为导演的身份，能够代表他个人影像风格的，当然是《新白娘子传奇》了，而其中，曹霑居功甚伟。

　　别看李谦是专业学摄影的，对美学也算有些研究，但美学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课堂上学一点理论、看几幅名画你就能学会什么的，美学这个东西，有的人厚积而薄发，有的人是天赋异禀，这东西，靠的绝对是硬实力！

　　而在这个方面，哪怕李谦装了一脑子的大片、名作，限于天赋，限于知识范围，他都无法跟曹霑、方柏锦这一路的高人相提并论。

　　甚至于，他脑子里装了很多未来的流行风尚和设计理念，貌似有的是大手笔可以掏，但周嫫跟朱明昱一块儿设计出来的一些东西，尤其是一些女装，却让他不得不感慨，自己这个所谓的“天才”，果然是纸糊的！

　　所以，尽管明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但李谦仍是很愿意跟方柏锦这样的高手多交流，以求提高自己。

　　因为接下来他要拍的很多片子，可不是《我的野蛮女友》那样的简单，更不像《还珠公主》那样是当下的朱明昱就能轻轻松松应付的。

　　别的不说，《霸王别姬》要想拍好，那这部戏的美指，绝对不是当时当下的朱明昱所能担得起来的，甚至加上一个曹霑，李谦都会嫌有些单薄。

　　必要的时候，国内三大美指，他会考虑请动这位方柏锦，来和曹霑一起协助自己。

　　老曹的风格大气华美，正像他的身份那样，三代穿衣五代吃饭，那是累世的富贵生活，所给予他的厚重积淀，而方柏锦幽约含蓄，关键时刻点到即止，在李谦看来，他们俩人如果能聊到一处去了，能合拍，绝对是互补的典型！

　　只不过……当然了，就算是要借助方柏锦的能力，挖墙脚也不能挖得那么明显，至少不能当着刘承章的面去挖！

　　每个导演都很看重自己的班底，甚至倚之为左膀右臂。

　　三大美指自不必说，秦渭拍电影，什么都能动，什么都能换，唯独卫夫之的美术指导，是肯定会在一开始就确定的，杜维运跟赵修齐的组合，那也是牢不可破，刘承章跟方柏锦，也是如此。

　　类似的例子，还有郑原的编剧何坤——迄今为止十年有余，郑原担纲主演的每一部电影，编剧必须是何坤！即便不是原创，那剧本也必须交给何坤来捋一遍，做相应修改，郑原才会答应出演！

　　而何坤的剧本，也的确是最会捧郑原的！

　　这些年下来，如果单纯只讨论单个演员的市场价值、单个演员拉票房的能力，郑原在国内，绝对是首屈一指。

　　再有例子，比如著名武打演员、武侠明星郭玉龙的武术指导周正举，也是这么个意思。郭玉龙拍戏，武术动作、武打场面，必须由周正举来设计才行！

　　而周正举也正是因为多年来监制和指导了郭玉龙的多部武打、武侠电影，而被誉为国内第一武指！

　　对于一个电影人来说，这种配置，硬到了不能再硬，简直不可或缺！

　　一夜痛饮，一夜长谈，李谦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离开了桂林府，坐飞机飞回顺天府，随后又坐车直奔承德府。

　　在那边，《还珠公主》的避暑山庄的戏份，已经快要结束了。

第166章 干嘛来了？

　　十二月初，《还珠公主》在承德府的戏份全部杀青，剧组经过半个下午和一晚上的短暂休整，第二天一大早，除了留下黄文娟和孙玉婷带着两个人继续处理这边的结账、收尾等工作之外，其他人坐着几辆租来的车，集体赶回顺天府。

　　在怀柔影视城，大约还要拍摄二十到二十五天。

　　当然，避暑山庄的戏份杀青，也就意味着令妃、皇后、容嬷嬷等这些只在皇宫内有戏份的演员，正式杀青了。

　　没有大喝大闹的杀青宴，就是晚上导演组几个人跟这几位演员简单一聚，吃顿饭，喝两杯酒，就算是正式散伙，回顺天府的时候，特意为他们租了一辆商务车，挨个儿送回家里去，回头等全剧杀青了，安排经纪人到明湖文化把剩下的一半片酬一领，彼此就算完成了这次合作了。

　　然后，随着另外几位演员，如柳青柳红小豆子等这些演员的抵达和加入，剧组在怀柔影视城的拍摄，正式开始。

　　李谦现在是纯粹放手了，完全把整个剧组都交给了韩顺章。

　　当然，这是一部有严格规划的电视剧，每一集、每一场、每一个镜头，事先都是做了切实的规划的，其实由不得导演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拍，可即便如此，真正的执掌一个剧组的能力，仍然对韩顺章整个人的成长，有着极强的作用。

　　规定是死的，但演员的表演，导演拍摄镜头的选择，却也不是不可以灵活掌握的——既要拍得符合事先的剧本规划，又要展现自己能力和创造力的地方，这才是带着镣铐跳舞，这才是最考验一个导演能力的时候。

　　而韩顺章或许并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类型，但规行矩步之间，他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追求和创造力的。

　　这一点，始终把自己放到旁观位置的李谦，看得很清楚。

　　……

　　剧组来到怀柔影视城开拍的第三天，王靖露来探班，在这边呆了一下午、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就回了顺天府。

　　她来，一是主要来看看李谦，二则是来汇报一下这次去讯飞集团的情况：如齐洁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当李谦这个手握重量级股权的股东开始表露出对管理层政策的不满，都没等齐洁真的去联系那些同样不满的股东，管理层刚刚听到风声，很快就怂了。再开会商讨，他们的话风立刻就是一变，不再强调此时上市的重要性和优势，转而开始承诺管理层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维护股东的利益不受损。

　　于是，一场不是闹剧的闹剧，就此烟消云散。

　　随后的股东大会上，王靖露以96.4%的股权得票，拿下了讯飞集团五个执行董事席位中的一个，算是在讯飞集团内部，取得了一个不容小觑的关键职位，而与此同时，齐洁也因为近两年作为李谦的代表，多次在股东和管理层之间斡旋，赢得了很多人的认可和信任，一举当选为两位独立董事中的一位。

　　也就是说，她们两个这一次的南下，在手握李谦手中那些股权的支持下，顺利地完成了众多股东之间的一次合纵连横，一方面帮助股东们压下了讯飞集团管理层的蠢蠢欲动，另外一方面，也给管理层留下了足够充裕的退路。

　　应该说，算是双赢。

　　当然，山东曹氏、郁氏，湖南谭氏等这些家族，虽然都是在之后的多次扩股融资中才进来的，其在讯飞集团中的持股份额，也都并不高，但因为他们在国内经济地图中强大的影响力，他们的话，是没有人敢当做耳旁风的，而他们如此完全一致地站在齐洁背后的表态，不但让很多人望风而从，对管理层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震慑。

　　总之，德胜而归。

　　具体经过，期间的勾心斗角，齐洁已经打电话说过一次了，李谦也已经特意给曹霑、郁伯俊和谭德章等人打去电话，表示过了感谢，这一次王靖露过来，其实更大程度上只是相思难耐，找个借口过来陪李谦呆两天而已。

　　只不过，她刚过来呆了一晚上，随着《爱情三十六计》的上市，王靖雪这张风格犀利大胆的新专辑，顿时惹起了漫天评议，让她不免有些担心，第二天一早起床，陪李谦吃过早饭，还是急着赶回了顺天府，去陪她的姐姐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曹霑、何润卿和廖敏一行人，又来探班了。

　　剧组里这会子几乎没有了老戏骨，有的全是一帮年轻人，何润卿和曹霑的到来，顿时因为一群人要签名。

　　何润卿是一直都很红，曹霑则是因为今年的《超级女声》，开始为更多的人所熟知和喜爱——他的中年大叔文艺范儿，据说是很能吸引少女粉儿的！

　　两个人笑眯眯地，为剧组的演员们挨个儿签名，等到签完了名字，韩顺章黑着脸指挥大家各就各位，准备继续拍摄了，俩人这才跟李谦一起出来，远远地看着那边的剧组拍摄，在一边站着说话聊天。

　　应天府南京城里的勾心斗角与刀光剑影，到了曹霑嘴里，一段话就概括了，“嗨，他们以为是自己创造了时代，而时代也选择了他们，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是应运而生，要创造一番伟业的人，却根本就不明白，他们之所以能成功，能走到今天，不只是时代选择了他们，更因为咱们选择了他们！”

　　李谦听完了失笑，何润卿却是笑着摇头，“果然你们这帮资本家都够黑的！”

　　曹霑洒然，都不屑于去评论这种话了。

　　用郁伯俊的话来回答的话就是，资本家嘛，我不黑，难道还能让你们赚我钱？

　　说到底，资本和世家，无力控制时代的发展方向，但在看准了时代的发展方向之后，资本和世家却总是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去攫取时代浪潮所带来的大蛋糕上，最大也最香甜的那一大块——哪怕古时候的王朝更迭，都是历来如此！

　　李谦把郁伯俊当初的这番话一说，何润卿无奈地苦笑。

　　正好瞧见朱明昱在化妆室那边，曹霑手里有明年为李谦的电影做美术指导的任务，就跟李谦、何润卿打了个招呼，过去找朱明昱说事情去了，这边李谦看见廖敏在那里跟孙玉婷嘀咕什么，就招招手，把她叫了过来。

　　问她：“你来干嘛来了？”

　　“探班呀！”廖敏诚意满满地道：“一边是探你的班，你是我姐夫嘛，我姐又不在国内，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了，另外一方面，我要来提前拍拍韩大导演的马屁，预备接下来抱他粗腿啊！”

　　李谦无语。

　　大冷的天，廖敏嘴里吃着冰凉的橘子，说的不亦乐乎，“谁都看出来了呀，你那么使劲儿的往上捧，韩大导演这摆明了是要上位啊，那我现在也是带着演员的人了嘛，当然要提前拍好他马屁呀，对吧姐夫？”

　　这话说的，连何润卿都看着李谦笑。

　　廖辽的这个妹妹，向来以胆大包天著称，在公司里都是赫赫有名的。

　　尤其是她这个说话的风格，向来是直言快语，从来都不给任何人留什么情面，也就是看见齐洁和她姐姐，她会怵上三分。

　　李谦板着脸，问她：“你最近都忙什么了？给秦晶晶找到份片约没有？”

　　廖敏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脸上的那一抹得意，却是怎么都不可能藏得住的，“找到了呀！两部戏，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怎么说都能让她饿不死，也能让我跟着她稍微喝点汤嘛！主要是她太笨了你知道吗？哎呦喂，要不然……唉，算了算了，不说了，赶上那么个笨蛋，算我倒霉！”

　　李谦懒得搭理她后面的吹牛，倒是对她真的为秦晶晶找到了片约而惊奇不已——要知道，明湖文化跟华夏电视台的电视剧制作中心，是不甚和睦的，所以，秦晶晶签约了明湖文化，就意味着她不可能拿到华夏台的戏了。

　　而且实话说，因为明湖文化最近两年拍的戏都是在吃独食，在影视圈内部的口碑也有限，除非是演员真的红了，像谢冰，当演员，演得是《流星花园》这种大红大紫的剧，出专辑单飞，《勇气》、《宁夏》、《后来》这些歌，又是瞬间红遍大江南北，人气真是爆棚中的爆棚，好到了没得说，那么，只要不是撕破脸的关系，大家捏着鼻子也得出高价来请。

　　所以，秦晶晶在圈内每况愈下的境遇，和不怎么样的口碑，再碰上廖敏这么一个新经纪人，居然真的能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接到了两部片约，这还真是蛮让李谦感到惊奇的一件事。

　　一问，廖敏大大咧咧却又不无得意地道：“找关系呀！咱们国内，干什么没关系能行！我姐跟明姐关系不错吧，你跟她关系也挺好的啊，再加上她老公正拍着你的戏呢，你说，我作为你的小姨子，主动上门，又是橘子又是苹果的，给她送礼，说我带了个演员，目前没戏演，那她当姐姐的，不得帮我操操心么？”

　　李谦讶然无语。

　　廖敏倒是得意之极，“然后喽，都没用我说什么，明姐就主动给她的朋友打电话，很快就给我划拉了一个角色，我就把那傻妞送过去了，人家一看，呦，戏还行，就用了呗！也就几集的戏份，拍完了就给结了账，多爽啊！”

　　李谦无语，过了一阵子，又问：“那另外一部戏又是怎么来的？”

　　廖敏当时就道：“继续找人哪！找关系嘛！你看，你跟华夏台冯主任关系那么铁，那我找过去，他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吧？华夏台自己的戏，他不方便开口给安排什么，但他老人家是业界泰斗啊，随便往外打个招呼，那不就是一部戏出来了？”

　　李谦彻底无语了。

　　过了好半天，看着廖敏那张既得意、又一脸卖弄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压低了嗓子，耐心地道：“你用我的关系给她找片约，我不反对，也不反感，大不了事后我帮你还人情，但这种事情不可持久啊，而且人家给你机会，那是恩情，你也别觉得反正我来找你，你就得给点面子……”

　　没等她说完，廖敏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知道啦，我这不就是跟你说嘛，我在人家面前，都可乖了！你不知道，冯大爷一个劲儿夸我呢！”

　　李谦让她一句话给堵得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