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意，也让他自己稍觉安慰。
虽然《黄金台》很有些折戟沉沙的意思，再加上最近几年李谦那边一部接一部的大卖、风头正劲，显得自己不如以前那么风光了，但只要提到中国电影、提到中国导演，自己的名字，仍然是绕不过去的。
这就很好！
这就说明自己只要好好做这部片子，哪怕是放眼全球市场，也仍有一搏之力！
但是……
似乎是觉得话题聊开了点，也看到了秦渭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胡斐忍不住又一次问：“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
秦渭想了想，道：“我觉得……不太行。”
胡斐愣了一下，“不太行？什么不太行？你是说喜峰口这一段？没事儿啊，你还想去看看哪里，咱们去看就是了！直到找到你满意的为止！”
这话说完，胡斐清楚地看到秦渭抿着嘴唇，眉头紧皱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说：“我是说，我觉得……我觉得《长城》这个故事……不太好！”
胡斐有点懵。
《长城》的故事，是秦渭提出了主线剧情的大纲，到现在虽然还处在磨剧本的阶段，但磨得都是细节，主线剧情是秦渭定的，而且他特别想拍出的那几个大型的对战场景，显然都是不可能变得了。
按照大家此前商定的计划和时间表，大约到年底，就会一边完成剧本的定稿，一边选好外景的勘察，同时胡斐还会负责联系好好莱坞那边的一家顶级特效公司，从拍摄时期开始，特效公司就会同步跟进——这部戏，大概三四月份开拍，六月底之前杀青，等到年底，就可以全球同步上映了！
甚至像他自己说的，他现在已经在一边联系北美的发行商，一边联系好莱坞的明星试镜了！
可以说，围绕着秦渭提出的《长城》这个项目，整个华飞影视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彻底发动起来，如同一部精密而又庞大的机器一般，开始了全速的运转——这个时候，秦渭居然说《长城》的故事不太好？
胡斐愣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渭，问：“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换个班子，推翻重写剧本？还是……”
秦渭摇头。
他一摇头，胡斐的心就一个劲儿的往下坠。
秦渭说：“我一遍遍的回头寻思，来回的推敲，《长城》的这个思路，是我提出来的不假，但我心里有点不太敢确定，像这样故事，到底能不能拍出真东西、好东西来！我总觉得……”
胡斐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我的秦老爷，这是商业片！咱们卖的是特效，卖的是你对画面对场景的调度！这种商业片，你可千万别想着给我玩深度，真的，这可不是《红灯区》！这种片子你想玩出深度来，会死人的！”
秦渭闻言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说：“是商业片，但我觉得……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故事和剧情，有点……有点……”
胡斐再一次打断他，“咱不是都讨论过了嘛！国外观众，咱们卖给他们的是中国的巍峨建筑，长城啊！再加上咱们不疼钱，可劲儿的砸大场面，还有他们喜欢的好莱坞的巨星出演男主角，他们肯定爱看！国内观众，咱们卖给他们的是你，你的画面，你的调度能力，那都是顶级的！再加上特效做得好一点，没问题的，咱们国内的观众，吃这一套！”
秦渭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心里没底！”
胡斐无语。
这个时候，秦渭道：“我现在回头想，《生死门》虽说票房很好，但《黄金台》可是扑了的！也就是说，我心里对这种商业片的感觉，未必是对的！我又反过去推导好莱坞的一些特效大片，还有李谦的《黄飞鸿》跟《黑客帝国》，我觉得，他们之所以卖得好，像《黑客帝国》，一部中国电影，中国的男女主角，居然在北美、在全球都卖那么好，首先就是因为它有一个特别棒的故事设定！而相比之下，总觉得《长城》的这个故事，有点四不像！”
胡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奈地道：“那怎么办？这故事是你提出来的，要不，咱们回去之后再召集一帮人，开个会，重新推敲一版新的故事出来？”
秦渭挠头，不说话。
胡斐道：“那咱们也总不能去找李谦要本子吧？你知道的，你跟他……”
秦渭摆手，“那不至于！我还不至于去找别人要故事！”
胡斐摊手，“就是嘛！”
秦渭想了想，道：“刚才在这段长城上走，我忽然想，咱们把中国历史，而且还是长城，给编出这种抵御怪物入侵的新故事，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他摆动着手掌，说：“我的意思是，太荒诞了，站不住脚？”
胡斐当即道：“怎么会啊！那美国的电影里动不动把金字塔还炸了呢？这才几年呀，自从特效片红起来，你就看吧，美国的那些个大城市，哪个城市没有被炸过呀？美国还到处生活着吸血鬼和狼人，观众们不也都很喜欢看？也没听说谁觉得现代社会居然还有吸血鬼和狼人，有什么荒诞的？就连中国观众也爱看啊！”
这说的也是道理！
秦渭闻言蹙眉苦思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说：“我在想……我要不要先拍一部比较拿手的文艺片，就拍爱情片！成本低，而且还是我比较擅长的东西，这次可以不拍的那么悲，拍得青春一点、美好一点，这样是不是会比较稳妥一些？”
胡斐无语。
片刻后，他道：“大片！大片！我的秦老爷，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拍，哪怕随便弄两个新人演员上去，让他们坐镜头前面谈一个半小时的恋爱，也有的是观众愿意看。但咱们现在需要的是拍大片！只有大片，才能拿到高票房，只有大片，才能让你扬眉吐气、重新站起来！也只有大片，才能把咱们的国外市场打开，让你在全球范围内来说，也成为并不比李谦逊色的国际顶级的大导演！”
“成本低？我不需要你给我省成本啊！拍文艺片？拍得再好，又能卖几个钱？《红灯区》当初够红了，欧洲也没卖几个钱，北美更是卖不动！《红高粱》也够红了，但还不是照样出不了国门？只有《黑客帝国》这样的大片，而且在全球大爆了，才真正成就了李谦国际大导演的身份啊！”
秦渭点了点头，却还是说：“可是我现在对这个故事，对这部电影，信心不是太足！投那么大的成本，我怕万一再折了……”
又一次，不等他把话说完，胡斐已经猛地一摆手，道：“没有万一！这个故事特别好，中华先民在远古时代就已经跟国外同胞联手抵抗怪物的入侵，并且我们的先民已经建起了长城这样伟大的建筑！这思路，绝对靠谱！拍出来之后，我很有信心让你也成功的打入北美市场，创造比《生死门》这样纯粹的中国故事更好的票房成绩！”
说到这里，他安抚道：“我说秦老爷呀，你就别东想西想提心吊胆了，你就放心去拍！剧本不满意，故事不满意，咱们就多找几个编剧，找顶级的，咱慢慢的磨，一直磨到你满意为止！演员，你想要谁，只要我能给你找得到，咱们不在乎片酬！你要谁，咱们就找谁！”
“我就不信这一把咱们还能输！”
“我相信你的能力！”
秦渭又搓了搓下巴，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那成！那就这么弄！”
第89章 单纯
达到秦渭这个级别，一旦新片要开始启动，华飞影视是必然会迅速调集起全部的资源供他使用的——这是大导演应得的待遇。
而以华飞影视的体量级，虽然随着明湖文化在电影上的强势崛起，他们和东方传媒集团、京华电影等三家老牌大公司，现在不再那么强势和抢眼了，但是在华语电影圈来说，明湖文化毕竟只有一个，除了明湖文化之外，三大公司仍然是牢牢占据着行业最顶端的制霸地位的。
于是，电影《长城》启动筹备之后不久，新闻传媒的圈子虽然还没有拿到第一手的消息和资料，但关于影片筹备的一些情况，还是有不少消息流传出来，至少在电影圈的上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个电影导演，要成名，不容易，但是成名之后，这份名气要想彻底垮掉，使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信心，乃至于连关注都懒得关注，也不容易。
名人一旦成了名人，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里活跃，很大程度上就能名人许多年，甚至是一辈子。
即便是在商业化程度极高的好莱坞，一位已经成功过、证明过自己能力的大导演，至少还有三次失手的机会呢，更何况是在国内，又更何况是秦渭这个级别的“国家的骄傲”和“大师级”的导演呢！
于是，关于《长城》这部电影“计划投资一亿美元”、“邀请好莱坞顶级特效团队打造”、“将会邀请好莱坞一线巨星加盟”等等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谦的耳朵里——而且是齐洁亲自跑过来说的。
秦渭的电影，剧组卡司肯定是以他的老班底为主，这个是不消说的，虽然他要拍什么，是历史英雄片，还是历史传记片，或者是要借助于长城这个概念，来引申出什么新的故事，还不得而知，但那么大的投资规模，好莱坞巨星加盟这个级别的演员定位，都展现出了秦渭和胡斐想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企图。
这是正常的，又是不正常的。
正常是因为，《黑客帝国》的成功，所带给华语电影行业的刺激，实在是怎么估量都不为过分。一线的大导演们受到刺激之后会做出一些应激的、略冲动的反应和憧憬，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周宝山会想要去挣美元的片酬，秦渭当然也会想要去挣美元的票房。毕竟即便是在这个时空，好莱坞在全球电影中的江湖地位，是并不比李谦曾经经过的那个时空稍差的，而它对全球各地优秀电影人、优秀演员的吸引程度，也是丝毫不弱。
不正常则是因为……在李谦看来，秦渭连怎么拍出抛开名气、噱头和宣传之外纯粹的商业取向的好电影这一步都还没有做好，连怎么把国内影迷的钱痛痛快快的挣了还都没有做好，现在就那么急不可耐地想着去挣美国观众的钱，实在是有些过于的心急了。
但这是胡斐和秦渭的事情，李谦再怎么不愿意看着中国的电影人去做这种飞蛾扑火的事情，却也没有能力、甚至没有立场去劝阻。
更何况，他跟秦渭是公认的老死不相往来，而最近半年多以来，胡斐在台下搞得那些小动作，也让李谦很不高兴，彼此的关系在刚刚缓和了一些之后，又正在再一次的趋向冰冻。
只是，这样一部引人遐思的电影，和这样高标准的配置，的确是会对国内绝大多数的演员形成相当强大的吸引力。再加上胡斐近半年来持之不懈的努力，最终，明湖文化这边还是出事了。
齐洁过来闲聊，说起《长城》的一些八卦消息的第二天，邹文槐就跑过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告诉李谦，刘燕已经正式表态，将不再续约。
这还真是个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变故。
刘燕是明湖文化最早捧起来的一波电视明星，这些年来，从《还珠公主》三部曲里的小燕子开始，到《情深深雨濛濛》，这近五年的时间内，明湖文化为她打造了五部电视剧，基本上是每年至少有一部是爆款，她本人当然受益匪浅。现如今在国内的电视剧小荧屏上，她绝对是人气最旺的明星之一了。
到最近两年，她跟公司已经形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那就是，她每年接公司这边一部大戏，打名气，然后其它时间就跑出去接其它的戏，大把捞钱。
这样很好。
明湖文化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产品线铺的太宽，更不可能把每年出品的四到六部电视剧都砸给某一个人。所以像刘燕这样，靠公司的戏持续的红，然后跑出去接其它的戏赚钱，是很好的一个路子。
在当初拍《还珠公主》的时候，她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明湖文化要拍戏、要捧她，她当然很愿意把经纪合约签过来，后来她红了，要求修改合约，明湖文化也很给面子，大家又签了一份新的合约，合约里，对于给她的各种待遇，都有了极大的提高，而公司的抽成比例，也大幅度的降低，给与了她一个大腕明星应有的基本上全部的待遇。
但是第二份合约是只签了四年，从今年春天开始，按说经纪部那边就已经在联系对方争取续约了，只是却一直都没有搞定新的合同，反正那边摆出来的态度就是慢慢的谈、我们不急，也把各种条件都要得高高的，远远超过了明湖文化能承受的底线。
就这样子一来二去的耽搁，续约始终没能完成，邹文槐一直都很恼火，开会时还说过两次这件事，但刘燕一直都以自己比较忙为借口，坚决不到公司里来，邹文槐即便再恼火，也不可能追到她家里去。
于是，眼看明年开春合约就要到期，刘燕终于摊牌了。
她的助理跑过来见邹文槐，说：她在这边得不到拍电影的机会，现在连赵晴都捞到《少林寺》的女主角了，她还是被公司安排各种拍电视剧，她有点累了，所以想跳出去自己做。但即便出去了，她还是会把明湖文化当成老东家，对谦爷这些年来的提携之恩更是永远不忘，云云。
无论算成是跳槽，还是所谓的不再续约，这都是自1996年明湖文化的前身李谦工作室创立以来，到现在八年的时间里，第一个主动离开明湖文化的艺人！
而且是一个被明湖文化从不名一文的在校学生，捧成红到发紫的大明星的人！
邹文槐很愤怒。
旗下艺人管不住、要跳槽，这当然是他这个艺人总监的失职。
但李谦想了想，问她：“她不续约了，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邹文槐说：“还能去哪里？她十有八九是要做个自己的工作室，去挂靠在华飞影视旗下，据说代价就是她会得到秦渭正在筹备的这部《长城》的女主角！”
李谦“嗯”了一声，不说话，在心里慢慢地咂摸这件事。
这真是……太单纯了吧？
秦渭连国内的商业电影市场还没玩明白，就想急匆匆的走向世界，刘燕迄今为止只接过一部票房不怎么样的电影，压根儿还没有在大银幕上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居然就要去担纲一部制作经费高达一亿美元，也即两亿华元的超级大制作的女主角了？
真以为电影是那么好玩的？
真以为美国的票房是那么好拿的？
这岂止是单纯？
简直是单纯！
见李谦不说话，邹文槐还在那里念叨，“最近这段时间，胡斐、宗成泽他们实在是有点过分了，要是光一个刘燕，我倒不觉得怎么样，咱们不缺她这一路小花旦演员，依依现在也起来了，收视率号召力不比她差，后续再给她一部好片子，三五年内，国内的小荧屏还是咱们称霸的，但问题是，我怕刘燕只是一个开头！”
李谦笑笑，问：“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邹文槐沉默片刻，说：“封杀是封杀不住的，但给他们一点教训，也不是不可以。就算是杀鸡儆猴，也要有一点动作！”
李谦想了想，片刻之后，他忽然抄起电话来，拨出一个号码去。过了好半天，那边终于接通了，他直接就问：“《秋天的童话》男女主角已经定了我和秦晶晶的事情，你还没有说出去吧？”
那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声音微微有些干涩的沙哑，“没有啊？怎么了？我跟你见完面就跑到美国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行。”李谦说。
他想挂电话，那头鹿灵犀却说：“你大半夜的吵醒我，就是要问这个？你知不知道我在美国啊，知不知道我最近好不容易才刚把时差倒过来啊！”
李谦把话筒拿的离耳朵远一点，等那边发泄完了，才又说：“你接着睡吧，趁困劲儿还没走！我挂了！回头到美国请你吃饭，向你赔罪。”
电话那头哼哼了两声，然后才说：“你问问晶晶或者小敏，我不确定她俩往外说了没。”又问：“到底怎么了？忽然要问这个？提前说出去有什么不行吗？”
李谦道：“别问了，回头见了面跟你说，现在一问，你肯定走了困。睡吧！”
停了片刻，那边说了声“好吧”，然后挂了电话。
李谦直接又拨了第二个号码，直接问：“《秋天的童话》选了你做女主角的事情，你跟人透露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