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三个字掷地有声,文康索性撕去伪装,眼里迸发出灼人的光亮:“我承认陆子安技艺高超,但是白家不该有……”
“慢着。”重云抬起手,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我觉得,你既然找到我这里,也就是想跟我合作,同盟的意思,是吧?”
文康有点迟疑:“您的意思是……”
“诚意。”重云摊开手:“比如说你文家跟白家,究竟有什么恩怨,值得你们父辈争斗了这么些年,到你这一代还在持续?”
顿了顿,他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喝完茶你就可以走,我绝不勉强。”
也就是说,如果说谎,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
文康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有过一丝犹疑,但想起最近四处碰壁、李大师各种打太极的情景,他还是狠了狠心。
“为了……《白雕》。”文康飞快地看了眼重云,咬了咬牙:“那是一本写着冬阳木雕所有木雕世家中,最顶尖的木雕技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当时是白家的祖爷爷整理的。”
所有的?
最顶尖的木雕技艺……
如果真有这么一本书,那也就难怪他们会争得你死我活了……
重云眨眼间心里已经闪过诸多念头,不过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茶,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藏呢,就这么本破书也值得你们斗成这样?既然你这么想要,你以前不还住白家,当时怎么不拿?”
果然,他的过往重云根本都知道。
文康心跳有些加快,难道这是鸿门宴?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重云,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怀疑:“重大师,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跟陆子安唱对台戏?”
“呵。”正在喝茶的重云顿住动作,微微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将杯子搁到了茶几上,靠进沙发里,神情闲适:“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事,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确定你是真的想知道。”
这便是要他投诚了。
文康已经别无选择,果断地点头:“当然。”
“其实我个人来说,我还挺欣喜陆子安的,我对他没什么意见。”重云微笑着,直视着文康震惊懊恼的眼神:“但是我不赞成他的行为和决定。”
“……这两者有区别吗?”
不赞成陆子安的行为和决定,不就是对他有意见?
“当然有区别。”重云玩味地笑笑:“我问你,一样大的玉,是新挖出来的值钱呢,还是古董值钱?”
文康怔怔地道:“当然是古董值钱。”
“这就对了。”重云手指在桌面轻轻一叩:“说起古玩文玩,人们的第一印象都是高大上,遥不可及,哪怕摸到了边,也不一定进得了门,只有有人带他入门后,才勉强能看得到里面的东西,这是圈子里的人一直以来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
“只有这样,人们对我们这个圈子才会充满向往和好奇,以及敬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遇到喜欢的玩物的时候也就会心甘情愿地掏钱,这就是市场——而陆子安却想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出来给所有人看……你觉得,我还能喜欢他吗?”
文康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陆子安的所作所为,看似鲁莽冲动,其实真的触碰到了古玩文玩的核心……
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但事实就是,他动了这些大佬的奶酪……
所以重云不过是个表面的形象,他代表的,其实是所有古玩文玩圈不想让陆子安破坏行情的大佬们……
陆子安如今看似风头正盛,东搞西搞,又是参赛又是拿奖的,但他怎么玩得过这些完全不显山不露水的前辈?
不知道为什么,文康突然有点想笑。
“陆子安其实是个人才,如果时间回去二十年,我兴许还会跟着他一起胡闹试试看,但是……”重云哂笑着摇摇头:“他让人从普通摆件做起,甚至还扬言要重现许多消失的技艺,什么水傀儡……啧。”
物以稀为贵。
一件已经失传的作品,往往能开出天价。
他们圈子里就有一个收藏了一个精美的水木偶的藏家,当初有人开价五百万都捂着没卖,后来陆子安借着老师傅的手四处宣传了一波,他那个木偶就彻底砸手里了,现在就算是五十万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接手。
——陆子安行事未免太过乖张,树大招风,这如何不招人恨?
就算再怎么惜才,也无法容忍他这样蹬鼻子上脸直接砸他们饭碗的。
第236章 田忌赛马
毕竟,不只有陆子安要吃饭啊……
重云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像一件木雕摆件,如今顶级大师的作品,手工费也不过就三四百万,但是陆子安如今拿了多少,你应该是知道的。”
“是……他那件《轮回》,听说就拿了八百万。”文康其实也真是有点小羡慕的。
“是啊。”重云啪地点了支烟,眯起眼睛慢慢地吸了一口:“八百万,呵,完全是凭技艺吗?”
文康有些犹豫地道:“应该是吧……他确实挺厉害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陆子安什么评选都没参加过,连县级大师都不是,别人有求于他,恭维着叫一声大师,你就真的以为他是大师了?”重云弹了弹烟灰,轻蔑地道:“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把你捧成大师,你木雕我看过,也拿得出手,包装一下,搞点噱头,上个电视宣传一下,镶层金出来人一样叫你大师,这完全没难度。”
文康心猛地重重跳了一下,但却不敢完全肯定,只是笑着看着他。
下一秒,他便由衷庆幸自己的谨慎。
因为重云又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过你目前不合适,等把风无羲弄上来了先。”
“风无羲?”
“嗯,其实很简单的道理,田忌赛马,知道吧?”重云显然觉得他跟不上他的思维,有些不耐烦,语速便快了些:“风无羲最近技艺有精进,他去跟陆子安打擂台刚好,而你嘛,就拿去对付他那个二愣子徒弟算了,绰绰有余。”
真够爱惜羽毛的,自己就跟陆子安示好,还当众邀请他参加美术大师的评选,让他跟风无羲冲锋陷阵……
呵。
不知怎地,文康突然想起了一则传言,灵光一闪:“听说有人出高价挖应轩……”
“看破不说破。”重云笑。
文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跟他当初调戏沈曼歌一样的道理。
不过是一点子小伎俩罢了,成功了对方自乱阵脚,失败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明显重云不够信任他啊,重点都没说,陆子安到底是哪里触碰到了他们圈子里的人的底线?
第二天是周日,陆子安吃完早餐就准备回房间直播,沈曼歌放下碗叹了口气:“子安哥,你这也太拼命了点儿吧?”
陆妈也连忙点头:“对啊对啊,你看,小曼翻过年就要开学了,你陪她出去玩玩吧,就当散心了。”
旁边的陆爸有些不明白:“不是有那个哚哚陪小曼吗?天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你懂什么,吃你的粉!”陆妈瞪了他一眼。
陆爸表示很委屈,他也没说啥啊,莫名其妙又凶他,他不吭声了,低下头嗦粉。
陆妈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安呐,你看看你,自从我们来了市里,就没见过你休息过一天,整天忙忙忙,你瞅瞅,你眼睛都直了!”
好像……是这样。
陆子安的心头涌起一阵愧疚的思潮。
是啊,曼曼离开这么久,他白天上电视,晚上还直播,根本没有时间跟她联络。
经常是睡觉前看到她的两则信息,一句早安一句晚安。
而她回来后,他又沉浸在了这黄花梨满雕宝塔宫灯里头,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情绪。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怎么陪过她。
自从获得了这个系统,他整个人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毕竟这个是意外获得的,他总是担心它有一天会消失,所以趁着它还在,拼了命地练习各种技艺,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扭了扭脖子,好像还真是有些酸痛……
“行,那就去吧!”陆子安笑了笑:“你想去哪?”
沈曼歌眼睛一亮,忽闪着大眼睛,俏皮一笑:“都行!”
“那,去游乐场吧?”
“可以啊。”沈曼歌想了想:“就是现在天气挺冷的,今天还下了雨,估计很多项目都不会开……”
“……那去动物园?”
“也行。”沈曼歌蓦地又皱起了眉头:“只是今天周日,去的人应该挺多的,而且天气太冷了,户外的小动物可能都不会出来呢!”
“……”陆子安默默地看着她:“那你说去哪?”
沈曼歌璀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随你!”
陆子安伸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她头上了:“哪学的这些烂招数,既然这样就去图书馆吧!”
然后沈曼歌就高高兴兴地进去换衣服去了。
陆子安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等她,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沈曼歌总算是出来了。
她穿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好像,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了。”陆子安皱着眉头盯着她,化妆了吗?但嘴唇不怎么红啊。
沈曼歌斜睨着他道:“当然不一样啊,如果化妆和不化妆没什么区别,那我刚才坐在镜子前面十几分钟是在许愿吗?”
好像很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走吧。”沈曼歌伸手挽在他手臂上,愉快地往前走。
因为寒假,图书馆的人并不多。
暖气开得很足,两人各自挑好书坐下来后,沈曼歌就把羽绒服给脱了。
她穿着一条竖长纺的黑白款V领毛衣,非常掐腰,但是不是很紧身,展现身材的同时也完美地遮避了显胖的可能性,尤其是带着的一条小海豚项链刚刚好垂坠下来,可爱的同时又添了几分迷人。
至少,陆子安是觉得,嗯,挺漂亮的。
尤其是之前包裹得那么严实,脱掉羽绒服就这样……
这种视觉效果非常具有冲击力。
沈曼歌装作对他的视线一无所知,拿着自己挑好的书慢慢地翻看起来。
气氛正好,忽然听得一声惊讶的声音:“咦,曼曼?陆大师?”
两人回过头,看到瞿哚哚拉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笑意的瞿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