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寥寥几句,便已经勾勒出一位令人尊敬的艺术家形象。
尤其在看到任老先生真人之后,直播间的所有弹幕瞬间停止了。
的确。
任老先生的情况,才是人们所熟知的手艺人的现状。
直播间里的人们停止了嬉笑怒骂,陷入了沉思。
【我曾经在歌乐山那边见到过一位自称木雕世家的大师,做得非常好,但是卖不出去。】
【我也见到过,姓娄是吗?听说有30年手艺呢,作品看上去还算雕工精美。】
【对对对,我也看到过,他雕工蛮不错的呢,可惜很少人会买,主要他做得太慢了。】
【哈哈,我们这边的,他最出名的一句话是:木雕已死,我还不如捡垃圾。】
【但是他还是在做木雕。】
就是这句话,就算心里知道,这样坚持下去,也许一生碌碌无为,也许一辈子都会这么贫困潦倒。
但是他依然无法舍弃。
梦想啊……
太沉重了。
陆子安微微一笑,拎起昆吾刀:“如果有想宣传自己技艺的,真正想将这门手艺发扬光大的,可以来找我。”
他直视着屏幕,一字一顿:“我不会许诺,但我会努力,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文化和利益,是可以齐头并进的。”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这种话,绝对会被喷得狗血淋头。
但是没有人质疑陆子安。
因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这个消息如砸入湖中的巨石,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许多平台迅速转发,扩散。
他们不需要广告费。
为了无双公子,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愿意。
陆子安的这句话,如一阵春风,吹入了冰寒彻骨的严冬。
许多守着一方穹庐,慢慢雕琢、研习的老艺人停住了手里的活计,缓缓抬起头来。
“真正想将这门手艺发扬光大的,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甚是嚣张。
但是如果由无双公子说出来,却分明让人看到了他的底气。
卓鹏已经招了一批人,专门对子安集团的事宜进行了分门别类的处理。
接到这个消息以后,他迅速行动,安排了三个人专门负责这项工作。
连东林市竹编社的社长徐姐,也打来了电话。
其实她以前就想过,只是陆子安一直以来都只在吸纳长偃市内的人才,发扬的也都是馥安省的技艺,所以她都不好直接询问。
这一次看到有关的消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卓鹏肯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并认真地和她约了面谈的事宜。
挂了电话,徐淑芬看着满屋子卖不出去的竹编,倚在门上,低声笑了起来。
有救了……
他们竹编社,有救了啊……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汩汩流出。
“社长……”
社里的成员全都回来了。
她们曾约定今日解散,因为东西全卖不出去,她们也要生活。
可是现在,真正的峰回路转,枯木又逢春。
徐淑芬抹了把泪,认真地看着她们:“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一次长偃,如果这次还不行,我们就散伙。”
这样的事情,也在各地发生着。
重云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地看着屋里的众人:“这么晚了,大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重大师,这事您得管管啊,我们真要没饭吃了……”
“陆子安这是断人财路啊。”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气愤地道:“我刚进了一批机器做木雕,他来这手是几个意思?”
“就是!”另一人当即接过话头:“他做他的就行了,反正他的东西价格贵跟我们也没关系,但是他现在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连我们这种低档生意都要抢,还要不要脸了!?”
也有人还算冷静,皱着眉头道:“我觉着吧,他们人再怎么厉害,总还是比不过我们机子做的……又不能量产,不能流水线作业,跟我们还是不搭边吧……”
“……”
各自说的热闹,终于有人将话题引到重云身上:“重大师怎么看?”
重云微笑:“我觉得陆大师这个想法非常好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重大师,难道也支持陆子安?
那他们这一趟怕是白来了……
“我看啊,你们做的东西,虽然是机器做的,但也不差啊。”重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温和地道:“陆大师对你们造不成什么影响,反而是大家的助力。”
这种事情不经慎重思考就随便许诺,不是给自己招麻烦嘛。
既然陆子安这么喜欢做救世主,那就给他做好了。
哎?
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们没反应过来,重云非常温和地道:“陆大师不是在号召大家去找他吗?那大家就都去找他吧,挂上个子安集团的名声,大家东西何愁没有销路?”
众人怔住。
有人猛地地击掌:“好主意啊!哎呀,这是个大单啊!”
他们穿得破烂点儿,带着东西去找陆子安。
不花一分钱,自然有人给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回头卖完了,好,机子一开,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就行了啊!
看着他们一个个兴冲冲地离去,重云低头,浅浅啜了一口。
人心不足蛇吞象。
原本他只是想扶风无羲上来跟陆子安斗着玩玩,压一压他的冲劲。
也让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但是既然陆子安这般不识抬举,竟敢伸手入玉雕界,那就怪不得他了。
陆子安提着刀,慢慢地对整块玉进行着精细的雕琢。
“俏色”作为玉石雕刻工艺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是玉石行业难度极高的绝活。
主要表现在三个层面:一绝、二巧、三不花。
俏色以玉石主色为底,兼色作俏。
巧妙运用原料颜色色块,化瑕为瑜,琢制成美丽的玉器,起到了点石成金的作用。
俏色玉和巧色玉虽然有共通之处,但其实它们并不能混为一谈。
巧色和俏色不同的点在于,巧色只是运用颜色。
而俏色,却是在巧色的基础上,将玉料颜色的优点更加突出。
而陆子安此时所用的技法,则是玉雕中最难的花下压花。
多层透雕,层层叠叠。
昆吾刀做出的阴刻线极为柔滑,甚至不需要修刀。
陆子安因材施艺,将一幅幅画面融入情景之中。
他并未以皮色为创作基础,而是根据玉料原色进行创作构思。
方寸之间,他用自己的思想和技艺赋予了玉石新的生命。
堆丝、填丝、垒丝、炭丝、錾刻……
烧蓝、堆景、无胎成型……
还有最难最精妙的平填技艺。
每一层便是一项技艺的精细解说,从左至右,循环往复。
一幅幅画面中,都有一双苍老的手,明明粗糙又伤痕累累,却精巧地做着各种细致的动作。
站在旁边的应轩怔了怔,看向任老先生的手。
这分明,就是他之前放的碟片里的画面啊……
纤毫毕现,银花丝工艺流程利用玉料的俏色逐一展现。
这精美绝伦的技艺,终于在这一刻,重现人间。
没有无法化解的创作障碍,只有独到的构思。
陆子安真正实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转换。
原本看上去巨大又有些丑陋的玉,被他逐渐雕琢出了飞檐与风灯。
仿佛有人在轻声地哼唱。
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
一张高桌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