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向南也下了车,马玉川一见到他,也是满脸喜色,笑道:
“向专家也来了啊?上次我到魔都,还专程去了你公司一趟,可惜你没在,听你同事说,你带队到凤凰城陶瓷博物馆去协助修复古陶瓷了,要不然,我还打算请你一起吃个饭呢。”
马玉川在收藏界里也算得上是个资深收藏家,消息也是比较灵通的,他也早就听说了国家文物局准备授予向南青铜器修复国家级专家称号的消息。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向南第一次跟张春君来到姑苏时,还只是个青铜器修复学徒,连修复师都算不上,可谁知道,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向南就成了国家级专家了,由不得他不吃惊。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张春君也已经减少了许多博物馆以外的青铜器修复业务,但向南还年轻啊。
马玉川生意能做这么大,自然不是什么傻子,交好向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再怎么说,他也是张春君的老朋友了,而向南则是张春君的学生,这关系,比起其他人来,怎么说也要好得多吧?
“我同事跟我说了。”
向南朝马玉川笑了笑,说道,“这不,老师一说要来姑苏城,我就巴巴地跟过来了。”
“就应该这样。”
马玉川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很开心,他说道,“你老师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咱们之间没那么多客套的,想来就来,我这里别的没有,包吃包住那是没问题的。”
向南笑着拱了拱手:“那就谢谢马老板了。”
“行了,行了,你们俩有完没完了?”
张春君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向南说道,“咱们先去看那件宝贝,老马要是骗我们,我们转头就回魔都去。”
向南:“……”
这是开玩笑的吧?
要是马老板拿出来的真是常见的青铜器文物,老师还真能甩手就走?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免得你老是说我骗你们,我老马是那种人吗?”
马玉川看起来倒是很淡定,他笑着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说道,
“老张你是年纪越大火气也越大了,这样可不好……”
张春君才懒得搭理他,背着手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闷头往前走。
向南也跟在最后,心里面倒是很好奇:老师跟马老板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样子,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玩到一起去了?
真是费解啊!
马玉川带着张春君和向南左转右转,最后上了二楼的那个修复室里,指着工作台上的一个长方形的古董盒,对张春君说道:
“喏,东西就在盒子里面,你自己打开来看吧。”
张春君也不多说,走上前去,伸手打开了古董盒子,将里面的一件有些残破的青铜器取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原来是青铜蒜头壶。”
话是这么说,可张春君却没有放下这件青铜器,依然在细细鉴赏着。
“这是青铜蒜头壶吗?”
马玉川笑嘻嘻地反问道,“你哪里见过这样的蒜头壶?”
向南听得好奇,挪动脚步走到另一边仔细打量了一下,两只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青铜蒜头壶,这分明是一件西汉早期的曲颈鸭嘴青铜壶!
这种曲颈鸭嘴青铜壶的性质,实际上与蒜头壶相同,都属于盛酒器。
曲颈鸭嘴青铜壶的造型,与蒜头壶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长颈上端的壶首位置,改成一侧向下弯曲的鸭首造型。
这种青铜壶曲颈细长,弯颈上面开了一个圆形的注孔,孔上有盖,盖上有提环。
整个鸭首的造型简洁流畅,鸭首微侧俯视,长喙紧闭、头额圆润、双目圆睁,明亮有神。
青铜壶的壶身细颈中部有一道铆接的凸弦纹,腹部呈扁圆状,圈足,整件器物的外观线条流畅舒展、古朴大方。
向南知道,实际上,在西汉时期,传统的青铜礼器如鼎、钫和圆壶等依旧占据了主导地位,而这种曲颈鸭嘴青铜壶的造型,则是非常少见。
与传统的青铜礼器相比,这些礼器并不注重纹饰,大多数都是素器,礼器的性质逐步衰退,更加突出了它们的生活实用性。
凭良心讲,马玉川能收集到这样一件青铜器,的确算得上难得了。
只是,他是从哪里淘来的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
看品相,这件青铜壶壶身上锈迹斑斑,曲颈部分已经断裂开来,壶身部分也有些变了形,根本不可能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
似乎是看到了向南脸上的疑惑不解,马玉川笑着解释了一句:
“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是我一个手下从乡下收来的,那家人不懂这是古董,竟然拿它装酒,真是浪费啊。”
说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心疼之色。
按照他的想法,这么贵重的文物,就应该保养得好好的,安放在开着恒温空调、铺着细腻绸缎的玻璃柜里保护起来,怎么能和那些酱醋油盐做伴呢?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第864章 这世上只有一个向南
“有什么可浪费的?”
张春君一直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瞥了一眼马玉川,说道,“这本来就是盛酒器,拿它装酒有问题吗?”
马玉川:“……”
你特么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看着马玉川一脸憋闷的样子,向南忍不住偷笑,心想,这两人都挺有趣,估计这也是他们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说起来,他还是有些羡慕的。
自从大学毕业,钱小勇那个小胖子回家继承千万家产之后,向南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同事之外,居然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当然,如果不看年龄的话,闫君豪也许算得上是一个。
可闫君豪毕竟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和向南这样的小年轻还是有些不同的。
所以,有些时候,看到那些同龄人三五成群去打游戏、K歌,或者去爬山旅游,他内心里还是有些向往的。
说得再多,他还是个年轻人,哪怕性格里再稳重,其实有时候也是想放纵一下自己的。
只是他太忙了,平日里的交际圈也不大,接触得更多的,不是资深修复师,就是修复专家,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中年往上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向南。
哪怕同样是年轻专家的许弋澄,实际上也比向南要大好几岁。
向南正胡思乱想时,张春君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他点了点头,说道:
“还不错,这玩意儿也算得上少见了。”
“那当然,要不然的话,我怎么敢把你叫过来?”
马玉川一脸洋洋得意,他是专门收藏青铜器文物的,在青铜器收藏一项上,有着不浅的造诣,自然知道什么文物是稀有品类,像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在西汉青铜器文物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张春君没理会他的得意忘形,转头看了看向南,说道:
“向南,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就交给你来修复了,有没有问题?”
“好的,老师,没问题。”
向南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这件曲颈鸭嘴青铜壶虽然少见,但要将它修复,其实并不难。
向南估摸了一下,除去清理有害锈后需要放置几天之外,之后的工艺大概一两天就能完成。
正好,趁着这几天时间,他还能到市区里去逛一逛姑苏园林。
张春君将这件残损的曲颈鸭嘴青铜壶交给向南修复之后,便和马玉川下楼煮茶乘凉去了。
等他们离开后,向南这才开始清除青铜壶上的有害锈。
这一套程序并不复杂,向南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将残器和断裂下来的残片清理干净了,之后便将青铜器放在了一边。
清理完有害锈的青铜壶壶身和残片还需要静置几天,观察一下它们是否还会再生锈。
只有等到青铜壶壶身和残片不再生锈了,才能继续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清理完青铜器上的有害锈之后,正好到了午饭的时间。
张春君不怎么喜欢到酒店里吃饭,午饭就安排在了别墅里。
在饭桌上,马玉川得知向南已经清理干净了青铜壶文物的有害锈,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都没有什么事后,便笑着问向南:
“你这几天打算去哪里玩?我让人陪你去。”
“也没什么地方好玩的。”
向南想了想,回答道,“要么下午去拙政园看看吧,到了姑苏城,要是不去看看华夏园林之母,就相当于白来一趟了。”
“嗯,现在是夏天,去拙政园倒是挺合适的。”
马玉川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其实,姑苏城里的历史古迹还是蛮多的,有一条小巷就特别有名,它东起胭脂桥,西至定慧寺,从东汉到宋代,里面可是沉淀了一千年的岁月,特别有味道,这两天你也可以去看看。”
这条巷子,向南也从驴友网上看到过。
里面不仅有建于东汉兴平年间的定慧寺,还有建于南朝五代的吴王桥,以及建于北宋的双塔罗汉院和建于南宋的官太尉桥。
这些各朝各代的古迹,簇拥在苏州城里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在时光的流逝中,静静地看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繁衍生息。
“有时间的话,是要多走走看看。”
向南笑着点了点头,自从上了大学,跟随孙福民学习古书画修复技术以来,他一直在文物修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始终不曾停下脚步来歇一歇。
如今难得有这么一个闲暇的机会,自然要好好珍惜。
马玉川今天的兴致似乎很高,转头又看了看张春君,笑着问道:
“老张,你呢,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转一转?”
“这姑苏城,我早就逛遍了,这次就不去了。”
张春君这次没有修复文物的任务,因此中午也放开了喝酒,他的酒量本就不大,喝了三两不到就有些双眼迷离,醉意上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