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先别急着做事,这都差不多中午了,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
向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嗯,有个朋友从之江那边过来谈生意,就约了一起吃饭。”
黄云轩笑了笑,说道,“他听说你在跟我学纺织品文物修复技艺,就让我带你一起去见一见。”
“哦。”
向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很快收拾干净了工作台,来到洗手池旁洗了洗手,然后脱下白大褂和口罩放在一旁,拎起背包就跟着黄云轩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黄云轩跟向南介绍道:
“我这位朋友,他也是一位当地很有名的收藏家,名叫马维远,他的藏品涵盖面比较广,除了古书画文物和古陶瓷文物之外,青铜器、玉石牙雕这一类的也都有涉及,我曾经到他家里看过,跟个小博物馆似的。”
“那是挺厉害的。”
向南笑了笑,附和了一句。
近些年来,纺织品文物越来越受收藏家们的青睐,但实际上,真正收藏纺织品文物的藏家还是不多的。
就比如向南认识的闫思远、朱远舟,以及夏振宇这些大收藏家,就没有一个人收藏纺织品文物。
究其原因,还是纺织品文物太容易受到外力和外界环境因素的破坏,收藏者一般都不具备专业的纺织品文物的保养、保护、修复等技术知识,一个不慎就容易完成损失。
再一个,纺织品文物在艺术品拍卖市场上,终究还是不如古书画文物、古陶瓷文物这么火热,甚至可以说是偏冷门,一般的收藏者也不敢轻易涉入其中。
因此,纺织品文物最多的地方,还是在各个博物馆里。
师生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很快就来到了博物馆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包厢里只坐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那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应该就是黄云轩口中的那个朋友马维远了。
另外一个则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副学生打扮,五官跟马维远有些相像,应该是他的后辈。
看到黄云轩和向南来了,马维远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哈哈笑道:“老黄,好久不见了!”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黄云轩身后的向南,笑着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向南向专家了吧?真是久仰大名了!”
“没错,他就是向南。”
黄云轩见了老朋友也很开心,他转身对向南说道,
“这位就是之江收藏家马维远马总,边上这位是他的孙子,如今正在魔都这边上大学。”
“你好,马总。”
向南客气地跟马维远打了声招呼,又朝那年轻人点头笑了笑。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就都坐了下来。
大家都坐下来之后,黄云轩喝了一口水,笑着问道:
“老马啊,你这次过来是谈生意?我看你是专程跑来看孙子的吧?”
“哈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马维远大笑起来,他说是来魔都这边谈生意,但实际上,他如今已经七十来岁了,生意上的事情早就交给儿女去打理了,哪里还用得着他来操心?
不过是遮掩一下自己想出来看看孙子的心思罢了。
他转头看了看向南,笑着说道,
“向专家应该跟我家林茂岁数相差不多吧?我家林茂跟你可就没法比了,他二十来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向专家却已经是文物修复界里的一面旗帜了,实在是让人惊叹啊!”
马林茂,就是他孙子,也就是坐在他边上的那个年轻人。此刻听到爷爷把他说得那么不堪,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不服气。
“马总过奖了,我不过是碰到了几位好老师罢了。”
向南笑了笑,一脸谦虚。
听了向南的话后,黄云轩感觉心里很舒服,向南就是会说话啊,难怪孙福民和江易鸿他们都这么喜欢他!
不过,他一想到李明宇那个学生,心里面就有气,忍不住开口说道:
“碰到好老师是不错,但也要自己争气才行,自己不争气,好老师也会被气死。”
马维远也点头附和道:
“没错,我也听说向南平日里非常努力刻苦,据说当初在金陵大学跟孙福民孙教授学习古书画修复技艺的时候,还经常把修复室当宿舍,这一点别说是现在的年轻人了,就是我们当年,也没几个人能吃得了这份苦的。”
向南:“……”
这,都是怎么传出来的消息?
当初他也就是偶尔有时候在修复室里待得太晚了,才会在里面凑合一晚,怎么传到现在就变成把修复室当宿舍了?
谣言果然可怕啊!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了,由于黄云轩和向南下午还要上班,所以没有喝酒。
吃了一阵,等大家肚子填得差不多了,马维远忽然话音一转,笑着说道:
“向专家,这一次来魔都,除了是来看林茂之外,实际上,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见你的。”
“哦?”
向南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知道马总找我,有什么事呢?”
第1018章 “走后门”的字帖
实际上,向南答应跟着黄云轩来参加饭局时,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这位马维远既然是收藏家,又在没见过自己的情况下,让黄云轩带自己参加饭局,其目的早已经一目了然。
当然,向南对于这些并不反感。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文物修复师,而且还专门开了一家文物修复公司,又怎么会将顾客拒之门外呢?
因此,当听到马维远说他来魔都的目的是来找自己的,向南一点也不意外。
马维远见向南并没有反感,似乎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说道:
“前一段时间,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接手一件比较有意思的古书画文物,不过很不走运,我那个朋友的家里走了一次水,把这件文物给弄得有些残破不堪了。”
“我原本打算在之江那边找个修复师来修复,不过上次听老黄说,向专家你在跟他学习纺织品文物修复,所以,我就冒昧地找上门来了。”
马维远的话刚说完,黄云轩就“呵呵”了一声,冷笑道:
“我就说你这老马怎么这么好心,还专程跑这么远来请我吃饭呢,敢情是想求向南帮忙啊!”
马维远哈哈笑道:“老黄,你这话可不对啊,你看看这桌上的菜,哪个不是你爱吃的?我不是给你点的,还能给谁点?”
“你可别这么说!”
黄云轩摆了摆手,一副不领情的样子说道,“这么多菜,我就吃了几筷子,你别想我承你情!”
说着,他又一板脸,说道,“老马,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你让向南帮你修复文物没问题,但修复费用可不能少,他还有一公司的人要养活呢!”
马维远一脸无奈,说道:“你就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
“哼,那谁知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
黄云轩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脸傲娇。
向南听着黄云轩和马维远一唱一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没打算拒绝,黄老师这是何必呢?
想了想,他对马维远笑道:“马总那幅字画带来了吗?我想先看看字画损坏到什么程度了。”
马维远一听,顿时大喜,连连点头:“带了,带了!”
说着,他就赶紧吩咐孙子马林茂将旁边椅子上的提包拿了过来,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古董盒。
马维远将这古董盒放到包厢休息区的茶几上,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字画,小心地在茶几上摊开。
这时候,向南和黄云轩都已经离开了餐桌,来到了茶几边上。
向南看到,这是一幅高约30厘米,宽约25厘米的字帖,上面写着寥寥数十字的行楷,周围空白之处上,盖满了各种各样的鉴藏印章。
这张字帖纸张颜色微黄,不大的纸面上有四五个洞口,洞口边缘还有些焦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被火星溅到的。
向南伸手轻轻摸了摸纸张,字帖的纸张十分干燥,有些地方还有些发脆,恐怕稍稍一用力,就会破碎。
向南微微摇了摇头,也太不爱惜文物了,怎么就不保存得好一些呢?
轻叹了一口气,他又朝字帖的内容看去,眼睛一扫,竟然看到了“弼再上”三个字!
向南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马维远。
马维远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是北宋名相富弼的《儿子帖》。”
说是《儿子帖》,实际上,这就是富弼“走后门”的一张小纸条罢了。
这字帖上,写着:“儿子赋性鲁钝,加之绝不更事。京师老夫绝少相知者,频令请见,凡百望一一指教,幸甚幸甚。此亦乞丙去。弼再上。”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我儿子本性愚笨迟钝,加上他很少经历社会磨练。在京师我很少知心朋友,所以让他常常去拜见您,希望诸事对他多加指教,感激不尽。这信也请阅后烧掉。
从这张便条中可以看出,富弼是希望某官员能对其儿子加以照顾与提携的,因为这个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所以富弼还专门写上“这信也请阅后烧掉”。
可见在富弼的内心里,他还是对这种行为感到很不好意思的,不希望被第二个人知道。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官员是忘了,还是喜好富弼的书法,结果这张“走后门”的条子阴差阳错之下一直留到了现在。
“富弼可是被司马光评价为“三朝辅臣,德高望重“的啊,没想到他为了儿子也不得不“走后门“,真是舐犊情深啊!”
黄云轩仔细看了一遍字帖,笑呵呵地说道,
“可他的儿子富绍庭,在仕途上也只做到了通判、知州,这说明富弼对他的助力也很有限啊。”
“让他写这张便条“走后门“就已经很让他为难了,上面连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没好意思说,只是让人家指点指点儿子,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样?”
马维远摇了摇头,说道,“从这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富弼不愧是被苏轼称为“人杰“的人物,也难怪会青史留名。”
说着,他又看向一直在仔细观察这张字帖的向南,问道,“对了,向专家,这幅《儿子帖》还能修复吗?”
“修复是能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