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申大鹏就在公安局家属楼的大院门口，还不等走进大院，身后传来几声汽车鸣笛的刺耳响声，转过身一瞧，是一辆没见过的长城货轿。
本来墨绿色的车身重新喷了漆，变成了白色和墨绿色的条纹，还贴着许多不着边际的图案，看上去外观与众不同，那躁动刺裂的喇叭声也着实让人讨厌。
“大鹏，你爸在家没？外面都闹疯了，你爸知道不？”
“小舅？你换车了？”
申大鹏怎么也没想到，这般青春洋溢却惹人讨厌的车，居然是小舅开来的，而且看小舅乐呵呵的模样，咋看也不像是在担心出租车罢工的事。
“换车？可不是要换么，但可不是这破玩意，我要换就直接换奔驰宝马，这种破烂的货轿只配送个货。”
刘洪斌把车子停到了不碍事的宽敞地方，下车的时候，十分嫌弃的用力摔了车门，又厌弃的踢了踢快要冻硬的破轮胎，“你爸呢？我刚才路过政府大院，看到不少出租车好像在闹事，你爸不去看看？”
“我爸一大早就去了，出租车公司的经理和出租车司机们打起来，抓了不少人，我爸回局里处理安抚了。”
“真的抓人了？哎呀，我怎么没看到抓人的场面，我回来的路上开快点就好了，没准能看到你老爸抓人时候的英勇样子，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刘洪斌一副悔恨交加的纠结脸色，其中还暗带着些许贫笑之色，“想当年你爸还是个小警察，你妈就是因为看到你爸抓贼，所以才芳心暗许……”
“呃，咳咳……”
申大鹏尴尬的不知该怎样回答，父母的爱情故事他早就听了无数遍，哪有小舅说的这么暧昧。
不过他倒是好奇货轿后面盖着的军用棉被，用力拍拍十分暄软，里面包裹的相当仔细，“车后面装的什么啊？裹的这么严实？”
“这不是年前我跟厂家签了代理合同，签约金可以变换成货物嘛！这才过完年几天，人家酒庄酒已经把洋酒发货到静湖市了，我昨天去取货给市里的酒行挨家送货，十万块钱的货，忙一天才送完。”
刘洪斌的眼角还残留着没有擦干净的眼屎，昨天忙了一整天，晚上在市里随便找个宾馆就睡下了，一大早上又载着一车的货赶回县里，他自己烟酒行的洋酒年前就卖脱销了，过年几天还有单位的人找他订货，准备送礼用。
年节还没过，正月十五之前都是走亲戚、串门的日子，谁加串门都得带些拜年礼，除了水果、饮料，各种烟酒也是十分受欢迎的，他也想着趁这几天烟酒行的生意好，尽量多去推广代理的洋酒。
“不是说……代理费全都可以换做货款吗？两三百万的代理费，怎么就换回来十万块的货？这酒厂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叫做饥饿营销，现在整个H省的地界里，年前他们自己铺的货所剩无几，年后我手里这是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货，再加上过年物流货运不通畅，十万块钱的货从南方送过来多不容易，那些烟酒行自然疯抢。”
刘洪斌这话虽然有些吹嘘的程度，但还算是实在话，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年节前后，整个北方被大雪阴霾笼罩，南方的天气也时好时坏，时而小雪时而大雨瓢泼，忽冷忽热导致一部分高速路和火车道都结了层淡淡的冰晶，再加上过年各个单位放假，最终造成道路无法畅通，货运积压成堆的局面。
“你盖这么厚的棉被干什么？”
申大鹏琢磨了半天，还是好奇为什么盖这么厚的军绿色大棉被，洋酒纯度高不怕冻，外面有木箱的硬包装也不怕碎，盖上去到底有什么作用。
“有可能是怕磕碰，一路回来，一大半路都是县道，也不好走！”
说到这里，刘洪斌还不忘念念帮他装货的酒庄经理，“人家经理都特别热情，昨天帮着我又铺又盖，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这货轿还是他们的呢。”
“他们有车也不帮你送货，这叫热情？小舅，你啥时候脾气变好了？”
“这孩子，小舅我的脾气什么时候不好了？小舅不是最疼你了么？你妈在家没？我上楼去蹭口吃的……”刘洪斌不自觉的拍了拍咕噜叫的肚子。
第0978章 穷样，富养
“你不着急把货送回烟酒行？这么贵的东西放楼下，不怕被别人顺走了？”
“嗨，你们家这里可是公安局家属楼，谁敢在这里偷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吧？再说你也没必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咱们青树县地界小，哪来那么多坏人。”
“那一起上楼，你看看我妈做啥早餐没，我一早是想着买回来粥和包子的，可是遇到点事没赶回来……”
申大鹏想到苏华仁受伤在医院的画面，不经意就想起了苏酥那双埋怨的小眼神，苏酥误会他不要紧，他是怕苏华仁和苏酥父女俩闹别扭，一个是为家庭甘愿付出一切的父亲，一个是感情细腻到极致的女儿，不知今天的局面该怎样收场。
“有点啥都能对付一口，你小舅妈和天硕回娘家了，还没回来呢，我回去也是一个人看店，要不……一会你跟我回店里？”
“不去，我又不会忽悠人。”申大鹏一溜小跑进了楼道，直奔回家。
“你小子高中没毕业的时候，就能把龙昌实业的王总忽悠到县里投资，你还不会忽悠人？以后肯定有不少小姑娘要遭殃喽！！”
刘洪斌笑呵呵在后面跟着，他是跟不上申大鹏的脚步，但哪怕走到四楼就已经气喘吁吁，还不忘嘴贫的调侃几句。
“那是县里的政策好，跟我没关系，倒是你，小舅，我咋觉得你挺会忽悠人，让我小姨心甘情愿借钱给你签下洋酒的代理？”
申大鹏只不过是没话找话，他又怎会不知，小姨借钱完全是因为被亲情束缚，小姨不是特别看重金钱的人，自然不想因为金钱而跟亲人发生不愉快，有人花钱买平安，小姨纯属实在花钱买‘平静’。
“我又不是白用，差不多两个多月把货铺开，资金就回来了，等我赚了钱，还能不给你小姨点分红和利息？你当我像你一样，没良心的白眼狼？小时候我给你买过多少好吃的，现在你居然跟你小姨那么亲。”
“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亲人，我跟谁都好，不过嘛……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谁给我买的好东西多，我当然要更亲一些喽。”
申大鹏厚着脸皮阵阵憨笑，“我在京城上学嘛，看到商场里有人卖一米多长的遥控飞机，不贵，也就一千多块……”
“得得，你小子一开口准没好事，你还是去跟你小姨亲近吧，我现在穷的连打麻将的钱都没有了，还给你买遥控飞机，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玩具。”
“也是，天硕都长大了，的确不应该给他买玩具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连你小舅都敢耍，是不是？”
刘洪斌以为申大鹏是想讹他买玩具，没想到是申大鹏想买给天硕，“你在京城赚点钱也不容易，别胡乱花，知道不？你不是跟同学合伙做的电脑超市吗？有钱就留着，以后自己开一家店，合伙的生意不好做。”
“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你是烟酒行的大老板呢，还不是得自己亲力亲为的开车送货？小舅，别太宠着天硕，他是个男孩，长大了需要自己独立、努力的，你把一切都给他铺垫好了，他会觉得理所应当，以后会失去拼搏的斗志。”
“嗨，一个小孩子，喜欢点玩具还不是正常事？再说我也没惯着他，只要他犯错误了，你小舅妈对他该打打、该骂骂，不过天硕也是个懂事的孩子，除了偶尔要点玩具、买点零食、花点零钱，其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呃！好吧！”申大鹏无言以对，天硕一个小学生，零花钱比中学生都多，身上衣物更是堪比大人的价格，原来这些在小舅眼中，根本算不得溺爱的范围内。
如果说‘惯子如杀子’，那刘洪斌绝对属于那种杀人于无形却不自知的稀缺类型，刘天硕要一，他绝不给二，刘天硕要往东，他绝不往西，熟悉的人知道他是惯孩子，不熟悉的还以为爹和儿子身份互换了呢。
可就是这样过分溺爱的教育方式，在刘洪斌看来也属正常，毕竟他就天硕一个儿子，如果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那没办法，可现在家里条件奔小康不成问题，完全没理由亏了他唯一的孩子、未来的希望。
对此，不管是刘家的人还是鞠家的娘家人，都是看在眼里却劝不住性子倔强的刘洪斌，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告没有效果，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人再提了。
“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小舅，如果当初姥姥姥爷给你留下来金山银山，你还愿意付出这么多辛苦赚钱吗？反正我爸妈要是给我留下吃喝不愁的遗产，估计我是不会拼了命努力的，我想……天硕也是一样。”
申大鹏心有不甘的屡次提醒小舅，是因为他深知无度溺爱对孩子产生的负面影响，更清楚记得前世刘天硕开车肇事，小舅倾家荡产为刘天硕赎罪的血泪经历。
若是面对不亲近不熟悉的陌生人、外人，或许提醒几句无果，他便会满不在乎的略过，并不是申大鹏自私自利，只顾自家亲人的感受而不顾及他人，而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所虑已经过于繁杂，真没有太多精力和心思去照顾到所有人。
可是面对至亲之人，他真的不想让亲人再重复惨痛的旧路，不想再看到小舅‘一夜愁了白头’，更不想看到天硕一步步走向阶下之囚的老路。
哪怕会让小舅心里不舒服，哪怕会让小舅厌烦，他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至于小舅是否听的进去劝阻，心甘情愿改变对孩子宠溺的教育方式，他无能为力。
“嘿，要不说嘛，饭有可能白吃，但书没有白念的，你才上了大学没多久，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不过你说的教育方式还有点道理，天硕这小家伙真的快被我惯坏了，他说要买什么东西，我不给他买，立马满地打滚、嚎啕大哭……”
刘洪斌说的起劲，没注意已经到了家门口，申大鹏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刚好从里面打开了。
第0979章 小舅生意不错
“诶，大鹏回来了？洪斌也来了？”刘凤云身上套着围裙，手里拎着垃圾袋，看样子是要丢垃圾。
“嗯，我和大鹏在楼下碰到的，正好我还没吃饭，琢磨到姐姐家蹭点吃的，嗅嗅……做什么了？这么香？”
循着飘然而至的喷喷香气，刘洪斌忙不迭的挤进了屋里，看着餐桌上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的大餐，只是普通的家常小炒，还是前一天剩菜重新热乎的，不过剩菜也并不影响味道，可见刘凤云家常菜的手艺相当不错。
“大鹏，刚才你跟你小舅聊什么呢？”
刘凤云开门之前听见楼道里面有人聊天，但她没想到是大鹏和洪斌俩人，也就没再在意谈话的内容，不过开门瞬间大概听到了什么满地打滚、嚎啕大哭。
“没什么，聊聊天硕，我小舅觉得他自己太惯着天硕了，跟我探讨一下该怎么教育孩子，省的天硕越来越不像话。”
“去去，臭孩子别乱说话，人家天硕人小鬼大、口直心快，多可爱的小宝贝儿，怎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变成撒泼打滚的胡闹了？”
刘凤云把垃圾袋小心放在门口的楼梯边，等着下楼的时候再扔到垃圾箱，关上门后数落了申大鹏几句。
回到餐厅，给刘洪斌盛了满满一碗剩米饭熬的粥，“洪斌，你别听大鹏胡说八道，天硕是小孩子嘛，总是要鬼精鬼灵才好，省的以后长大了在外面受欺负。”
“嗯嗯，不亏是我的亲姐，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呼呼。”
刘洪斌有些小激动的抿了一口烫嘴的热粥，显然是很赞同刘凤云的看法，“咱是没啥背景和实力的普通家庭，不能给孩子创造优渥的环境，但咱也不是穷的吃不上饭，咱凭本事不偷不抢的赚了辛苦钱，不就是为了孩子将来能过得幸福嘛。”
“孩子小，该宠必须宠着，不过话说回来，洪斌啊，你对天硕也确实有点太宠着了，男孩子，总要让他独自去面对一些困难，咱们做父母的不能陪他们一辈子，更不可能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嗨，就当我没出息，让我儿子给熊住了吧。”
面对刘凤云和申大鹏两个人的质疑，刘洪斌仍是不以为然，“天硕是我儿子，别说只是要玩具和零食，等他长大了，我攒的房子、车子、票子，还不都是他的。”
“那你就凭心情去教育吧，我觉得天硕会是个懂事的孩子。”
刘凤云是希望如此，可她见过太多孩子被大人惯坏，以她对弟弟刘洪斌的了解，溺爱孩子只会更甚，不过天硕也好算有礼貌的孩子，并不讨人厌烦，只要教育方法得当，就算父母宠溺无度，也并不能代表孩子一定会学坏。
“但咱也不能无条件的惯着他，我正琢磨着以后要跟他来个君子协定……”
说着，刘洪斌做思考状的用筷子腿挠挠头，考虑良久，最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苦笑连连，“呵，那小家伙，跟他定个屁君子协定，反正他都不会遵守。”
同样无奈苦笑的还有刚刚进门没脱鞋的申大鹏，他刚才陪着小舅从楼下到楼上，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没想到仍然无法撼动小舅对天硕无底线的溺爱。
刘凤云也看得出自己的劝阻起不到任何效果，不愿再浪费口舌，“洪斌，你签代理的洋酒怎么样？看你乐呵呵的样子，卖的不错吧？”
“还行，昨天酒庄给我发了十万块钱的货，刚送完，小小的赚了一笔。”
一提到洋酒的生意，刘洪斌就眉飞色舞的兴奋不已，指尖灵活的蹭个不停，做出一副数钱的样子，“下批货再回来，我就可以给小霞点利息钱了，省的她借我点钱还胆颤心惊，好像我会不还她钱似的。”
“赚钱就好，咱们家里越过越好，越来越红火，等啥时候看看咱妈心情好，在县城里给她买个一层小楼，带菜园子、带花坛的那种，没事让她种菜、栽花，心情也能好一些。”
“大姐，你是想让咱妈搬来县城养老？这事你跟大哥、小霞他们都商量过了吗？我咋不知道？”
“我没跟大哥提过，小霞应该说过！这件事是过年的时候，小霞跟咱妈商量的，小霞是想把咱妈接到县城养老，毕竟咱们都在，谁有空了都能照顾咱妈，可是咱们舍不得家里种菜的小园子，所以小霞说也给她买个带菜园的一楼住。”
“那也挺好，只要咱们愿意来，买房子的钱我掏了，我……”
刘洪斌前一句话说的大义凛然，可说了一半就被嘴里的稀粥呛到了，若是以前没签洋酒省代的时候，花十几万给老母亲买套房子他绝不会迟疑，但现在他还欠着刘凤霞一大笔钱，别说十几万，就是两万块钱现在他都拿不出来。
“不用你掏钱，小霞已经找好地方了，丰和家园小区里面有个一楼，原来是个幼儿园，人家换地方了，房子是一百多平米的两室两厅，以前的操场可以改成一个朝阳面的小菜园，咱妈只要去看一眼，肯定能相中。”
“小霞买了也不行，咱都是儿女，哪能让小霞一个人掏钱伺候咱妈，等我两个月吧，再往外地发几批货，抽出点现金给小霞。”刘洪斌实在是打肿脸充胖子，可他就是个好面子大人，性格使然。
刘凤云赞同的点点头，“也对，小霞赚钱是她自己的，咱妈不能让她一个人付出，如果咱妈同意来县城住了，我就去跟大哥商量，我们都拿出一份钱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咱妈住着也舒心。”
“嗯嗯，姥姥来县城里住挺好，她年纪大了，平常身子骨再硬朗，也难免会遇到些头疼脑热的急病，县里的医疗条件比镇上好得多，也算是一种保障吧。”
“去……大过年的，小屁孩子也不会说个话，你姥姥身体好着呢，哪来的病。”
刘凤云轻轻在申大鹏脑袋上敲了一下，顺便把盛好的稀粥和筷子递了过去，“这么冷的天，你个臭小子一大早就跑出去疯，也不怕着凉了感冒发烧。”
第0980章 狼藉一片
“诶，姐，你要不说我都忘了，大鹏小时候是不是最怕感冒发烧？生病就要去医院打针，这小子看到针头就哭爹喊娘，对不？”刘洪斌拿申大鹏开涮，刘凤云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