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申大鹏转身朝着老大娘所指的三号楼走去，脚下坑洼不平，的确像老大娘说的一样，比冰面也差不了多少。

　　“三单元。”单元门口的楼宇门还是老旧木质的，似乎是年头太多，已经关不上了，整个门口用军绿色的棉套遮挡风雪。

　　申大鹏掀开棉套进入楼里，瞬间感受到无数种奇怪味道，腌酸菜味、腌咸菜、臭豆酱、辣白菜……还有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伴着阵阵潮湿在口鼻间来回游动，他还以为父母住的公安局家属楼已经够破了，没想到这种老楼更让人难以接受。

　　一路皱着眉头向上，有些楼梯阶梯的水泥已经脱落，漏出了里面手指头粗细的钢筋，楼道角落和各家门口的空闲地方，全都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腌菜坛子，有个家门口还放着兔笼子，里面养着两只长成的兔子，不知道是不是要吃肉。

　　“兔肉？”申大鹏突然想起某个电影里面的片段，女配角对着男主角不停发嗲的哭喊‘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一想起那画面，心头仍旧觉得好笑，不过一笑起来，刺鼻味道差点没呛到肺里。

　　不过，楼道、楼梯、墙面虽然破旧了些，味道也的确刺鼻了些，但楼道里的卫生还说得过去，至少没有四处散落的垃圾、烟头，比想象中的旧楼要干净的多。

　　六楼，橡胶配件家属楼的顶楼，东、西两户人家，都是跟申大鹏家里一样的铁包皮木门，上面用金黄色按钉做出来星星点点的图案，两家门口整整齐齐堆放了一人高的大白菜，估计是老辈人习惯了储存过冬的蔬菜。

　　申大鹏站在苏酥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没过多一会，不隔音的房门里传来声音，“谁呀？”

　　“阿姨你好，我是申大鹏，苏酥的朋友，来看望苏叔叔的。”

　　“申大鹏？”

　　两三秒钟的迟疑后，苏母快速打开了房门，热情的招呼申大鹏进屋，“快快，外面冷，进屋再说，哎呀，没想到你来这么早，还没什么准备，屋里有点乱……”

　　“没关系。”申大鹏换了拖鞋进屋，简易的鞋架旁放着一架旧轮椅，上面的椅背碎的乱七八糟，被换成了一块胶合板替代。

　　“大鹏来了？我的腿脚不太方便，怠慢了，来沙发坐，你个孩子家的，怎么还带礼物来。”苏华仁正坐在沙发上，手里叠着几件颜色艳丽的女士衣服，看那颜色和款式，肯定不是苏酥母女俩的风格，再看看地上，也堆放着不少衣服。

　　“我是晚辈，应当的。”申大鹏把牛奶和饮料放在沙发旁边。

第1004章 自家孩子

　　屋里的确有些乱，但并不是脏乱差的‘乱’，而是因为屋内的空间太小，里面堆满了七七八八的家具、物件，跟满屋子的物件相比，卫生还是蛮干净的，已经褪色发白的花纹地砖，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任何斑点污渍。

　　靠近阳台的位置，居然还有一台……

　　老式脚踏板的缝纫机，这物件二三十年前还算是结婚时候的三大件之一，不过在未来几年后，也就只有奶奶辈的会用了。

　　“乱了些，还没来得及收拾，没地下脚了吧？呵呵，你阿姨她为了方便照顾我，把工作带回家里了，这样我能帮上点小忙，她也不会平常的耽搁工作。”

　　苏华仁双手稍有吃力的撑着身体，让开了沙发上的一小块地方，苏酥母亲也忙着把沙发上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这才有了允许申大鹏坐下的空间。

　　“叔叔，你的腿还没恢复呢，应该多休息才是嘛。”申大鹏刚坐到沙发里，瞬间感觉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伴着老式沙发弹簧的声音，吓得赶忙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这破沙发是房东留下的，租房时说过，留下的东西不让扔。”

　　苏华仁尴尬的按了按申大鹏刚刚坐下的地方，又给苏酥母亲使了个颜色，苏母适才拿来一个塑料凳子。

　　“叔叔，阿姨，你们不用跟我客气，我跟苏酥是好朋友，把我当做自家孩子就可以的。”申大鹏总觉得屋里氛围有些奇怪，不是说好了请他吃饭么？不是说羊汤要熬小火慢熬么？可屋里怎么连点羊汤、酱牛肉的香味都没有。

　　“孩她娘，给大鹏洗水果吃呀。”苏华仁热情的张罗，脸上堆满了笑容，“大鹏呀，这次可多亏了你送我去医院，为了表示感谢，这不才让苏酥叫你到家里来吃顿饭，我们还以为你下午才来，没想到这中午……呵呵，我们还没准备呢。”

　　“这……苏酥她……”

　　“还不到十一点，苏酥她还没放学呢。”

　　申大鹏是想解释说苏酥并没告诉他具体吃饭的时间，苏母却误会以为申大鹏是在询问苏酥，“我忙着赶活，没能腾出时间去买菜，苏酥说她中午回来的时候顺便买，我们想着一下午时间足够准备了。”

　　“苏酥放学买菜回来？那我去接她吧，这里离着学校挺远，她又要拎一堆东西爬六层楼，太累了。”

　　“不用不用，苏酥她身体好着呢，拎点东西不碍事，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苏酥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帮我们干活，学习也不用我们操心。”

　　苏华仁一想起自己的女儿，脸上满是歉意，女儿从没在外面上过补习班，学习成绩照样名列前茅，如果家庭条件好一点，能像有钱人家孩子一样补补课，女儿的成绩肯定会更好。

　　苏华仁始终认为自己的女儿足够优秀，只是出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耽搁了未来和前程，他隐瞒蹬三轮的工作，是怕女儿在同学面前抹不开脸面，他不能给孩子富足的家庭和优渥的环境，那至少不能成为女儿未来路上的绊脚石。

　　“让大鹏去接咱闺女也好，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咋说跟男孩也不一样的。”相比苏华仁感情上的歉意，苏母咋是一直用热切的目光盯着申大鹏上下打量。

　　时间一长，看得申大鹏都觉得别扭，可是面对着两位并不算熟悉的长辈，又不好表露太多，听苏母这么一说，赶忙借着话茬连连点头，“对对，我去接苏酥，顺便多买些菜，不是说今天苏酥下厨吗？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孩他娘，你咋没心没肺的，大鹏是客人，你让客人干活？”

　　“什么客人，大鹏是咱闺女的好朋友，那在我眼中同样是孩子，我让自家孩子干点活还不行？”

　　“叔叔，你说话太见外了，我更喜欢阿姨的说法，我和苏酥都是孩子、晚辈，以前我们还小，需要你们无私的爱和照料，但现在我们长大了，是回报的时候了。”

　　“看看，看看……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有道理。”

　　苏母上前握住申大鹏的手，欣慰的轻拍了拍，“你去找苏酥吧，正好我有时间把屋里收拾收拾，要不然咱们都没有个吃饭的地方。”

　　“好，叔叔阿姨，一会见。”

　　“辛苦了，大鹏。”苏华仁还是感觉别捏，让客人干活，这可不是他一个做小买卖人到底待客之道。

　　申大鹏前脚离开，苏母送了又回来，苏华仁还是一副气不过的表情，“你说说你，大鹏是咱们家的恩人，今天头一次到咱家来又是客人，你怎么能让他去接苏酥呢？让客人干活，人家大鹏得咋想咱们？”

　　“大鹏不是说了别客套嘛，再说他一个孩子，才没你那么多世俗的想法。”

　　苏母翻了翻白眼，开始收拾服装店老板娘给她安排的手工零活，缝纫机噶哒哒响了没几声就停了下来，转头笑呵呵的看向苏华仁，“孩他爹，你说……申大鹏这孩子是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家庭好、学习好、性格好，最主要这孩子人品好，他跟咱家既不是远亲又不是近邻，但不管是之前闺女遇到危险，还是我这次遇到车祸，他都热心肠的帮忙，作为朋友来说，他已经足够……”

　　话说一半，苏华仁抬头才发现自己媳妇脸上稍显古怪的表情，那是电视剧里典型媒婆才有的得意笑容，他瞬间明白了媳妇心里的想法，连连摆手摇头，“你别乱点鸳鸯谱，他跟咱闺女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看挺好的。论学习，咱闺女再加把劲也能考上名牌大学；性格，咱闺女是有点小女生的脾气，但从小到大都是孝顺孩子；人品就更不用说了，之前那些社会流氓强拆，还是咱闺女找的法律条文，替大家出头；家庭嘛……”

　　说到‘家庭’二字，苏母没有了前一刻的满满自信，迟疑了片刻，“咱家的确不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上等人家，但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做违法的事，咱是凭双手劳动赚钱养家，没钱归没钱，咱可没饿着、冻着闺女吧？”

第1005章 无礼的女人

　　“说完了？”

　　苏华仁的态度不冷不热，表情也看不出有任何波澜起伏，见媳妇不再说话，这才深深叹了一声，“孩子都是好孩子，你说的也没错，可惜现在的社会跟以前不同了，咱们年轻的时候，只要人品好、踏实肯干就可以，但如今……”

　　“如今咋了，孩子长大还不是要结婚生子，谁还能打一辈子光棍去？难道还像电视里那些大城市的白领海归一样，动不动就……丁克？对丁克。”

　　“丁什么丁，克什么克，当着闺女和大鹏的面，可不能胡说八道，闺女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她喜欢的人，她自己会处理，如果她不喜欢，你乱点鸳鸯谱也没有用，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个话题。”

　　“我就说说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啥，他家有钱有权能咋地，我相不中的人，想当我姑爷我还不同意呢。”

　　其实苏母只是突发奇想，并没有深究过苏酥和申大鹏的关系，而且在父母眼中，儿女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苏酥高中还没毕业，正处在备战高考的关键时刻，她才不会让女儿小小年纪就经历复杂的感情生活。

　　跟大部分的家庭比较，苏酥家里条件确实普通，甚至说是贫穷也不过分，之前一家三口守着小小的羊汤馆，除去日常开销还有富余，现在羊汤馆因为拆迁停业，家里也只剩下不多的存款和少得可怜的拆迁补偿款。

　　纵使生意已然不易，但苏华仁夫妻俩人依旧小心翼翼保护着女儿，女儿是他们这个不易家庭的全部希望，夫妻俩不想让社会上的纷杂叨扰女儿的学业，又怎会让女儿把精力投入到更加复杂的男女感情之中。

　　苏华仁的想法简单，他是个实实成成的老实人，没有过人的头脑和实力，只能凭借手艺和力气赚钱养家，除了希望女儿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更希望女儿有一个不同于他们老两口的光明未来。

　　他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申大鹏是什么家庭？父亲是副县长、公安局长，小姨是县里、市里都有名的新晋女企业家，就连申大鹏本人也是全国高考状元、水木大学的高材生。

　　可以说，苏酥和申大鹏两个人，从出身到家庭，没有一样可以做平等的对比，至于两人的将来……毕竟申大鹏的起点更高，家里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未来无论经商还是仕途，苏华仁仍旧觉得申大鹏会更有前途。

　　穷人有穷人的苦恼，上层人有上层人的烦心，苏华仁不相信一夜暴富，也不喜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潇洒，他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而不是卖女儿似的把苏酥嫁给有钱人，用以换来更优渥的生活。

　　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只能存在于幼稚的幼儿童话中，而且……童话里往往也都是骗人的。

　　……

　　青树县第一中学。

　　学生们中午十一点二十放学，申大鹏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些家长在外面等着接孩子，不过人数不多，毕竟高中的孩子处于叛逆期，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家长接送，当然了，如果有车接车送用来装酷炫耀，另当别论。

　　隔着马路，申大鹏意外发现学校门口就停着一辆炫红色的保时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冬季白雪映衬下的关系，那红色显得异常刺眼，周旁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低声细语的聊天。

　　可是当申大鹏走近的时候，却见到了令人极其厌恶、甚至是恼火的一幕。

　　“看门的，你赶紧给我把门开开，我找你们校长有事说。”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但门口一个女人暴跳的声音依旧格外刺耳。

　　“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学校不准外来人员随便进入，我也没有权利放你进来，你真有什么急事可以给校长打电话，校长让我开门，我才能让你进来，还有，我年纪比你的母亲都大，你一口一个看门的，说给谁听呢？”

　　门卫处的阿姨可不是无礼女人口中的看门的，她退休之前是县一中的地理老师，姓王，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近，也可能是舍不得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学校，亦或者是退休后的生活太过无聊，才选择又回到学校的门卫处值班。

　　“呦，年纪大怎么了？跟我这里倚老卖老？我告诉你，不好使。”

　　无礼女人身穿齐膝黑色貂皮，脚上矮跟皮靴，一头葡萄紫的长发在头顶束成发髻，脸上像是抹了白面一般，嘴上涂着艳红色的口红。

　　不停的用力踹着学校大门旁边的小栅栏门，“你们县一中到底是什么狗屁地方，年纪小的勾引别人老公，年纪大的倚老卖老，全都是一路货色……”

　　“勾引你老公？呵呵，那她可真是救你老公于水火之中了。”

　　王老师年纪虽大，但幽默感和脾气不减当年，一句话把学校门口原本准备接孩子，现在凑热闹、看热闹的一些家长逗得笑出了声。

　　申大鹏自然也是笑出声的之一，不过他心里倒是希望王老师能恢复当初年轻时候，按他班主任李明辉的话说，王老师教学水平全县里数一数二，但脾气……

　　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放在二十年前，连校长都得让着她几分。

　　更何况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何等神圣、何等庄严，哪怕是县长、市长、国家领导人，也都得是从学校一步步学习成长，才最终走向社会和工作岗位，不管官多大、多有钱，见了曾经的老师也得低头尊称一声‘老师’，见了曾经学习生活过的学校，也会回忆满满的说一句‘这是我的母校’。

　　申大鹏从来没想到过，居然会有人像泼妇骂街一般跑到学校门口大吵大骂，更是胆大的敢对学校曾经的老师出言不逊，对待这种没素质的人，王老师幽默诙谐的嘲讽一句，已经算是客气了。

　　现在学校只有高三补课，高一高二都还是寒假期间，学校里学生处的老师都没上班，否则以一中学生处几位老师的脾气，早把这无礼女人赶跑了，就算懒得跟没素质的人计较，也会报警处理。

第1006章 闹到学校了

　　“姐，你别这么吵呀，把事情闹大了，对咱影响也不好。”无礼女人旁边，一个年纪稍显年轻的男人从后面把女人拽住，看着周旁人嘲讽的笑容，十分尴尬。

　　“弟弟，你跟谁一伙的？你是不是傻呀？是我老公被学校的狐狸精勾引了，又不是我去勾引别人老公，我怕什么啊？要说影响不好，也是那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我是你姐夫明媒正娶的媳妇，我凭什么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哼哼，你勾引别人老公，那也得有男人耳聋眼瞎才行，要不然谁受得了你水桶的粗腰和破锣的嗓门。”

　　王老师站在门里面，嘴角泛起笑容，悻悻嘲讽，话从口出，周旁人全都笑喷，王老师形容的太贴切了，这无礼女人从肩宽到臀围，基本没有差别，说是水桶粗的腰，不如说是水缸般的身材，至于破锣的嗓门嘛，能到学校门口胡搅蛮缠、大喊大骂的女人，嗓门还能小了？

　　“臭看门的死老太太，你说谁水桶腰、破锣嗓呢？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看样子无礼女人平常是被人骗习惯了，突然听到点实在话根本无法承受，不顾身旁弟弟的阻拦，发了疯似的拼命踹门，手臂隔着栅栏伸到里面，指着王老师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太太，有本事你出来，你放我进去，我弄死你……”

　　“你给不给校长打电话？你要是继续在学校门口又打又骂的，一会影响了学生正常放学，我可是要给警察打电话的。”

　　王老师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早已白了头发的她，不说人生经历怎样丰富，至少还不会惧怕这种无聊女人的生死威胁，活了大半辈子，混混喊打喊杀的她见多了，也没见又几个真敢抹脖子杀人。

　　“打呀，你快点报警，我咋就不相信，还就没有王法了？勾引我老公的狐狸精都能在高中当老师，她能教出什么样的妖媚子学生来？你们堂堂的县一中，从校长到门卫都袒护包庇，你们一中又是什么妖精窝？”

　　无礼女人完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我看……以后你们一中的学生，不用高中毕业就可以给别人当小三、生孩子了，老师贱，教出的学生也不是好玩意。”

　　“你……好，我如你所愿，报警。”

　　王老师气的脸色惨白，无礼女人屡屡出辱没她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学校，又在鄙夷嘲讽她细心呵护的孩子，说她本人可以，她六十多岁的年纪可以云淡风轻的不以为然，但是学校里一张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岂能让一个刁妇出言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