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4月,翁洲外海迎来小黄鱼渔汛,全国5万多的渔民大军为了围捕小黄鱼群在外海集结,其中来自江南的就有3300多条船和32000多渔民。
当时谁也不知道小黄鱼大旺发的背后居然潜伏着一桩灾难:
一个东海气旋强烈爆发形成了台风!
10级大风持续了6个小时以上,渔民作业的洋面转眼成了修罗场,大量渔船被毁,上千渔民伤亡!
根据统计全江南死亡渔民是1479人,仅翁洲一地就有1178人!
共沉没渔船278艘,受损船只多达2000艘,那一次整个海福县各公社、各生产队几乎是队队有哭声,天涯岛王家人这边就没了十二个人,其中老木匠王祥高的两个弟弟就全葬在了那次海难中。
这也是渔汛集体行动要叫会战的原因,一直到现在的改革开放,国内渔业硬件条件不足,为了支援全国人民海洋食材,沿海渔民只能依靠人力的投入来弥补不足。
五十年代别说定位系统,就是连成熟的天气预报系统都没有诞生,海上捕捞作业可以说是当时社会上风险最高的行业之一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每逢渔汛行动都有渔民葬身汪洋。
这行动是要死人的,所以才有‘会战’的说法。
王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队长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咱们社员安全的带回来!”
蹲在地上的队员们纷纷抬头看他,他也注视队员们:“一个都不能少!”
这事他挺有信心的。
因为他在22年全方位的调查过82年冬季带鱼汛会战的过程,这次参加人数不多,是五千人左右,然后得益于沪都气象局支援的专家组,会战期间天气掌控的一直挺好,只有人受伤没有人丢掉性命。
受伤这点是难免的。
有时候追着带鱼群要连续航行一天一夜,等着终于围住了带鱼群开始捕捞,这时候一些人一天一夜不睡觉困的不行了,注意力无法集中,难免会受伤。
王向红继续叮嘱王忆,队员们加快吃饭速度。
等他们吃完饭下山上码头。
海滩上站着其他社员,家家户户都有人来。
老的领着小的,有些小娃娃困不住,这时候还在母亲怀里、爷爷奶奶的背上睡觉。
队员们穿着统一的军绿大衣、踩着水靴、戴着棉帽上码头登船。
秩序井然。
有种行军的感觉。
王向红把自己的望远镜给王忆挂在脖子上,继续叮嘱他说道:“王老师,一定要稳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忆说道:“队长你放心,每个队员身后都是一个家庭,这道理,我懂!”
王向红郑重的点点头,推着他说:“去吧。”
秋渭水也来送王忆。
悄悄的把一条围巾递给他,说:“我编的,海上风大,你捂住了嘴,别把凉风灌肚子里去,要不然在海上凉了肚子导致腹泻会很难办的!”
她又把老黄推给王忆:“你带着老黄。”
老黄冲王忆欢快的摇摆尾巴。
王忆调侃道:“带着它干嘛?当储备粮吗?到时候没有肉了就宰了它吃肉吗?”
老黄看到主人冲自己笑,便眯着眼睛咧着嘴、收拢了耳朵使劲摇屁股摇尾巴。
秋渭水笑着推了王忆一把,又板起脸来说:“你一定要小心,每天一封信,给我每天一封信!”
市里组织了渔场指挥部,到时候有后勤单位进行生活保障工作,其中就有邮船负责信件的收发。
看着忧心忡忡的秋渭水,王忆很想给她来一个吻别,再唱上两句‘你笑得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可惜这年头民风保守,他是校长、秋渭水是育红班的负责人,他们得注意影响。
最终王忆就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回去吧,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最漂亮的带鱼吃!”
队员们此时都上船了。
王忆见此便加快脚步领着老黄上了船,老黄一个箭步跳上天涯二号,王忆进驾驶舱开船,回头往外看。
码头上、沙滩上都是老少妇女们在摆手。
队员们倒是情绪不错。
船上没有多少离别的感伤,他们这会正在热切的讨论着:
“二晨你行啊,这棉大衣穿的像模像样,要不你别叫二晨了,叫二鬼子吧。”
“哎娘呀,终于可以出去几天了,在家里我娘们天天叨逼叨,烦死了。”
“虎子你怎么戴着一双劳保手套?王老师给发的皮手套呢?”
王东虎甩甩手说:“没戴,留着过年走亲戚再戴。往年空着手一样撒网,今年有劳保手套已经够好了,用不着皮手套。”
听到这话,好几个人开始往下摘皮手套……
王忆看到后说道:“行了行了,别搞的这么抠抠嗖嗖,等从海上回来我给你们再发一副更好看的皮手套用来过年戴。”
队员们便嘿嘿笑:“王老师你这弄的,对我们也太好了!”
王忆说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跟你们说,这次出海去参加大会战你们待遇跟以前不一样,我让你们体会一下出海度假的感觉!”
他拿出录音机调整了最大音量。
顿时有悠长清亮的前奏响起来,接着是一阵略带忧伤的男声: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山谷里的小溪哗啦啦啦啦,哗啦啦啦流不停……”
听到这陌生却动听的歌曲,驾驶舱里正在说笑的队员们纷纷闭上嘴巴看向录音机。
他们没有听过这首歌,甚至可以说没有听过这种歌曲!
竟然不是在歌颂什么的歌曲?
这首歌竟然从头到尾唱小雨?
并且竟然会这么动听?
小雨下完了,好几个人纷纷说:“王老师这是什么歌?再来一遍呀!”
但紧接着是一道悠扬而短促的前奏,一个感情丰沛的嗓音唱起了一首新歌: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队员们立马不说话了。
这首歌更好听!
天涯二号行驶速度不快,因为要照顾后面摇橹的木头船,这样队员们的精神在船舱里就得到了享受。
他们听到了好几首好歌……
船到县城码头,码头上临时搭建起好几盏大功率路灯,将周边照耀的金黄明亮。
码头上也有大喇叭,大喇叭上的声音压住了船舱里的歌声传进他们耳朵里:“……翁洲是我国最大的海鲜商品生产、加工、储藏、销售基地,素有中国渔都之美称……”
“春、夏、秋、冬各季,鱼群按照一定规律在广阔的海域洄游。这种自然禀赋,造就了东海渔场的各种鱼虾蟹蜇味道特别鲜美,肉质尤其细嫩,远远超过其它海域的水产品……”
天涯岛的船队到来,顿时有一艘隶属于治安局的快艇迎了上来,有引导员在上面喊:“来的是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的小队?”
王忆打开门探头喊道:“是长龙公社王家生产队……”
“哦,是天涯岛的同志?跟我走,你们的停泊位在这里。”快艇调头领着他们进入停泊位。
王忆现在开船已经很娴熟了。
他操作着船舵从一艘艘渔船的身边掠过,开船的时候他往外看了看,停靠的渔船中有机动船有木头船,以木头船为主。
海福县地区的渔船机动化率一直不高。
他看过一份统计,从1971年到1980年的十年间,江南省沿海地区的渔船总数为4.22万艘,其中木船为3.22万艘,机动渔船数为1万艘,差不多是4条船里面才有一条机动船。
FH县渔船总数是2800艘左右,其中木船是2400艘,机动船是400艘,也就是说七艘船里才有一艘机动船。
放到天涯岛那情况就更糟糕了,他们岛上大小渔船一共56艘,而机动船才2艘!
不对,现在又俘虏了一艘运输船,这样的话机动船有三艘了……
就这样的机械化水平要提高生产效率自然很大,海上作业本就艰辛异常,再加上渔船不给力,又给捕捞作业增添了不少的阻碍。
还好前些年头讲究‘人定胜天’、‘气多钢少能赢钢多气少’,渔业方面机械设备上的不足可以靠人力来弥补,翁洲渔民的吃苦耐劳精神一直值得称道。
引导员将天涯岛的船队归入港口,临近有人冲他们吹口哨。
王忆探头一看:“哈,李队长?”
很巧,他们隔壁是多宝岛上李家庄的船队!
李双水冲他热情的挥挥手:“王老师,你们吃了没?没吃过来,我们这里正吃着呢!”
“今年刚晒的墨鱼干,撒上葱花蒸熟了配面条,太香了!”有人补充道。
王忆摆手说:“你们吃吧,我们已经吃完了!李队长,你们庄里是你来带队呀?”
提起这话,李双水面色不愉:“唉,我不带队谁带队?我带队社员们都不愿意来干呢,大家心都野了,看不上一天五块钱的工钱了!”
一天五块钱的工钱真不低。
但问题是渔业大会战累,而且相对来说收益低!
一般来说,从霜降到小雪,外岛可以用大对船捕捞小黄鱼,这叫“抲早冬”,也有渔汛。
小雪以后就是带鱼汛,外岛称作“抲晚冬”,一直到大寒左右结束。
抲晚冬的时候,渔场里带鱼多,摇橹出海之后运气好撒一网下去能上来一二百斤。
诚然现在带鱼不值钱,特别是在渔场批发出售更便宜,一斤品质好的只要一毛五分钱,品质差点的是一毛左右,品质再差没人要,都是渔民做买卖的时候当添头交给回购站或者商贩。
但哪怕按照一毛钱来算,这一网下去就是一二十块!
一天不止捞一网吧?经验丰富的捞个八网十网的问题不大,这是多少钱?差不多点就能上一百五十元了!
哪怕一船四五个人平均也能分配到手个三四十、四五十块,而摇橹不费柴油,顶多是损坏渔网,但是刨除渔网的亏损后还能有个二十三十呢。
这种情况下,渔民干嘛要来赚一天五块钱的死工资?
毕竟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地方生产队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村庄。
国家不再强行要求渔民为国捕捞爱国渔获,所以很多渔民心思就活泛了,不会参加渔汛会战,他们要给自己干!
现在还愿意来参加渔汛会战的主要是两种人,一种人是王家人这种有着浓烈爱国情的渔民,他们来干活不图赚钱,为的是能给国家发展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