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到一边又跟王忆说:“王老师,你不是要领我们去公社吗?这怎么又让我炸爆米花了?我穿这一身衣裳炸爆米花?我疯了呀!”
王忆满怀歉意的对他说:“班副跟我去公社就行了,你在家里带孩子。”
徐横三步并做两步凑到他跟前:“别,王老师你带着我,我、我想去公社!”
孙征南笑道:“这样吧,我去换下衣服然后留下炸爆米花,王老师你还是带大炮去吧,大炮想穿这身衣裳去外头想好几天了,天天晚上跟我叨叨。”
王忆知道孙征南也想。
于是他说道:“这样,还是我来炸爆米花吧,咱不急着去公社,我这一个小时给学生炸上几袋子,让他们分着吃,咱三个一起去公社。”
徐横说道:“这主意好,那班副咱换下衣裳帮王老师一起炸,快点炸!”
两人去听涛居换了衣服。
徐横图省事,又光着膀子出来了。
炸爆米花很简单,老人都能操作何况三个大小伙子?
三人一个转动机器、一个操作鼓风机、一个添柴添煤块,随着‘砰砰砰’的响声,一个又一个的尼龙袋子膨胀起来。
学生们回家拿了铁盆子,一人分了一盆的爆米花。
整个山顶上飘荡的都是奶香味。
随着海风吹,后来天涯岛都在弥漫着奶香味……
学生们今天放假休息一天。
不用上学不用上工,他们便抓了爆米花四处玩闹,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身影。
也有孝顺的孩子,他们拿着爆米花去找上工的妈妈和爷爷奶奶,去给长辈尝尝爆米花。
王忆上码头的时候,便看到一些孩子围绕着修船、修渔家的长辈在转悠,孩子们笑、大人也欢笑。
小小的一把爆米花,全队上下都高兴了。
看见王忆三人到来,大人们头一次忽略王忆先看向别人,他们看着孙征南和徐横的衣着打扮都吃惊了。
别说外岛渔民没见过这一身,就是沪都那么发达的城里也没有这一身!
徐横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一直想要出去显摆显摆。
否则那真是锦衣夜行了。
妇女们看着两人精神抖擞的走上码头大感新奇,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过来搭话:
“这衣服是新军服?怎么没见你们穿过?”
“不是新军服,是西服,以前看《列宁在1918》、《306号档案》,里面不就是穿这样的西服吗?”
“嗯,白西服,现在城里流行着呢,我外甥结婚就租了这样一身西服,一天五元钱。”
“多少钱?租个衣裳一天要五元?”
王忆笑道:“嗯,这就是西服,以后咱生产队也有、咱自己也会做的。”
妇女们笑了起来:“王老师你这是说笑话了,咱队里人干啥穿这衣裳?一天五块干点啥不好?快十斤的鸡蛋了。”
王忆说道:“咱不租,咱自己有,等我学学怎么做西服,我教你们自己在家做西服。”
他上船示意孙征南和徐横摇橹。
结果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
王忆愕然道:“怎么了?摇橹走呀,不是想去公社吗?”
徐横露出弱势的微笑:“王老师,这大热天的我们要是摇橹那不得汗流浃背?这刚穿的衣裳裤子……”
“还有衬衣,新衬衣。”孙征南补充道。
徐横说道:“对,我们一套全新,你说我们要是让汗渍浸了那多可惜?”
王忆愕然道:“你们意思是,我来摇橹?”
孙征南主动把橹扶起来递给他。
王忆无语。
草率了!
他只好亲自来摇橹,徐横在旁边给他喊号子:“一二三四,加油!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滚!”
王忆本来计划的是这次去公社领着俩人,他们俩是保镖的身份,一左一右跟在自己身后。
到时候自己多帅!
结果呢?
成了他在伺候俩人,他一番操作最后成功的把自己从主角操作成了配角!
这一路上阳光灿烂的。
王忆是汗流浃背。
到了码头后他喘着粗气蹲在船尾不想起身。
想想回去还有这一趟就难受!
孙征南和徐横这一趟是舒坦了,上了码头四处而来的都是好奇的目光。
码头上有年轻的姑娘。
姑娘们的目光火辣辣!
孙征南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大檐帽戴了上去,他跳上码头站在那里。
笔挺的身影。
冷峻的面容。
海风吹过上衣下摆,猎猎摇动。
徐横见此也要学他的架势,扫了扫头发戴上大檐帽。
王忆擦着汗水骂道:“狗日的别装了,你个平头平的快贴头皮了,什么风能吹乱你头发?啊?”
徐横不甘示弱:“我头皮被风吹掉了行不行?我平整一下头皮!”
王忆看到了赵老鞭的驴车,赶紧招招手:“赵师傅还记得我吗?”
“王老师,哪能不记得?你是公社的名人。”赵老鞭赶着车子过来。
王忆雇佣了他的驴车,他们坐车子去卫生院。
卫生院是一片院子里有几个小平房,大门是铁栅栏门,门两边墙壁是斜着延伸进来的,每一面墙壁上都写满了大字:
左边是‘团结新老中西医各部分医药卫生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右边是‘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人民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
王忆一看就知道这是领袖语录。
徐横对此滚瓜烂熟,说:“左边这个是50年8月主席同志给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的题字,右边是52年8月在第二届全国卫生会议的题字。”
“是52年12月。”旁边在收拾纸壳箱的老人抬起头说。
他好奇的看了看徐横和孙征南,又迟疑的看向王忆问道:“你们是、你们是哪里的军官?”
王忆笑道:“不是的,老大爷,我们是天涯小学的教师,我是来领我们学生今年份宝塔糖的。”
老人恍然大悟:“来领宝塔糖的?”
王忆点点头:“对,来领宝塔糖的,大叔您知道现在能不能领吗?”
老人说道:“能领,我领你们去开条子,你们的介绍信还有登记表都带着吧?”
王忆说:“带着。”
老人拍拍手、拍拍身上的灰尘领着他们进卫生院。
王忆客气的说道:“麻烦您了,您费心了。”
老人笑道:“费什么心?应该的,你们来的时间挺好,上个月来的话就是领山道年蒿宝塔糖。现在国家制药工业进步了,用磷酸哌嗪宝塔糖来进行更新换代,还是这个月刚送来的呢。”
他们去前面平房的诊室,这会没有病人,到了门口听见里面有医生在聊天:
“老苏,让院长跟上级申请一下,咱待遇得提提呀,现在外面说什么?造导弹的赶不上卖茶叶蛋的,动手术刀的赶不上拿剃头刀的。”
“谁这么说了?我没听说。”老苏笑道。
前面医生说道:“城里都这么说,我这次去市立医院学习,哎呀城里现在乱了套,那个物价是乱变呀。算了先不说这个说开支的事,我回来之前在城里理了个发,多少钱你晓得不?这个数!”
王忆要敲门,老头拦住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样王忆没去敲门,他探头看了看,看见一个壮年大夫伸出一根手指冲对桌的大夫比划。
老苏看了后一愣:“哟,一毛钱?真便宜。”
“去,一块钱!”医生没好气的说道,“你说一个剃头匠、不对,城里现在叫理发师,他们剃一个头一块,要是烫烫头搞个发型那更贵,得四五块哩,这样就打他们一天收拾十个头,那差不多能挣二三十块!”
这么一听老苏也觉得心里不平衡:“那么多呀?”
医生叫道:“对呀,不夸张!”
“我在市一医院做一台手术,两个医生,一个麻醉师,一个护士,血库一个人,巡回护士还得要一个,这么多人站着干了六七个小时,也是干了一天,手术费多少钱?二十八块二毛钱!”
“就这钱咱也捞不着,那是国家的。”老苏忍不住帮腔了。
有人捧哏,壮年医生抱怨的更起劲:“对,医生就一张五角的餐券。”
“嗨呀,还不光是钱的事,对吧,健康和风险,咱一上了手术台那就责任了,再说上台前还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我去的外科一共十八个医生,十个有胃病!”
看着老苏也要跟着抱怨了,老头摇摇头去咳嗽一声。
里面两个大夫顿时扭头,老苏说道:“秦院长来了?”
王忆诧异。
这老头是院长?
刚才看老头穿着一套洗到发白的中山装在门口收拾纸壳箱,他还以为是门房大爷呢。
秦院长进去说道:“行了,别抱怨了,朱大夫你看你去城里进修一趟,医术精湛不少,牢骚也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