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一艘柴油机铁皮船送两人去往天涯岛,今天海上风大,铁皮船乘风破浪,有小岛浮光掠影一样飘过。
后面又是一座岛屿出现。
岛屿上树木郁郁葱葱,四周小船随波荡漾,喊号子、唱渔歌的声音随着海浪声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海浪拍打岛上礁石溅起水珠,有老人蹲在礁石上垂钓。
岛上有妇女和孩子的身影来回穿梭,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天涯岛到了。”庄满仓站起来紧了紧武装带。
王忆一惊:“这是天涯岛?”
仅仅几个小时的差别,他看到的却是两座完全不同的岛屿。
不怪他眼力劲差,上午看到的天涯岛上荒芜衰败,漫山遍野都是藤蔓。
而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天涯岛活力十足,岛上海山和四周海面都有人影、都有响亮的喊声。
铁皮船靠上码头,此时木码头也很结实,一边还盯着长条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一行大字: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几条狗从岸上狂奔而来:“汪汪汪……”
不远处有一艘木船快速飘来靠近码头,王忆好奇的看过去。
这是一艘木制帆船。
船头形似鸟头,船身长直,从船头向两边的船身各涂了一条绿色的防腐漆,下面有黑色凸起的眼睛,这样两条绿漆如同两条绿眉毛,眉清目秀的。
船上一前一后站了两个棒小伙,前头的小伙叫王东峰,他认识庄满仓。
原来庄满仓是海军部队转业到地方派出所的,他还兼着市武装部民兵教官的职务,王东峰是天涯岛的一名民兵,跟着他受训过。
双方敬礼打招呼,庄满仓威严的问道:“你们支书呢?我有事找他。”
王东峰说道:“这两天我们书记染了风寒一直在家养病,我带你过去,呃,这个同志是谁?新来的老师吗?”
后面的青年嘀咕道:“你看他穿的花花绿绿、长得帅气好看哪有老师样?上级别又给咱村捯饬个盲流子过来。”
庄满仓说道:“别瞎说,带我去见你们书记。”
王忆知道,这个时候王家大队书记还是王向红。
这是个厉害人物,他少时参加了海上武工队,后来有战功升到了主力部队,还打过渡江战役进过金陵城。
渡江战役结束,中央军委决定解放翁洲一带,王向红因为英勇善战加上熟悉当地海情就被调到了解放部队,结果连连立功,入党升职做到了连长。
随着全国解放,国家开始发展民生,这时候王向红想到了自己孤悬外海的贫苦家乡,便多次打报告请求复原回家带领乡亲们奔小康。
复员后岛上恰好在建设民主政权,他是村里唯一的党员,又是立过功的军人,父亲还是村里的族老,最终村里人心服口服的推选他做了村长,而上级也批准他成为村支书。
王东峰带路,赤脚踩在木码头上发出砰砰响声。
有狗气势汹汹的冲王忆呲牙咧嘴并炸毛,悄悄跟在后面竟然要冲他脚腕下口。
庄满仓干脆利索给它一脚,那狗嗷一声惨叫飞到了水里。
其他狗子夹着尾巴就跑。
王忆吓一跳。
家狗还这么野?
他们下码头后正面便有一座房屋,王东峰径直走过去,王忆打了个哆嗦:这不是自己穿越之前打开的那房屋吗?
此时院墙之间的大门是两扇考究的上漆木板门,大门敞开,院子里的桃树正在抽芽长叶,树下有老母鸡在低头觅食。
一个披着军绿大衣的中老年坐在门口打呼噜,怀里抱着一只白毛黄斑猫,猫也在打呼噜。
王东峰在门口高兴的喊:“支书,你看谁来了?”
中老年就是王向红,今年五十多岁,耳聪目明、魁梧强壮。
他听到喊声迅速睁开眼睛,看清庄满仓的样子后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庄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庄满仓快步走进去与他握手,脸上头一次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老班长,我早就该来看看你了,可工作忙……”
“别说客套话,你有啥该来看我的?现在你们城里治安乱,你们工作担子重啊。”王向红说道,“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啥?是不是公安机关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配合?”
庄满仓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门口嘀咕几句,他拿出王家族谱。
王向红一下子激动了,披在身上的大衣顿时掉落:
“对,这是我们王氏的族谱!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一眼认出来了!”
他又快步走向王忆。
步履生风,虎虎有威!
王忆被逼的下意识往后退。
王向红走过来后仔细端详他,问道:“你爹叫啥?”
王忆说道:“叫王祥文。”
王向红和他爷爷是一辈人,都是祥字辈,王向红本名叫王祥鸿,加入部队后改名为王向红。
王祥文是王忆的爷爷,他现在只能在心里向老爹道歉,为了保命他得冒充老爹的身份了。
根据他所知,现在他老爹还在东北农场里上学呢,一直要到1987年才会回到岛上。
王向红随即转过头对庄满仓说道:“庄同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王家的后人,他爹是我没出五服的哥,这没错!”
庄满仓愣了愣说道:“你这样就确定他身份了?不用再仔细问问?”
王向红说道:“问什么呀?他这脸盘子活脱脱就是他爹的样子,你看我的脸,我俩有没有像处?”
庄满仓犹豫的说道:“有点像处,可是……”
“不用可是,他就是我们王家的后人。”王向红笃定的说道。
庄满仓又问:“那你们王家族谱怎么在他手里?”
王向红下意识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我有数,庄同志,这事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这个同志确实是我们王家后人。”
说完他去握住王忆的双手问道:“你爹当时离开岛上的时候你还小,没想到一转眼你这么大了,你叫王东清,对不对?”
王忆的老爹确实叫王东清,可他不能认这名字,就解释道:“我跟着我爹去了东北以后,我爹给我改了名字,改成叫王忆。”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王向红,王向红喃喃道:“王忆、王忆呀,唉。”
庄满仓机警的问道:“你不是说你在首都念得学吗?怎么又跟东北扯上关系了?”
王忆满嘴跑火车:“哦,是这样的,我在东北念书,后来考学考到了首都!”
庄满仓还想问,王向红激动的说道:“你在首都念过书?嗨呀,有出息,你有出息!”
王忆点头。
王向红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豪迈的挥了挥,说道:“东峰,你去跟文书说一声,去库里搞点鲜货今晚摆出来。”
“咱们王家遗失的族谱被庄同志送回来了,咱们王家的子孙寻祖归宗,双喜临门,今晚咱得好好热情一下子。”
王东峰立马跑了。
庄满仓说道:“老班长,你别麻烦,这都是我该做的,人民公安为人民,这都是应该的,我还得回去……”
“你回去什么?”王向红抬头看看日头,“这都四点钟了,你回不去,今晚宿下,明天再走!”
“走,跟我进屋喝口水!”
第4章 家乡好
王向红家里是老房子,不说家徒四壁,里面家具反正不多。
屋子没吊顶,直接露出了大梁和屋顶,大梁上吊着两个篮子,屋顶上挂着箩筐。
墙壁四周糊着报纸,正北墙上是主席彩色半身像,往两边摆开是小一些的人像。
一边是开国十大元帅,另一边则是钱学森、钱三强、竺可桢、赵忠尧等知名老科学家。
屋里泥地平整,中间放了一套八仙桌,角落里有红漆柜子。
柜子的四个角上包着亮堂堂的铜皮,面上镶着四副瓷砖,上面分别是八仙过海、后羿射日等神话故事。
另外柜盖上的摆件吸引了王忆的目光,上面有一个白色的毛委员瓷像,瓷像前面是许多的白瓷泥人塑像。
工艺精美,惟妙惟肖。
王向红招呼两人坐下,看到王忆盯着柜子看便介绍道:
“那是一套瓷塑,叫《收租院》,德景镇烧的,讲述了大地主刘文彩对咱们农民兄弟的残酷剥削的恶行。我把它摆出来,是提醒自己时刻不忘阶级斗争!”
庄满仓说道:“咱们阶级斗争胜利了,现在改革开放了,要联合、利用各阶层的能量共同发展经济,老班长,你的思想得转变……”
“哈哈哈,不说这个,坐下喝水。”王向红打断了他的话,生硬的改了话题。
他有心想拉王忆说话。
可王忆哪敢乱说?
眼神锋利、嫉恶如仇的警察同志还在怀疑着他呢!
于是他就说今天风浪大,有点晕船恶心,想要歇歇。
王向红将老竹子编的躺椅拉开,说道:“这样你去外面躺一下,晒晒太阳,我再让你嫂子给你煮一碗薄荷水,喝下去就舒坦了。”
王忆赶忙说不用这么麻烦。
可王向红对他跟对儿子似的,特别亲热,坚持着出去喊了一嗓子:“叫秀芳别上工了,先回来一趟!”
有人遥遥应和了一声:“好嘞!”
王忆被摁在了躺椅上,虽然海风有些猛烈,可他心里还是觉得得劲。
夕阳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几只母鸡咕咕的叫,风吹桃树叶片刷啦啦响,总有喊号子声和渔歌顺着海风往他耳朵里钻。
后面王向红还把自己的猫给他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