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社员代表和党员小组开会探讨,特制定本次卫生大扫除计划如下……”
他一连念了三张纸,听的社员们颠三倒四、昏头转向,一个个窃窃私语。
王向红发现这点后很生气,大声说道:“都给我上点心……”
有耳背的老人这下子听力敏锐了,赶紧问道:“上点心?是月饼吗?啥时候上啊?是不是好吃了有劲干活?”
耳背的人说话习惯性声音大,因为他们总感觉别人听到的声音跟自己听到的一样大小。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社员们全听到了,听的哄堂大笑。
王向红自己都被气笑了。
想发火没法发火。
这耳背老人是他亲叔叔!
王忆便上去低声建议他说道:“队长,咱们别在这里进行一项项通知了,社员们听不懂也记不住。”
“不如这样,把各组副组长和咱们学生留下,让其他社员先解散开始收拾,然后我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这次大扫除由小兵指挥大将!学生们记性好,将具体细则告知给学生,让他们回家领着父母来打扫卫生!”
这样还有一点好。
大人干活难免不上心,毕竟打扫卫生这种事主要靠劳动习惯,这年代渔家人没有什么讲卫生的好习惯,即使教育了他们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么让学生们挂帅就不一样了。
学生们擅长干什么?
拿着鸡毛当令箭!
而且学生们很单纯,他们处于可塑造期,老师们的话在他们眼里就是金科玉律,比家长的话好使多了。
先教导学生们熟悉大扫除的细枝末节,再让他们回家去指挥家里大人,他们肯定会层层加码、自动内卷,把家里人卷的鸡飞狗跳。
王忆把想法分析给王向红听,王向红听的是哈哈笑:“好啊,是个好主意。”
“套用领袖的话说——生产队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因为他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是国家的小主人、是队里的小社员呀!”
这样他便抖擞精神说道:“四个组的副组长留下,其他社员解散开始干活了。那个你们副组长要跟着我和王老师开始划分卫生区域,挨家挨户划分卫生区域。”
王忆想了想又叮嘱的喊道:“所有社员请注意一下呀,现在咱们养鸡养鸭了,老鼠药和捕鼠夹一定要放好了,不能乱放、千万别让鸡鸭狗碰到,更别让孩子碰到!”
这是重中之重!
老鼠药这东西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给生命制造出危险。
王忆琢磨一下后跟王向红商量:“还是暂停使用老鼠药吧,这东西用处不大。”
“因为你看这么多的鱼鲞、虾干,老鼠肯定会逮着胡吃海塞,咱们肯定不能把鱼鲞虾干上抹老鼠药,这样老鼠吃到带有老鼠药的食物几率不大,用它是事倍功半,往往还会起反作用。”
张爱萍说道:“王老师的建议有道理。”
王向红咂咂嘴说道:“光靠捕鼠夹?这东西不太有用。”
王忆想了想说道:“让社员们多多注意老鼠洞的位置,等我从城里买点粘鼠板,咱们用粘鼠板对付它们!”
“粘鼠板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很疑惑。
王忆解释道:“国家粮仓用来捉老鼠的工具,可以理解成一张特别黏的板子,老鼠踩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跑都跑不掉,无毒、安全!”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新奇:“还有这样的东西呢?”
王忆说道:“有,来,这事我来负责,咱们先给大家伙讲解一下此次大扫除的要点。”
王向红走到学生们队列前面喊道:“同学们听我口令,中间一列同学举起手,以手臂为基准,两侧向我靠拢,将我包围起来!”
“向我开炮!”有学生偷偷的说道。
王向红笑了笑,又严肃的说:“你们听好了,这次卫生大扫除是党和人民对你们这些国家小主人、生产队小社员的一次重大考验!”
“以后大扫除结束,咱们是要搞评比的,谁家卫生搞得好、谁家工作做的棒,那么咱们到时候会奖励他家一张奖状!”
学生们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了。
奖状!
我们又听到了奖状!
王向红说道:“这次的奖状不一般呀,王老师说了,到时候会安排摄影师给讲卫生优秀家庭合影拍照,将照片贴到奖状上!”
这下子别说学生们,连四个副组长都很激动。
发奖状还能贴照片?
这事搞的有点隆重了。
没说的,奖状是我家的了!
看到学生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王向红便满意一笑,开始照本宣科告诉学生们怎么指挥家里人搞卫生工作。
这本指导书里内容详实,洋洋洒洒有四五千字,院子、厕所、门前屋后甚至墙头屋顶都做了具体要求。
王向红先通读了一遍,又给划了重点:学生们记忆力也有限,所以今天先着重收拾门前屋后的环境卫生。
现在渔家没有多少垃圾,主要是杂草多、虫蛆害虫多,所以今天下午的重要工作是除草和除虫。
除虫相对简单。
解散了学生们后,他们从一组开始挨个给社员们划分卫生区域,期间从家门口走过能嗅到淡淡的香甜滋味。
这是杀虫剂的味道!
王向红特意叮嘱大人们说:“看好孩子啊,王老师带来的这个杀虫药味道太香了,孩子嘴馋,别让他们傻乎乎的喝下去,这会要命的!”
王忆点头。
这点不能不防。
他还记得他小学时候有个女同学是个作精,小小年纪就喜欢涂脂抹粉,动不动便缠着父母给她买衣服买鞋子。
那会还是两千年的时代,老百姓手里还没有很富裕,他女同学的家长有一次不肯给她买衣服,她便服毒自尽来报复父母!
不过作精们都很精明,她服用的是苍蝇药……
后来他这女同学肯定被救回来了,但作性不改,王忆上大学的时候听说她便做了小姐,这让王忆很唏嘘,他跟许多同学打听过这位女同学的联系方式,可惜没有打听到——
没别的意思,王老师当时一心想劝她从良,奈何没有这个机会。
除了灭虫还有除草,山上好些野草是长在石头缝、墙缝里的,这特别难以清理,得一棵一棵的拔除。
一旦拔断了留下根系了,那过不了多久它们还能长出来。
很顽固!
王忆便叮嘱社员们先清理便于清理的杂草,犄角旮旯这地方的草等着他用除草剂来收拾。
他们正在生产队里转着,秀芳找过来说道:“王老师,有人找你,是祥高伯的亲家人。”
王忆一听知道了:“是黄有功来了!”
他请了黄有功当学生大仿课教师,昨天刚托人给他送信,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黄有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理了发、刮了须,身穿中山装,上衣两个口袋一边各挂了两支钢笔,脚上踩着一双黄胶鞋。
渔家文化人的时髦打扮。
这毕竟是生产队里的老师,王向红得跟着王忆去接他。
看到黄有功的打扮后,王向红便笑道:“黄老师这收拾的蛮好嘛,这双黄胶鞋不错、不错。”
黄有功略有些羞涩的用左脚蹭了蹭右腿的腿肚子,说:“这鞋子是我大哥给他儿子刚买的,昨天听说我可以来咱小学当教师,他当场从我大侄子脚上扒拉下来给我穿了。”
王忆记得那天在王墨斗家里吃饭,黄有功的大哥黄有德对这个弟弟表现的非常无礼,一副很看不上他的样子。
现在听黄有功的意思,这大哥私下里对他很好,估计是那天是场面上,怕黄有功的酸劲惹麻烦,所以他才总是打断黄有功的话。
黄有功这人还是有点才华的,双方见过面后他还拿自己的衣着打趣说了个顺口溜:
“四个兜的中山装,土豆高粱吃得香,几户人家一个庄,走亲访友靠步量——我听说内地人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还挺好哩。”
王忆帮他接过提包和网兜,领着他去王祥高家里。
王祥高看到黄有功后便上来递烟,他们进门一看:
老木匠效率很高,不光给房屋吊了个顶,还给墙壁上贴了一圈的新报纸。
黄有功一看屋子里的情况顿时傻眼了。
抬头看屋顶,顶上是他没见过的白板子,有灯泡、有台灯,有一套时髦的桌椅,床上还铺上了一套干净褥子,这条件也太好了,相比之下他的家里就是狗窝!
王忆看到墙上贴的报纸后让黄有功等一等,然后回去拿了两个卷轴回来。
都是高仿文物,不值钱,他送过来给黄有功挂墙壁上当装饰品。
黄有功却是识货的,他打眼一看激动的叫道:“吾草之,这是祝希哲的字呀!这是名家草书啊!价值连城、绝对价值连城!”
王忆笑道:“是高仿的假货而已,不怎么值钱。”
王向红疑惑的问道:“祝希哲是谁?”
王忆说道:“明朝四大才子唐伯虎你应当知道吧?祝希哲就是另一个才子,他还有个名字叫祝枝山。”
王祥高恍然道:“是他们啊。”
听他这么一说王忆也恍然:得了,你们不知道人家这两位大名人。
黄有功急忙说道:“祝希哲本名为祝允明,他是字希哲、号枝山。”
然后他又上去握着王忆的手感动的说:“王老师,君以国士待之,吾必以国士报之!”
“请您放心,我一定拿出吃奶之劲头把学生们的书法教好,一定让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与水!”
王忆头皮有点发麻。
这教师同志确实有点文青。
不过人应该不错,起码识大体也懂事,没白费自己这番准备工作。
黄有功并非不通世情,后面王忆和王向红给王祥高家里划了卫生区域,他便挽起袖子抢着出去扫地干活了。
王忆和王向红在全生产队转过一圈,时间就快傍晚了,太阳又要开始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