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双手持枪,瞄准远处贴在墙上的纸质胸靶,叹道:“还是实弹射击过瘾。可就算我当民兵的时候,上面给的子弹也很少。”
范勇笑道:“你练着,我先下去,有事情你就到到二楼找我,阮先生也在。”
虎平涛“哦”了一声,随即道:“勇哥你等等,我还真有件事请你帮忙。”
范勇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说吧,什么事?”
虎平涛放下枪,掀起衣服,露出一捆捆绑在腰上的红色钞票。
“这是昨天阮先生给我的钱,勇哥你能不能帮我收着?”他满脸真诚。
范勇顿时愣住了。
良久,他疑惑地问:“阿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虎平涛把钱摆在桌上,认真地说:“勇哥,你和阮先生都是好人。说实话,来缅国这么久,阮先生是第一个请我吃饭的人。我是真想家啊!我想吃卷粉和春卷,我想家里的父亲和妹妹,还有阿霞……我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为了他们。我知道勇哥你们干着卖命的生意,一次就能分到五万美金……啧啧啧啧,我真的很羡慕。”
“如果掉脑袋能赚钱,我也认了。勇哥你帮帮我,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这些钱帮我寄回家。”
说着,虎平涛从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趴在桌上,写下通讯地址,起身递给范勇。
拿着这张薄薄的纸,范勇的心情很复杂。
他略点了下头,随口答应着,拿起那摞钞票,转身离开房间,下到二楼,进了阮成栋的办公室。
……
听完范勇的叙述,阮成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阿明让你帮他把钱寄回家,还说为了钱愿意去死?”
范勇点点头:“连长,看来我们没必要对他进行监视。阿明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
阮成栋没有回答。他点起一支烟,走到窗前,注视着外面的风景,慢慢地吸着。
这事的确出乎意料,与阮成栋想象中截然不同。
贩毒是极其危险的生意。强大的北方邻国就不用说了,只要随身携带一克毒品就能入刑。暹罗、缅国、安南、柬埔寨,这南亚四国对毒品的态度虽说各有区别,但总体上差异不大,至少在官方层面上,都是坚决禁毒。
“陈军明”是个聪明人,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所谓的“赚钱生意”究竟是什么。
既然知道,还敢踏进来。
现在又把五万块钱交给范勇,还写下了他家里的通讯地址,摆明了是安排后事。
阮成栋见过很多不怕死的人,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他还在安南军中效力,与柬埔寨人作战勇猛,这才得以从普通一兵晋升为上尉连长。
有了职位,下面管着人,心态也就发生变化,打仗的时候总躲在后面,叫嚣着“给我上”,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怒吼着:“兄弟们跟我一起冲。”
如今的阮成栋,已经变得心狠手辣。
他抖掉烟头前段长长的灰烬,转身注视着范勇,问:“对阿明……你是怎么看的?”
范勇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阮成栋历来很重视他的意见。
“我觉得先用着吧!没必要现在就让他去死。”
房间里没外人,范勇说话很直接:“虽说与阿明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他没坏心,就是个普通的穷人。之所以从安南跑到缅北,就是为了赚钱。前天和昨天,我在赌场里打听过,阿明在这边没有相好,也从未花钱找过女人。平时偶尔出去一下就是买点生活用品,吃个饭什么的,总之很普通。”
跟在阮成栋身边时间久了,范勇对他的想法拿捏很到位。目前这个团队缺少人手,否则阮成栋也不会仅在赌场里见过“陈军明”几次,就动了招揽之心。然而阮成栋吝啬又冷漠的家伙,说白了,他只想“陈军明”跟着自己白干活不拿钱,用完以后就杀人灭口。
“连长,现在是用人之际。”范勇低声道:“再说阿明与那些缅鬼不一样,他是安南人……是我们的人。”
最后这句话,是非常不错的理由。
其实范勇对虎平涛没有更多的想法。从前几天在赌场里认识,到今天早上过去接他,范勇对虎平涛的感觉都很一般。谈不上所谓的亲近,更算不上是朋友。
他对虎平涛的好感大幅度增加,完全是源于几分钟前,虎平涛主动交出那五万块钱,并在纸上写下通讯地址,央求范勇照顾身后事的那番举动。
范勇是个老兵,在柬埔寨战场上枪林弹雨闯出来的那种。
当兵的人,都愿意身后有着坚强有力,值得信赖的依靠。
大家都是安南人,虎平涛是个战士,很能打,还张口就说出范勇是京族,再加上推心置腹的委托……这一切叠加起来,瞬间在范勇心中产生了特殊效果。他对虎平涛的态度从最初鄙夷,转换为冷淡,进而变成了怜悯。
现在,他心中很是犹豫,潜意识当中已经把虎平涛看做“自己人”。
阮成栋的想法与他有些区别。
他不认为虎平涛是自己人。“陈军明”连一桩生意都没有跟着做过,也只是初识,“信任”两个字从何谈起?
然而从范勇口中说出“他是我们的人”这句话,使阮成栋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想法。
他跟着武清程很多年了,虽是心腹,一直委派在外面负责毒品交易,可实际上,阮成栋并不认为武清程把自己看得很重。
武装割据可不是过家家,只有被武清程认为值得信赖的人,才会一直呆在山里,负责控制区内的生产、训练、防卫等各项工作。
当然,被派出来的人也很重要,可在阮成栋看来,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是与外面的人打交道,中文、英文、泰文……没点儿语言天赋还真不行。就说自己吧,如果不是早年在军队的时候自学中文,也不会被派到腊达自主一方。
贩毒利润丰厚,可这些钱不是自己的。昨晚吃饭时对虎平涛说的那些话倒也不假,范勇上次分红的确拿到了五万多美元,可身为团队头领的阮成栋自己也是拿这么多。道理很简单————每次用于交易的货都来自山里,卖毒品换钱,绝大部分利润都要用于购买军火,买药买盐,以及各种生活物资。
剩余的部分,也要全部上缴。
这种杀头的生意做不了几年,阮成栋早就产生了别样心思。
他没想过要杀人越货,只是在每次交易之后,偷偷截留下一部分钱,充入自己的小金库。
再干几年,阮成栋打算退休。回山里是不可能的,那地方没意思。他准备了几套护照,米国、加纳大、熬大里亚、八喜……他计算过,在退休前应该能攒下两千万美元,下半辈子能过得很舒服。
上次交易,被对方黑吃黑,自己这边死了好几个心腹。
这在阮成栋看来是巨大的损失。毕竟都是多年来用钱喂肥的自己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私底下藏钱,但只要做到分配公平,谁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也不会向山里通风报信。
没有足够的人手,就无法完成后续交易。迫不得已,只能向山里传递消息,让他们派出增援。
那些即将到来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外人。武清程极有可能在其中安排亲信,暗地里监视自己。
每次想到这里,阮成栋就觉得头大。
范勇刚才那些话,给他提了个醒。
“陈军明”是安南人,又是与自己一样的利染同乡。对于一个不怕死的家伙,也就很少能有对其产生威胁的存在。
在阮成栋看来,阿明的弱点是钱。
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是一条狗,任由驱使。
只要对进行培养,他就会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第一百三三节 交易,山里来人
阮成栋思考了很久,足足抽了五支烟,才慢吞吞地对范勇道:“就让阿明跟着你吧!给我盯紧点儿,这人能用就用,不能用的话……”
说到这里,阮成栋抬起右手,在喉前做了个横切的动作。
范勇会意地点点头,问:“要不要给他来一针?”
这是用于甄别和控制团队成员的方法之一。让他们染上毒瘾,才会产生极大的依赖感。
阮成栋想了想,微微摇头:“今天晚上就有交易,后天还有一次。暂时先放一放,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嗯……针还是要打的,这是规矩。”
初次吸毒者会产生不适应感。阮成栋不愿意在关键时候节外生枝。
……
腊达的夜,潮湿又闷热。
交易地点选在城市北面的一个货场。这里是整个城市的仓储区,大大小小的仓库多达上百个,绝大部分被服装企业租用。
虎平涛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他握着那支k54,颇有些紧张地看着远处的黑暗。
范勇给了他两个满装的弹夹,安排他值守在仓库外面的哨位。
这是明哨,最容易被发现。如有意外,虎平涛将成为第一个被对方攻击的目标。
远处出现了明亮的车灯,随即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几分钟后,三辆经过改装的大功率黑色越野车驶入货场,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方有十一个人,留了五个在外面,其余的拎着手提箱走进货场内部,进行交易。
范勇站在距离虎平涛五米左右的位置。他胸前斜挎着一支突击步枪,双手保持着随时准备射击的姿势,身旁有三个临时码起的砖垛,无论从任何角度都可以构成防护工事。
虎平涛知道范勇在监视自己。
他故意背对着范勇,做出身体微微颤抖的样子。
侧过身子的时候,虎平涛听见范勇略带调侃的声音:“阿明,你怎么一直在发抖?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虎平涛走到近前,讨好地笑笑:“勇哥,我有些紧张。”
“紧张?”范勇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他:“为什么?”
虎平涛在黑暗中的神情有些难以自持,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亢奋:“勇哥,等这次交易结束,阮先生会分给我多少钱?”
范勇嘴角向上弯曲,他毫不掩饰这夹杂着讥讽的冷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一门心思是为了钱。呵呵,放心吧,阮先生从不亏待自己人。”
虎平涛眼中的光芒越发炽热,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勇哥,这次咱们能卖出去多少货?”
他脸上全是贪婪。
这个话题不涉及机密,何况范勇潜意识已经把“陈军明”当做同伴。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淡淡地说:“这次的买家是暹罗人。出货量不大,也就几十公斤。”
“暹罗人?”虎平涛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我听说暹罗那边也种罂粟,怎么会跑到这边买货?”
范勇虽然颇有防范意识,却对“陈军明”有先入为主的意识。他炫耀地笑了笑:“你以为暹罗人就是铁板一块?其实他们与缅鬼一样,都存在着武装割据的问题。你刚才说的没错,暹罗人也种罂粟,可那都是有人控制的。今天来的买家在暹罗只是小角色,他们在暹罗国内搞不到货,只能从咱们这儿买。”
虎平涛眼里的惊奇成分更多了,连声奉承:“勇哥你真厉害,知道的事情真多。”
人人都喜欢被拍马屁,何况“陈军明”的这番奉承很自然,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范勇听了很受用,心情愉悦,话自然就多了。
“从交易数量就能知道买家的实力。海洛因这玩意儿在暹罗卖不上价,利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能参与到买货这个环节的人,都是集团核心。这帮人我们以前接触过,上次他们买了三十公斤,这次我估计差不多还是这个数。纯货与出货的搀兑比至少是一比六,换算下来还不到两百公斤。如果是大型势力,这些货最多够卖半个月。”
虎平涛笑道:“都是些出不起价钱的暹罗穷鬼。”
范勇也被他这说法逗乐了:“别小看他们,能做这种生意的人都不简单。三十公斤的货虽少,可相对也安全些。大客户每次要货就是好几吨,参与的人多,出问题的可能性就大。”
虎平涛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几吨……勇哥,你开玩笑的吧?”
“陈军明”这番表现给了范勇极大的满足感,他显摆地笑笑,抬手指了指北面:“我们的主要交易方向,是那边。”
虎平涛转过头,朝着黑暗中的北方望去,不解地问:“都说那边是世界上禁毒最严厉的国家,怎么还有这么大的买家?”
范勇淡淡地说:“他们管的严,抓的多,可对于那些想要赚钱的人来说,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北边那个国家的人是真有钱啊!以前我们跟米国人打仗,要没有他们的支援,还真打不下去。现在他们富裕了,两边接壤,买货也方便。我听说以前都是从费率滨那边买,后来缅国把腊达划为经贸区,通了公路,就从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