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都是手机闹出来的。”虎平涛一本正经的归纳:“手机上信息来源多了,看了几篇与法律有关的所谓鸡汤文,就觉得能从这方面下手,赚点儿好处。你没见何祥美口口声声“三无产品”,其实她就是一知半解。”
“算了,不扯了。反正这案子明天交给食监局,由他们处理。”
正说着,手机响了。
又是一一零指挥中心。
……
十点四十分,虎平涛和王贵赶到万达嘉园小区,顺着电话里的地址,找到八栋二零零一室。
这是一个刚交房没多久的小区。房子很新,规划也不错。按了门铃,屋主透过猫眼看到身穿警服的虎平涛站在外面,连忙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房子很大,客厅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着女人带着两名警察进来,他顿时有些发慌,结结巴巴地说:“晓凝……那个……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听我给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大晚上的,警察也得休息啊!”
开门的女子年龄与其差不多,身材苗条,穿着一套女式裙装,显得很干练。她抬手顺了一下沿着肩膀披落的长发,冷冷地说:“我打电话报警之前你怎么不说?现在警察来了,你才跟我说什么解释……孟宏,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不是……”被叫做孟宏的男子手足无措,看得出来他属于那种不善言辞的类型:“我……这个真没什么啊!我在外边没有女人,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这架势,虎平涛已经大概估计出应该是小夫妻吵架。他走上前,笑着劝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就好好说。你们这一闹,再吵几句,隔壁两邻就真是没法睡了。”
“那个……我先说一下,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这是我们出警的规矩。”
女的叫章晓凝,男的叫孟宏,都是本地人。
虎平涛提笔记录:“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嗯……你们谁先来?”
章晓凝一直双手合抱在胸前,满面冷漠,看上去气场强大。她鄙视地看了一眼孟宏:“他这人,三锤打不出两个屁……还是我说吧!”
“我前段时间被公司里安排出差,今天刚回来。九点半的时候飞机落地,我打车回来,刚好他也在家……”
听到这里,虎平涛用夹住笔的右手冲着章晓凝晃了晃:“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请问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章晓凝毫不掩饰地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好了快三年了,这房子是我们共同买的,打算年底结婚。”
虎平涛笑着点了下头:“那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应该是未婚夫妻。”
章晓凝一听这话就来了气:“谁跟他是未婚夫妻?要不是今天我回来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他还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孟宏急了:“我都说了没有啊!晓凝……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章晓凝显然是哭过,她眼睛微微发红:“你是真的,那我就是猪了?合着该被你骗?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想想,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你却这样对我……姓孟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孟宏急得直跺脚:“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章晓凝用力抽了抽鼻子,仰起头,尖声指责:“那你给我说说,卫生间垃圾桶那条卫生巾是哪儿来的?”
“这个……”孟宏顿时变得扭捏,低着头,似乎是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字句。
虎平涛听了也觉得有些意外,他神情变得十分精彩。出警的次数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听过,经历过,可是像这样的家庭纠纷,还是第一次。
章晓凝应该是在心里憋了很久,此时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当着虎平涛和王贵的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说。
“我累了一整天,想回家洗个澡,刚进卫生间就看见垃圾桶里有那个东西。上边还有血,红的……一大片啊!”
“孟宏你这个没良心的,这家里哪件东西不是我买的?你口口声声说会永远对我好,结果我才出差几天你就变成这样。你说你在外面搞女人也就罢了,偏偏还带回家里来。”
“那是我和你结婚用的婚床啊!你们就躺在那上面……我想想就觉得恶心。”
“孟宏你这个流氓,连来了生理期的女人都不放过啊!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章晓凝越说越生气,连带着虎平涛和王贵也受到影响。
因为碍于警察的身份,虎平涛没吱声,也没有开口调解。毕竟这种事情错处全在男方。王贵在旁边听着实在忍不住,一直摇头:“女人来那个,身子就埋汰……啧啧啧啧……”
他没有对此作出评价,但态度和立场都很明显。
孟宏急得满面通红:“我没有……”
“什么叫没有?”章晓凝厉声将其打断:“你还是不是男人?敢作敢为,一点儿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如果我没有抓住证据,那随便你怎么说。可现在那东西就在卫生间里,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恶心……就算你想抵赖,也得看看是什么场合。”
虎平涛问章晓凝:“是你打电话报警吧?那你让我们过来,想怎么解决这事儿?”
章晓凝抬手指着孟宏,咬牙切齿地说:“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孟宏还是那句话:“晓凝,你听我给你解释啊!”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章晓凝双手捂住耳朵,一副随时可能发狂的模样:“你明摆着欺负我,你在外面有女人还说要和我结婚。你……你就是个骗子。”
“你滚!滚啊!”
她的尖叫声很大。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虎平涛转身走过去,把门打开,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她先是满脸不高兴,等看清楚身穿警服的虎平涛,随即变得有些诧异,试探着问:“您是……”
虎平涛简单解释:“这家两口子吵架,打电话报警,我们过来调解。他们刚才还在吵,是不是声音大,吵到你了?”
老妇连忙点点头:“我和我们家老头子睡的早,刚迷糊了一会儿,就听见这边嚷嚷,我实在受不了才过来看看……没事儿,没事儿啊!您忙,只要事情解决了就好。”
关上门,回到屋里。虎平涛严肃地说:“你们吵架归吵架,但别那么大声,现在已经很晚了,隔壁邻居要休息。”
他随即转向孟宏,侧身指了一下双手深深插进头发,趋于崩溃边缘的章晓凝:“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劝你还是暂时离开吧!让她自己静一静。”
孟宏文质彬彬的,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声音压得很低,满面苦涩:“这事儿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没趁着晓凝不在家的时候搞女人啊!”
“我……我不是那种人。”
虎平涛已经大体上听明白双方争吵的核心。因为时间太晚,所以能劝就劝,何况孟宏这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于是皱起眉头道:“这个问题就不谈了,反正是你们之间的纠纷,我们警察也不好插手。你还是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
看看站在面前的虎平涛,再看看神情呆滞,低头不语的章晓凝,孟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跑着来到章晓凝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卫生巾……是我用的。”
这句话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三观。就连虎平涛这种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满面疑惑,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或者听漏了其中的关键性词语。
章晓凝也缓缓抬起头,用哭过后干涩的眼睛看着孟宏:“……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用卫生巾,不是变态,就是正走在通往变态的路上。
第四百八五节 又是医院
“……洗手间里的那片卫生巾……是我用的。”孟宏声音非常低,他满脸羞愧,面色红得仿佛随时可能滴血。
“啊……”章晓凝张着嘴,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
孟宏解释:“你没看卫生巾上的牌子啊!那是常用的,我从柜子里拿了一片。”
章晓凝的思维神经正从极度震撼中缓慢恢复:“你……你想干什么……那个,我的意思是, 你干嘛要用我的卫生巾?”
孟宏有些心虚,他沉默片刻,非常艰难地说:“……我……我有痔疮……我今天下班回家,解手的时候不小心挣裂了,伤口流血。我怕弄到内裤上,就用了一片你的卫生巾。”
章晓凝……
虎平涛……
王贵……
几分钟后,两人带着签过字的笔录本离开。
上了电动车,王贵实在忍不住了,趴在方向盘上, “吃吃”地笑。
“笑死我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虎平涛坐在副座,点起一支香烟,神情淡然地抽着。
“虽然有点儿意外,但没什么好笑的。要我说,这个叫孟宏的男人很不错。”
王贵好不容易笑够了,捂着肚子大口喘息,问:“头儿……呼,呼呼,你这话是怎么说呢?”
“男人的沉默,其实是不想惹事。”虎平涛弹了弹烟灰,解释:“两人吵架,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有一方保持沉默,那么双方就有一个思考和缓冲的时间, 但不是无限期的。”
“章晓凝很冲动,因为在她看来, 先入为主,卫生巾红了就肯定是女人用过。既然不是自己,就肯定会外边的女人。这种互证逻辑三下五除二,优先认定孟宏有外遇。可实际上,孟宏一方面是不方便开口,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章晓凝冷静下来。”
“其实章晓凝很喜欢孟宏。她是个外向型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尤其是打电话报警之前,她肯定想过:自己的男人心虚了。”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连解释都不愿意,肯定是在外面有了新欢。”
“他是不是想前女友了?”
“可实际上,痔疮是难言之隐。如果两人关系不到那一步,孟宏也不会用章晓凝的卫生巾。看得出来,他属于不善言辞的人。我们到的太快,他没想好该怎么对章晓凝解释,所以……唉……”
王贵斜趴着,笑问:“头儿,看来你在这方面很有感触啊?”
虎平涛同样斜睨着他,不解释,淡淡地说:“我是男人。”
……
翌日。
上午十点多,接到市一院打来的报警电话,虎平涛带着王贵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 刚见面,虎平涛就乐了————熟人,心脑外科主人医师,孙杰。
“孙主任,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又是你打电话报警啊?”虎平涛随口开着玩笑,走进房间。
孙杰没料到接警的人是虎平涛,也笑了:“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哈。上次来的是你,这次也是你。”
“你们医院刚好就在我们辖区。”虎平涛随口解释,问:“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该不会还是医闹吧?”
“医闹倒是没有,哪来儿那么多的医闹啊!那个只是少数……”孙杰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略有下滑的玳瑁框眼睛,苦笑着解释:“是我们科室里的人闹起来。唉……实在没办法,谁劝都不管用,只好打电话报警。”
他说话的时候,虎平涛顺便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这是一间小会议室,自己和王贵没来的时候,加上孙杰,房间里总共有八個人。看服装,有三个医生,其余的都是护士。
孙杰转向为首的一名中年护士,皱起眉头道:“蔡佑萍,现在警察来了,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说出来。但我提醒伱,现在是上班时间,外面都是病人。你别拉着小张小萧她们跟着你乱。就按之前我说的,我和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行!她们得留下作证。”被叫做蔡佑萍的中年护士左手反叉着腰,气场十足,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目光:“我说你怎么急急忙忙打电话报警,搞了半天你跟这警察认识。他肯定偏向你啊!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听她这么一说,孙杰也有些火了:“你自己数数,这里有多少人?全科室才多少人?就因为一点儿奖金的事情,你把所有人都拉扯进来,大伙儿还上不上班了?外面的病人怎么办?”
蔡佑萍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本来就性子泼辣:“哟,现在你开始充好人了?孙杰,你是主治医生又怎么样?我还是护士长呢!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大家都是领工资吃饭,一个月就指望着那几千块钱等米下锅。你倒好,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张,好人你来做,现在搞得科室里这个月连奖金都发不出来,你让大伙儿怎么办?”
孙杰急了,他在吵架方面的战斗力远不如蔡佑萍:“你……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又不是所有奖金都扣罚,只是其中一部分,真正算下来,也就是两、三百块钱而已,你至于吗?”
蔡佑萍把眼睛一瞪:“两、三百块不是钱啊?你去商场里买衣服,少个二十块钱人家能卖给你吗?”
说着,她转换腔调,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孙医生你财大气粗,家里有好几套房子,你自己在外面还开着个一个火锅店。你有钱有身家,可不代表我们也跟你一样啊!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工资奖金紧巴巴的。你平时做手术可是有补贴的,说不定病人还会给你塞红包……”
旁边,张泽一听当场就炸了,抬手指着对面连声怒吼:“蔡佑萍,你可以了啊!闹归闹,说话别那么难听,也别太过分了。医院里是有规矩的,严禁医生护士收红包。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孙收病人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