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传卫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虽然今天是个假期，但林总如果要是回乡来探亲或者休假，应该不会还特意约见我这个外人吧？”
林一喜欢跟有礼貌的人交往，这大概就是吕传卫表达“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委婉方式。
他笑了一下算是释放了一点善意，然后把自己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接了下去：“吕总喝酒吗？”
“喝一点。”
林一说道：“我是不喜欢喝酒的，不管是啤酒、白酒还是红酒都会让我感到难受，特别是醉酒的那种感觉体验过一次之后就不想体验第二次。”
“所以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痴迷喝酒，我听说在美国有很多人居然还会酒精成瘾，不知道吕总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吗？”
吕传卫的语气依然毫无波动：“我并不酗酒，对他们也没有什么了解。”
“也对。”
林一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扯淡了一通发现吕传卫似乎无意跟自己闲聊，所以终于把话题引入了正规：
“吕总最近想必有很多喝酒的机会，毕竟快嘟打车刚刚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融资，应该开过香槟吧？”
总算聊到了正题，吕传卫心里打起了精神。
他知道林一找自己来肯定不是为了交朋友，所以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没有接对方的无聊话题。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过快嘟打车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毕竟还有林总的万里出行以及嘟嘟打车的存在。”
“当然这只是同行之间的尊重，不代表快嘟对你们有何畏惧。这次专车业务的上线快嘟就赶在了嘟嘟打车的前面，投入力度和运营策略都很成功。”
“假以时日，我想林总恐怕也没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喝咖啡了。”
林一没有特意澄清自己其实也不喜欢喝咖啡的事实，选在这里除了环境之外还有一丢丢别的目的。
“吕总不必太紧张，我如果说是快嘟打车完成了6亿美元的融资赶来恭喜你的，你肯定觉得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但是话说回来，我肯定也不是专程赶来奚落你的，之前有媒体想把我跟程惟约在一起看我们的笑话，我俩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我想我们三方之间应该还是存有一点共识的，那就是不管内部之间如何竞争，对外还是不要做一些影响行业形象的事情。”
吕传卫并没有因为林一的三言两语就放松了警惕，既然聊到了这里他也就干脆地问道：
“那么林总今天来有何贵干呢？”
“我来的目的，和当初柳清来的目的一样，而且我猜她应该最近还找过你们吧？”
吕传卫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是这件事，我想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卫星已经给代表快嘟做出过回应了。”
“所以我没有找陈卫星，我找了你。”
林一用这句话成功打断了他，然后自己说道：“还是从刚刚提到的这6亿美元开始讲起吧。”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快嘟之所以能在临时改变融资计划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这么大金额的融资，和你们本身关系不大。”
“我这么说并没有看扁快嘟的意思，不过这里面A厂出了多大力，吕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A厂真有钱，我特别羡慕。”
“这是真心话，谢世皇应该告诉过你们，我曾经找过A厂去谈融资，可惜他们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这样算起来，快嘟打车从成立开始A轮B轮C轮D轮，每一轮融资A厂都没有缺席。”
“除了B轮的经纬之外，其他的投资人不是A厂本尊就是A厂的关系户。”
“我不知道A厂几轮下来现在到底占了快嘟几成股，不过我更好奇的是A厂到底能做快嘟多少主。”
“吕总，你这个CEO应该不太好干吧？”
林一这番话已经是明着挑拨离间了，跟当初在刘赤平面前说程惟一样，纯粹是诛心之论。
吕传卫仍然面不改色：“林总，当初谢总就说过你在A厂那边大放厥词，攻击快嘟内部的稳定和团结，如果你今天还是这一招的话恐怕什么新意。”
“我大放厥词？”
林一回想了当初跟谢世皇的见面，看来这就是对方跟自己见面最真实的评价了。
“吕总，我说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事实你比我更清楚。”
“空降兵总裁不好当啊，你身边本来就有一个陈卫星那样不安分的二当家，现在又多出一个A厂成了太上皇。”
“我刚才问A厂在快嘟能够做多少主，现在我多问一句，吕总你在快嘟能够做多少主呢？”
吕传卫沉稳地反问了一句：“如果林总觉得我在快嘟做不了主，今天何必约我出来呢？”
林一没有穷追猛打，他非常识时务地改口道：
“是我失言了吕总，我愿意收回刚才的话。正因为我觉得吕总是快嘟最有眼光和决断的人，所以我今天才选择约你出来。”
“约我出来劝降？”
吕传卫的话里带上了一点讽刺的味道，林一却变得更加诚恳：
“绝无此意，实际上我是想向吕总提供一个你们双方都能觉得满意的双赢方案。”
他弯了弯手指，笑着说道：“WIN WIN。”
第459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你比我想象得要成熟。”
吕传卫突然开始说起他对林一的印象来了：“本来我以为万里出行能走到今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好，但你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
“现在回想起来，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为今天的事情做铺垫了，甚至在我和陈卫星之间打了点小埋伏。”
“出于对你年龄上的轻视我并未有什么防备，都没有察觉到你抱有这样的目的和计划。”
“虽然我也不是快嘟打车真正的创始人，但从我回国创业以来一直跟这个名字这家公司并肩作战休戚与共，我跟快嘟打车的命运早就紧紧相连无法分开。”
“无论我跟陈卫星两个人之间是否有嫌隙，不管A厂通过何种方式在何种程度上插手了快嘟打车，都不是我会放弃它的理由。”
林一并未因为他这番自明心迹的表态而感到失望或者沮丧，反而觉得非常欣慰。
“我从未要求你放弃。”
“吕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黄峰打车？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去申城找了黎勇进。”
“我知道他跟你们，跟嘟嘟的程惟全都谈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接近跟你们达成了交易，但最终还是卖给了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距今并不遥远，但吕传卫却有一种出奇的漫长感，因为仅仅一年之前打车行业的格局还远远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当然对大黄峰打车记忆犹新，快嘟错失大黄峰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但更大的遗憾是借此给了林一机会。
吕传卫完全可以确定，如果当初不是被林一生生抢走了大黄峰打车，那么他是不可能拿到熊厂的投资的。
自然今天也没办法在这儿耀武扬威。
他并没有回答林一的问题，不过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对黎勇进说，无论你们给他开了什么价钱，我都多出30％，这是我对这笔交易的决心和诚意。”
“同样的吕总，现在我对于快嘟打车也抱有这样的决心和诚意。”
“我愿意以双方最新一轮融资的估值作为基准和快嘟讨论合并事宜，这不是收购而是一次合作。”
“无论是对快嘟打车本身，还是吕总你本人，我都愿意给出最大限度的优待。如果你愿意继续为这个行业出力的话，我可以让出CEO的位置给你，退居为董事长。”
快嘟打车最新一轮拿到的6亿美元，完全是A厂的力挺才强撑起来的估值，不然光凭快嘟本身的话，三家的业务可不是8：7：6的关系。
所以按照这个估值合并的话，对于快嘟实际上是个非常有利的条件，不过吕传卫丝毫不为所动。
“林老板的格局也不像你的口气听起来那么大嘛？嘟嘟的程惟和柳清可是答应让我做联席CEO的。”
林一说让他做CEO自己当董事长，显然还是把公司经营上的最终决策权拿在手里的。
虽然吕传卫拿出了嘟嘟的条件来说事儿，但林一丝毫没有觉得挫败，反而十分惊喜。
肯讲条件就好，怕的是不讲条件。
林一知道柳清在这件事情上动脑筋的时间比自己长得多，自己能在吕传卫身上撬开一个小口子是很不容易的。
“联席CEO，闻所未闻啊，请问哪家叫得出名字的大企业采用过这种管理架构？”
“吕总应该很清楚这些都是虚话吧，程惟和柳清是什么人，你们来往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心知肚明，拿这种屁话出来唬人反而说明他们没有诚意。”
吕传卫似乎也意识到，刚才提到嘟嘟的程惟和柳清是一个失误，立刻收起了话题没有在这里深入。
他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找陈卫星去谈这件事呢？”
在快嘟打车现有的两位当家人里，陈卫星比吕传卫要年轻，他还有一份另外的网游事业，他的性格相比起来也更加的张扬和自恋。
对林一来说，陈卫星更难打交道。
他看中吕传卫自然也是有理由的，只不过有些理由可以敞开来谈，有些理由却只能意会。
“吕总知道我是临安人吧？”
这个话非常得文不对题，不过经过刚才的长谈吕传卫没有那么抗拒，所以简单地点了点头。
林一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完全忘记了吕传卫的问题，专心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从小在临安长大，高中毕业之前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
“后来我上大学，第一次开学的时候是我爸送我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趟长达13个小时的火车。”
“京城这个城市我其实挺喜欢的，它既古老又现代，既庄严又繁华。如果没有雾霾的话，我想会更加喜欢它的冬天。”
“那里的人也不错，我从来没遇到过长着通天纹的正黄旗大妈。原本听着痞里痞气的京片子，时间长了还觉得挺亲切，冲谁都是一个味儿。”
“尽管如此，我在那里居住了很久之后，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现自己和那座城市的疏离。”
“比如我不知道什刹海为什么被称作海，也不知道公主坟底下到底埋了哪位公主。”
“这些事儿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对生活来说不值一提，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并非是担心露怯。”
“直到某一天我听说京城的市民跑到雍和宫去抢头香，我原本觉得这是个新闻，但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念头：这不是灵隐寺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吗？”
“那个时候我知道，并不是我有什么意见，或者京城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位置早就被别的地方给占据了。”
“吕总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来找你吗？”
“因为今天是重阳节。”
林一把自己的故事说完之后望向了吕传卫，发现他的脸上还保留了困惑，看来人在国外待久了，对于自己这种表达方式有点不太习惯。
弯拐大了，所以他不得不往回收一收：“吕总，我听说你当初入股快嘟打车的那笔钱，本来是打算在美国买房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