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马老板给李罗宾使了个眼色，由后者开口说道：
“林一，既然凑巧你都看到了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来我们就是打算这次出来要约你谈谈的。”
“刚才那个火警的乌龙发生之前，程惟正在向我们汇报说在飞机上又向你提出了停战的建议，但依然被你拒绝了。”
“林一，这段时间我们交流了很多次，包括万里出行的其他投资人都来找过我，跟我商量公司的前途问题。”
“现在大家都是在打明牌了，所以我们也不必避讳程惟在这里，有些话我们就摊开说了。”
“万里出行现在每个月平均花费1.6亿美元，嘟嘟快嘟的支出只会在这个金额之上。”
“我们，准确地说是我跟两位马总，我们都认为这种情形是毫无意义的，不应该再持续下去了。”
“每个月3亿多美金，这样的花钱速度在我们创业的那会儿简直是天方夜谭，用来干点什么不好？”
“这些话我们都不是第一次聊了，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够重新考虑程惟的那个建议。”
“嘿！”
林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失算和天真。
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两位姓马的都算是程惟的靠山，不足为奇，他唯独没有算到的就是李罗宾“倒戈”得这么快。
看来他的立场远比自己想象得要灵活。
“几位在这里算是对我发出最后通牒吗？如果说我拒绝的话，你们会一起切断各家给万里出行的支付接口吗？”
那一边的小马哥接口道：“当然不会，我们都不拿商业信誉开玩笑的。”
“不过林一，今天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商量你跟程惟的事情，并不是为了逼迫你如何如何，而是希望能够在打车行业看到一个结果。”
林一又笑了一下，这一次他笑的是他们至少没有搞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这样自己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当着三位的面那我也就直说了，程惟给到我的并不叫一个停战的建议，而是一份劝降书……”
“嘭！”
林一话才说了一半，已经被马杰克狠狠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身材向来瘦弱，却凶狠地挥舞着手臂。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呢？万里出行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拒绝，给你一个台阶还不够吗？”
“你无非就是账上还有几亿美元没花完，非要熬到油尽灯枯才肯罢休，但那是你的钱吗？”
“你要搞搞清楚，那他妈的是熊厂的钱，是投资人的钱，不是你他妈的拿来过家家的钱！”
“年轻人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这一通火发完，好像受到气势所摄，房间里面变得落针可闻，保持了一阵儿诡异的寂静。
然后林一开口了。
“今天有两位马老板和……我之前已经受教很多的罗宾来指点我，作为行业里的晚辈我受宠若惊。”
“这样的待遇我不知道算不算前无古人，大概应该也后无来者了，毕竟像我这么不识时务的人似乎也不多了。”
“三家名扬四海的巨头，全都不辞辛苦地来劝说我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物，三个伺候我一个这福气能小得了吗？”
林一的语气其实很平淡，但那边的四位却听得皱眉，因为这话里话外的味道可不像是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去的。
“但是，我拒绝。”
林一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506章 去他妈的大厂
“嘭！”
还是马杰克，他这个爱拍桌子的习惯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林一特别想提醒他一句风清扬练的是独孤九剑，不是铁砂掌，你这人设可不太对。
何况这还是李罗宾房间里的桌子。
马杰克爱聊金庸在圈内圈外都是出了名的，不过林一跟他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没有那个交情。
此情此景之下如果聊这个话题马杰克的反应很难预料，所以林一明智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果然他不屑地一挥手：“果真不识抬举，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只要我们三个人放一句话，从明天开始这个行业里面不会有任何一家公司再跟你打交道，你信不信？”
“我信。”
林一非常诚恳地点点头，“但打车软件做的是个to C的生意，并不是to B的生意，难道你还能通知所有用户一起抛弃万里出行吗？”
马杰克刚才的表情已经很是不耐，听到这里眼里终于冒出了骇人的光芒：
“冥顽不灵！”
“好声好气地劝你，搞得你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是吧？”
“我实话告诉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别给脸不要脸！”
考虑到来之前刘简妮的嘱托，林一本来想着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只要持稳立场不为所动就行了。
至于他们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只当是耳旁风吹过，半点不走心就行了，但事到临头林一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坚持这个原则了。
忍不了，怼！
林一非常惊奇地评价：“原来大佬吵架的时候，跟街上叫骂的瘪三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这个场景里面，自己特别像是热血少年动漫里的反派啊。”
林一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依然是轻松的，甚至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在对方看来略显轻佻。
“你们是什么，骷髅会吗？”
对面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不是被林一说的话吓到，而是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敢还嘴。
那可是马杰克啊！
当事人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暴怒，厉声喝骂不已：“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你他妈的算老几，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一这个人在特别生气的时候是不吵架的，因为愤怒会影响思维的敏捷和连贯性，所以他吵架的时候通常还比较冷静。
“你是法还是天？”
“马老板这个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大家在法律上都是相互平等的普通公民，你是什么天龙人吗，跟你说话要格外小心，还是应该卑躬屈膝？”
“除了在富豪榜上的排名特别高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值得尊敬的地方吗？因为这一点就有资格对别人颐指气使而别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吗？”
“好了好了好了……”
除了最开始的那段话是由李罗宾说的之外，后来一直在被马杰克抢白。
见他们两个居然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在三位大佬面前十分乖巧的程惟终于站出来劝架了。
“两位都少说两句，何必动气。”
“不过不是我说你林一，三位老板抽出宝贵的时间商量这件事情也是在关心你，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赶紧道个歉吧。”
那边厢马杰克已经看出林一不好“驯服”，只是冷笑连连，而小马哥跟李罗宾在旁边还能够坐得住。
林一丝毫没有理会某人明目张胆的拉偏架行为，既然他刚才都还口了，今天索性可以说个痛快。
“咱们也没有必要拿腔拿调的，就敞开说吧。今天你们觉得见我一面都是天大的荣幸，能够在这里指点江山还觉得是天经地义的。”
“刚才你问我有什么资格谈条件，那我现在要反问一句，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呢？”
“在座的除了罗宾一直是万里出行的重要股东，另外两家根本就是我的竞争对手那一头的，为什么你们一发话我就要放弃自己的事业俯首称臣呢？”
“我不妨再说得明白一些，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允许你们在这里私相授受，三个人开次小会，就可以对一个行业的归属一言而决呢？”
“你们凭的是什么呀？”
“至少在你们认为，凭的是BAT，是名震江湖、人见人怕的三大厂。”
“但这种认为在我这里不成立。”
“大厂，我不知道你们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心里会不会产生几分得意，你们知道我想到什么吗？”
“在我重……读高一的那一年，有一家宝岛来的姓富的公司也被称为大厂，那是真正的制造业、流水线，像蚂蚁一样的蓝领工人，而不是拿着几倍社会平均工资的高收入中产矫情的自称。”
“那年在这家姓富的大厂里死了很多人，导致姓郭的老板急得跳脚，到处求神拜佛，妈祖保佑。”
“我猜你们现在心里一定觉得莫名其妙，我提这事儿干嘛呀，你们跟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拧螺丝的大厂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
“有，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很惊讶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一定太久没有到公司的基层去了。”
“虽然你们整天在外面吹着牛逼，说要为梦想窒息，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想什么。”
“什么叫大厂？”
“没有成就感，没有激情，没有梦想。”
“去他妈的大厂！”
“年轻人像是这台庞大的、精密的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或者像是燃料一样被投入正在熊熊燃烧的熔炉当中。”
“你们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年轻人不再崇拜你们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遇到过教经济学的老师特别推崇你们，那个程度简直是奉若神明。他非常真挚地认为就应该由你们这些人来管理国家的经济，这样才可能发展得好。”
“但是现在呢？”
“我知道你们都是常常去大学演讲的人，但你们真的走到年轻人身边去倾听他们的声音了吗？”
“你们自己平时上网吗，知道外面怎么评价你们吗，在乎吗？”
“如果在乎的话，不管是为了自己的风评也好，还是为了公司的形象也罢，你们曾经做出过什么努力吗？”
“过去有那样一个时期，你们走到哪里聚光灯就追到哪里，人们热情地夹道欢迎，年轻人为你们欢呼，把你们视作改变世界的英雄。”
“但是现在年轻人认为你们背弃了这份理想。”
“你们真的改变世界了吗，还是只改变了你们自己？”
“我也是创过业的人，我知道有时候为了忽悠投资人的钱，是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