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方轶突然问道。
高波一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小时候家里穷,我觉得吃饱穿暖就是我最大的目标,现如今日子好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了啥。瞎混呗。”
方轶走出看守所大门时,高波的媳妇冯桂芬快步走了过来。此时寒风吹过,冻得她脸通红,她双手揣在袖子里,鼻子不断的吸溜着,看样子已经在大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
“方律师,怎么样?”冯桂芬问道。
看到她期盼的眼神,方轶心里五味杂陈:“走,去我车里说吧。”
方轶启动车子,打开暖风,不一会儿,车里变得暖和起来。
“我跟你丈夫谈过了,他挺好的。不过他连杀四人,情况不容乐观,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方轶酝酿了一会儿,说道。
听方轶说完,冯桂芬立刻流下了眼泪:“方律师,我知道您是刑事方面的专家,您再给想想办法。”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试试看,但是……”方轶欲言又止,他不想再刺激她。
“方律师,您就直接说吧,我不想留遗憾,但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试。”冯桂芬语气决绝。
“这样,你回村里,把被害人高明一家平日是如何欺负你家的都写下来,让村里给你出个证明。然后你把村里的证明提交法院和检察员。”方轶道。
“行,我马上就去。”冯桂芬道。
“另外,被害人高明家还有人吗?比如他哥哥姐姐或者其他人。”方轶问道。
“他家没有其他人。他媳妇家倒是有不少兄弟姐妹。”冯桂芬道。
“他媳妇家怎么说?能不能出一份谅解书?”方轶问道。
冯桂芬摇了摇头:“之前他媳妇赵娟的娘家人找过我,说是要我出五十万,我家没那么多钱……”
本来方轶还想让她跟被害人家属沟通下,看看能不能赔点钱弄一份谅解书,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五十万啊!她们县里一套楼房也不过三四十万,代价太大了,总不能卖房子卖地吧,以后他们娘俩怎么过日子。关键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救的了高波,方轶不得不为高波的家人考虑。
“另外,你丈夫让我转告你,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养大成人……,清明节给他烧点纸,孩子要是考上大学了,想着到坟头上念叨下。看来你丈夫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方轶本不想说后半句,但是又不想骗她……
冯桂芬听完后,默默的流了一会儿眼泪,她明白丈夫说这话意味着什么,点了点头,下车后,骑上电动自行车离开了。
方轶看着寒风中冯桂芬远去的身影,沉默了良久。
第446章 你占大便宜了!
方轶驱车离开看守所后,直接回了家。自从方安志出院后,一直是爷爷方有财在看着他,怕他想不开。
方轶进门时,发现父亲方有财正在沙发上打盹,电视机放着广告。
“回来了!”方轶的开门声惊醒了方有财,他伸了个懒腰道。
“爸,小志呢?”方轶扫了一眼屋子,没见到方安志。
“在小卧室,今天吃过早饭后,他说要把之前落下的课程都补回来,进了小卧室后就一直没出来。”方有财道。
说完,他顺手抄起旱烟袋,刚想点上冒一锅,看了看雪白的墙壁又放下了。
“爸,您不用想太多,抽吧!”方轶见父亲如此,说道。
“这房子密封这么严实,我是怕烟味太重,影响小志学习。不抽了。”方有财将旱烟卷了卷,放在了茶几上。
“我去看看小志。”方轶还是有点不放心,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前,刚想敲门,门开了,方安志就站在门口。
“爸,快中午了,我想吃爷爷做的红烧肉。”方安志微笑道,笑的有些牵强。
“好,爷爷给你做。不过……”方有财顿了下道:“家里没有五花肉了!”
“我现在就去买。”方轶心中高兴,儿子的胃口大开,说明他想开了。
“还是我去吧,你哪会挑五花肉啊。”方有财说完,向门口的衣架走去。
“我一起去吧,我也跟爷爷学学怎么挑选五花肉。”方安志说着转身去拿羽绒服。
“走,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见儿子跃跃欲试的样子,方轶也动了心思。
半个多小时后,超市内。方安志陪着爷爷在卖肉的柜台前挑选精品五花肉,方轶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一老一少,长出一口气,看来不用再为儿子担心了。
午饭时,方安志吃了三碗。吃完饭后,帮着收拾了碗筷,之后方安志郑重宣布,从今以后要好好学习,目标BJ协和医学院!
方安志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临死前那痛苦的表情,他决定学医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方有财半晌没说话,孙子有志气,虽然自己没去过协和医学院,但是BJ协和医学院的大名地球人差不多都知道,回村里够吹半年的了。
方轶很欣慰,儿子的目标是那所大学并不重要,即便是去蓝翔技校学挖掘机,他也无所谓,只要儿子身心健康就好!
过完正月十五后,方有财住不下去了,按他的说法,市里不如村里好,整天乱哄哄的,想出去遛弯都没地方,太憋屈。还是村里好,空气新鲜,没事给村委会看看大门,烦闷了去山上转转,跟老哥们聊聊天,晒晒太阳,那才叫过日子。
方轶见父亲去意已决,便在周末将父亲送回了老家,方安志马上就要开学了,便没再跟过去。
高波故意杀人案终于开庭了,庭审时局势一边倒。
虽然方轶据理力争,以投案自首为由请求法院从轻处罚,但公诉人认为虽然被告高波杀人案系因民间矛盾引发,且其有自首情节,但其连杀四人,后果和罪行特别严重,依法应从严惩处,建议法院判处其死刑。
庭审后,法院当庭进行了宣判。
合议庭认为,被告人高波不能正确处理邻里矛盾,持械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本案虽系民间矛盾引发,且高波具有自首情节,但高波连续击杀被害人一家四口,情节特别恶劣,后果和罪行特别严重,依法应予严惩。最后判处被告人高波死刑。
判决后,被告人高波未提出上诉,中院逐级上报最高院,最高人民法院依法对被告人高波进行了死刑复核。
在行刑前,冯桂芬见了高波最后一面。高波临走前,告诉她回家好好照顾孩子,并给老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这一天,方轶刚到律所,万可法将他叫进了办公室。
“小方,合伙人会议已经表决通过了你的合伙人申请。等把手续办完了,你就正式成为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了。你回头挑选一间独立办公室。
我建议你选我旁边这间,虽然面积只有十五平左右,但阳光明媚,应该足够你用了,最主要是办公室租金便宜,只是象征性的交一点,一个月五百元,一年六千元,其他的费用由团队帮你承担。
而且距离我很近,可随时来喝茶。”万可法微笑道。
一个月五百元的办公室租金,比车位还便宜,方轶一听就知道万可法没说假话。这栋大厦的租金是每平米三元多一点,在市里算是贵的了,除此以外还有水、电、物业费用。万可法给的待遇确实挺好。
“呃……旁边这间不是您专用的休息室吗?这合适吗?”方轶疑惑的看向胖老头。
“小方啊,你太老实了!咱都是自己人,我实话告诉你吧,旁边的两间办公室是我专门预留的,就是为了团队内的律师晋升合伙人预备的。我不过是先占个坑而已。”万可法笑道。
方轶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的有点猥琐,有点鸡贼。
“那租金是不是也交给您?”方轶愣了下,问道。
“租金统一交到所里,律所会直接从你的律师费中扣。一年才六千元,又是单间,你可别跟我说交不起!要不你跟马义换换?”万可法道。
“马义也提合伙人了?”方轶问道。
“他去年创收比你还多,没想到吧!这年头离婚的多,离婚案子涉及的财产价值也高,马义去年做了三十多个离婚案子,有好几个收费过五十万元。
他的办公室比你的面积要大不少,但是位置没有你的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主任吗?”万可法神秘兮兮的问道。
方轶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难道不是因为您专业能力强,人脉广,又是创始合伙人?
“因为我占了个好位置,这地方是我找人看过的,绝对财运滚滚。你在我旁边不得沾点财运啊!
我可跟你说,这房间马义求了我半个月,我都没给他,现在归你了!”万可法一副“你占大便宜了”的嘴脸,说道。
好家伙,弄个办公室还沾了律所主任的财运,这么大的便宜可得接着。
“谢谢,谢谢老万。”方轶笑道。
“哎!这就对了,你还是我团队的律师,现在升为合伙人,会有更多的优厚待遇,你的提成比例不变,作为合伙人,你要承担一些团队的义务,替我分担一些工作,以后团队刑事案子这块,你要多帮帮大家,顺便带带新人。我的资源也会向你倾斜。
我已经让人把房间给你腾出来了,你抽空搬过去吧。”万可法道。
方轶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就会成为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虽然只是三级合伙人,距离一级合伙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是一种认可,是律所合伙人对自己的认可。这让方轶信心大增。
也许是真的沾了万可法的财运,就在方轶搬进独立办公室的第二天,云梅给他打来了电话,说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孟总要来律所找他咨询法律问题,方轶将面谈的时间安排在了次日上午十点。
此时,一栋别墅内,孟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紧皱眉头,手中的香烟一根接一根的吸着。旁边一位长得比较富态,年龄与他不相上下的贵妇人,愁眉不展,眼睛哭的跟桃似的。她正是孟总的媳妇。
“老孟,我弟弟的事,你找到律师了吗?他可是清白的。”贵妇人道。
“我已经让云总约了方律师。明天我过去谈下。”孟总的手指夹着香烟,转过脸来看向贵妇人。
“方律师?靠谱吗?别跟一审时委托的那位律师似的,就知道要钱,打完官司就不管了。”贵妇人道。
“这事还不是赖你弟媳妇,当初我说帮她找律师打官司,她非要自己找,结果怎么样,那个律师在法庭上除了照着念稿子外,啥也没干。”孟总心中不爽,气呼呼道。
“上次是她不对,可她不是也想尽快让我弟弟出来吗。云总介绍的那个方律师怎么样?别又是个二把刀。”贵妇人道。
“你放心吧!之前方律师帮云总办了好几个案子,还是很有名气的。而且之前我找他咨询王亮和赵鹏的案子,他说的头头是道,与二审的判决结果大差不差。我感觉挺靠谱的。”孟总道。
这位孟总就是之前在云雾茶庄咨询方轶关于虚假诉讼问题的那位搞茶叶的孟总。当时云梅想请他和方轶吃饭,但是突然他家里来电话把他叫了回去。
当时打电话的就是面前的这位贵妇人,她弟弟,也就是孟总的小舅子被抓了,她得知消息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便一个电话把孟总叫了回来。
“那这律师费……”贵妇人有些犹豫。
“一分钱一分货,一审时舍不得花钱,结果请了个棒槌,二审还想这样啊?”
说完,孟总斜了一眼自家媳妇:“我可告诉你,请律师的钱得让你弟弟出,不能你垫。他家承包着村里的果树,那一年不是大几十万的赚,可对你妈,我老丈母娘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
他们一家三口足吃足喝,大鱼大肉的不断,可对老太太却抠的要命。”
“哎,算啦,毕竟是一家人。咱多给老太太点不就得了,再说了,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吃穿也花不了几个钱。”贵妇人道。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我再告诉你一遍,律师费不管多少钱,咱不能帮他出。记住了。”孟总郑重其事道。
“好,我听你的。你给我弟弟找个专业点的律师,律师费的事我不掺和。这总行了吧,要不我对着灯泡给你发个誓。”贵妇人似笑非笑道。
“可别,你再把咱家灯泡弄爆了。”孟总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次日上午十点,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的茶室内,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中一个是方轶,另一个是孟总。
那个女人不是云梅,是孟总小舅子的媳妇,姓姜,叫姜雪。姜雪三十多岁,有些姿色,虽然常年在果园劳作,但皮肤却不黑,可能跟她肤白有关,太阳晒过后,她的皮肤发红,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云梅觉得今天谈的是孟总的私事,自己不方便旁听,便没有过来。
“孟总,从一审的判决书看是有点问题,但是因为无法了解全部案情,所以我不好做判断。”方轶将手中的一审判决书复印件还给了孟总。
姜雪听方轶这么说,心中没底,看向姐夫孟总。
“方律师,您说有点问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孟总道。
“从一审判决书的内容上看,法院认定的事实不清,被告人窦涛打人行为的起因是什么说的很模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也不清晰。
被告人窦涛是否构成正当防卫,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感觉有这个可能性。”方轶想了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