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喝退大狼狗,拎着刀过来,刀上滴着血。地上有个木头墩子,两只兔子刚刚被宰,老婶正在处理。
“来的挺准时,刚杀好。”
“这兔子够肥的啊!”
袁丽萍打量打量。
“肉食兔当然肥了,战友送的,我合计一只焖,一只炒。”
“你说的算,反正你主厨。”老婶眼皮都不抬。
“……”
姚跃民和袁丽萍对视一眼,这是又干仗了。
“大爷!”
“大娘!”
姚小波过来招呼,把仨人迎进屋,倒水、拿水果颇为周到,然后就坐着陪聊。
他皮肤有点黑,浓眉大眼,性格较为腼腆,解释道:“我爸的战友给介绍一个工作,在什么演出公司,负责搭建舞台,每月600块钱,包吃住。”
“那不挺好么?”
“关键他得到处跑,那公司在京津冀都有业务,专门有一个组,哪里有演出就得过去搭台。”
“哦,所以你妈不乐意。”
“小事,一会我劝劝。”
俩人听完缘由,出去帮忙拾掇,屋里剩堂兄弟。
姚小波20岁,开学读大三,当初在城里念中学时就在姚远家住的,关系非常好,这会被对方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得发怵,忍不住道:“哥你有事就说,别老看我。”
“小波,你是学计算机的吧?”
“是啊。”
“水平咋样?”
“得看做啥了,一般性的都没问题。”
“那就行……”
姚远点点头,道:“看在多年感情的份上,你得帮我个忙。”
“你别说的吓人,我肯定帮,你要干啥?”
“还没想好。”
“哈?”
“目前还没想好,但肯定需要你,提前打个招呼。”
姚小波无语,道:“哥,你这次回来怎么有点神神叨叨的,说话也越来越不着调?”
“因为没载入完成啊,过段时间就好了。”
姚远一摊手,也很无奈。
……
两只兔子,一只红焖,一只用辣椒炒。
农村烧柴禾的大灶,老叔在部队练出来的手艺,夏天太阳落的晚,余热漫长,满室飘香,众人大汗淋漓。
傍晚时分,终于上桌。
另有一盘凉拼,一盘炒青菜,一盆金针菇拌黄瓜,没错,一盆。在里屋摆的桌,南北窗户打开,过堂风一吹总算有些凉爽。
没啥忌讳的,男的全光膀子。
“来先干一个!”
“呼!”
姚远也赤着上身,喝着从村里商店买来的冰啤酒,一股凉意入喉直坠胃袋,又在胃里炸开,冰爽哧溜溜的往上蹿,汗毛舒张,连脸上的汗都少了。
年轻就是爽啊!
多少年没这么喝了?
胃不行,牙不好,天天泡枸杞,去洗脚都是跟小妹唠家常,不动刀枪。
姚跃民一向是气氛组,开始控场:“小波啊,你放心,我刚才跟你爸你妈都说好了。你妈的担忧主要是你爸自己在外面,一年到头不回家,也没人看着,怕出事,怕他学坏,主要是怕学坏。
我说这简单啊!他兜里没钱就没条件学坏了,反正包吃包住,你把钱直接寄回家不就完了么?”
“那倒是行,但也不能都给吧,我总得留点备用,万一有事呢。”
老叔闷闷道。
“那就得你们自己商量了!”
“他身边有战友呢,过得肯定比你想的自在。你信不信?你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他每月照样烟酒不断。”
袁丽萍道。
“对喽,你大嫂最有经验了……”
姚跃民十分赞同,末了又补一句:“也是我多年配合的结果。”
“哈哈哈!”
屋内顿时欢快起来。
姚远也跟着笑,看着此时此地,有大院子,有美味,有亲人陪伴,抛开现实不谈,人生终点了。
但操蛋的就是,现实不能抛开。
一辈子会出现各种各样想不到的意外,你还得奋斗,还得向前,为的就是当意外出现时,能有从容应对的底气和保障,最后再去追寻那最初始的快乐。
吃着吃着,姚跃民兴致愈高,问:“哎,小波今年大三了吧?”
“嗯,开学大三。”
“你这个专业好找工作么?”
“还行,挺热门的。”
“何止热门?你们不知道,学计算机的在校期间就能接活儿……”
姚远的话吓得姚小波一激灵,结果人家话音一转:“一般在大四,会有点小项目,那就能挣钱了。”
“哎哟,那好啊!你看吧,孩子就是得念书,念书才有出息!”袁丽萍满意道。
“……”
姚小波还陷在刚才的惊悚中,又见姚远对自己眨眨眼,心里更是发怵:这位哥不仅变得神神叨叨,咋还有点神机妙算了呢?!
此时,老叔也问:“小远大四了吧,不说要实习么?”
“开学就去,在报社。”
“当记者?”
老叔老婶的眼睛一亮,这年头记者是个让人向往的职业,报纸、电视台更是高贵的不得了。
“不一定,实习归实习,跟工作是两码事。”
姚远简单解释:“我去的《京城青年报》是大报,每期发行量60万,去年广告5个亿,人家还有编制,事业单位。
所以你就想啊,一个京城的有编制的大单位,哪怕我是聘用合同,能留下也不容易。”
“……”
话题一时间略显严肃,爸妈都不知道怎么接。
姚远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实习主要是锻炼,大四的必要流程,我这个专业就业方向还挺多的,记者、编辑、策划、运营,再不行我考公务员,再不行我自己创业。”
“对对,现在工作好找,不着急不着急!”
“小远一直就聪明!”
“来再干一个!”
第3章 想法
俩家的情感纽带牢固,老叔真心诚意,有什么新鲜玩意就叫姚跃民一家过来。
兔肉做好了贼香,喝的全是啤酒,几泡尿再歇一会就差不多了。一顿饭吃到八点多,打电话从城里叫个出租给拉回去。
这个家属楼是90年代盖的,没公摊,户型不小,南北两个大阳台。父母的卧室在南面,宽敞透亮,有电视。
这会洗涮完了,两口子躺床上看电视。
液晶电视刚刚诞生,技术不行,远未普及,家用电视都是那种大块头。放的是《大宅门》,首轮早就播完了,这是地方台的重播。
白三爷正在里面吃鸦片膏子。
姚跃民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带着微微酒气,忽道:“你有没有觉得小远不太一样了?”
“成熟点了吧?”
袁丽萍也有此感,想了想道:“他以前可是一门心思当记者,提起报社都眉飞色舞,今天听他说那番话,感觉想的特明白。哎,是不是谁跟他说啥内幕了?”
“有可能,其实我早就这么想,大报社没关系你能进去?人家还是京城的大报,咱俩帮不上什么忙,他要是去沈城,我还能找找我同学。”
“你同学待的那叫啥破报社,都快倒闭了。”
“报社怎么能倒闭呢,政府都有拨款,到时候花点钱,还能给小远弄个事业编,不过我看这孩子有点别的想法,哎反正年轻,不急这两年。”
姚跃民的口头禅就是不急这几天,不急这几年。
他颇有眼光,但执行力差,光说不练。袁丽萍恰恰相反,也算互补。
与此同时,北面的卧室。
屋子空间不大,一张床,一个又窄又高的书架,架子上堆满了书、VCD和磁带,旁边挤着一张书桌。
这张书桌陪伴了姚远十几年,此刻他戴着耳机,听着随身听,正伏案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