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军店里的客流量渐渐稳定。
这一天，他惯常在店里照看，其实经过了这些日子，他观察明白了，买这种老旧款的都是不太富裕的，或者给自己换家电的农民。
手里有点闲钱，或者子女结婚用，一般看不上这些款类，人家都想买液晶电视——自己用肯定舍不得花钱啊，子女结婚是另一回事。
所以陈国军一问，说是自己想换，就知道差不多能买。
他正为顾客介绍，忽地心脏一抽，一股莫名的不妙预感涌上心头，果然下一秒，他又听到了那该死的“滋滋～”声。
“好消息！好消息！为了回馈广大乡亲父老，大剧院所有商品在原有补贴的基础上再度优惠！”
“优惠最低50元，最高150元，限时抢购，先买先得！”
“……”
时间又仿佛停顿，跟着昨日重现，大家又呼啦啦的跑出去。优惠50块钱也是钱啊，在农村不是小事。
“哎哎，别走啊！”
“我们都谈好了啊！”
“哎呀我艹！”
陈国军的表情就像啃了一顿华莱士窜稀套餐，五官拧成一团，每块肌肉都在超强忍耐。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马上给总经理汇报，总经理听了也无语：“麦窝疯了？多大压力啊这么刷数据？”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卖我们的。”
“好吧！”
……
龙洋村。
村头有一个院子，老屋破旧，主人搬到城里去了。在杨书记的牵线下，这屋子和院子都租给了麦窝商城。
房子简单修缮了一下，换了个门脸，铺上水泥地面，在院子的一侧搭了个铁皮房当作仓库，门口再挂块牌子。
一个简简单单的乡村物流点就完成了。
送家电不是他们的任务，是为了将来送菜的，但现在做活动，刚好派上用场。
“滴滴！”
一辆闻名全国的红色小型货车停在了村头，卸下来几个大纸箱子，完成交接手续后，重新装货。
没过多久，一辆三驴蹦子从院里开了出来。三驴子、三蹦子、三驴蹦子，怎么叫都行，反正大家懂。
突突突的声音打破了村庄宁静，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快递员喊：“王大爷在家么，彩电到了！”
“来嘞！来嘞！”
从屋里跑出一个老头，面带惊奇：“好家伙，你们还真送到家门口啊？”
“不仅送到，我还给您搬进去呢！”
“哎呀不用了！”
“这是上头规定，没关系。”
快递员给搬了进去，签收单子，顺便提醒：“下午物流点集合，统一送你们去县里申报补贴。”
“记着呢记着呢，你说你们这么周到，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老头实话实说，那么多卖家电的，就这家服务最好，最舒心，在村里的声望已经仅次于杨书记。
快递员走后，老头连忙摆弄彩电，邻居们也来看热闹。
“怎么没台啊？”
“拍一拍！拍一拍！”
“有了有了，比原来那个好多了啊！”
老式的大背头，已经有些时代气息了，但大家仍然当成宝贝，对他们来说，这是在承受范围内的最好的东西了……
第590章 摆烂的苏宁（下）
“今天卖了3件，销售额3200元。”
“我这边卖了1件。”
“我也是1件。”
又过了几日，苏宁总经理再度召集店长开会，业绩比之前还烂。
陈国军观察对方的神色，忐忑不安，道：“我们不是为自己找借口，麦窝的降价策略太狠了，您也知道农村人舍不得花钱，便宜50块钱就是大事。我们凭借送鸡蛋实在干不过，除非也降价，但那样就更赔钱了。”
“……”
总经理不置可否，问：“你们也是这种想法？”
“是啊，搞再多招数最后还是要落在价格上，他们更便宜。”
“能节省50－150块钱，消费者根本不吝惜时间成本，跑远道也要去买。”
“我问了几家经销商，都被麦窝挤压废了。”
“好了！”
总经理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明白，我也不废话了，打不过就不打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停止送鸡蛋，也不再进货，能卖多少卖多少。”
“啊？”
众人大眼瞪小眼，很不理解，陈国军问：“那我们就没业绩了，这样好么？”
“够可以的了！市里要求我们积极参与，我已经积极了，还想让我们怎么样？他们要是问，就把这些天的数据拿出去看，到底谁不容易！”
总经理进一步解释，道：“拿电视来说，这两年我们进货，液晶电视越来越多，老式的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家电下乡，我们根本不会进那些老掉牙的彩电。
我们是经销商，有进货成本，限价还这么低，卖一件赔一件。
这次海尔、美的也参与了吧？为什么他们老神在在？因为他们是生产商，那些老彩电本来就是滞销产品，卖一件赚一件。
这个道理懂了么？”
“哦，对他们是去库存，对我们却是负担。”
陈国军明白了，不禁道：“那问题就在于限价太低啊，如果把价格提上去，给我们利润空间，大家不就有积极性了？”
“所以啊，在有利润之前我们干嘛赔本赚吆喝？表现一下就行了。”
总经理极为通透，道：“从明天开始，我们限量卖！”
“懂了懂了！”
“一定做到！”
“但表面还得做出努力的样子，给官方一个交待？”
“哈哈，你可真损。就让麦窝他们赔本去吧，他们是真努力啊。”
“没听老大讲么，人家可能是为了冲业绩。”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在心里知道就好，别特么瞎嚷嚷！”
总经理摆摆手，打发走了店长们。
苏宁参与家电下乡，一个是企业太大不好推脱，一个是也想看看具体情况，有没有利益可图。
那现在是赔钱的，企业配合国家政策，总不能让企业亏损吧？
政府明显照顾的是生产商，尚未顾及经销商，所以他才如此做派，等出（游）现（说）转（之）机（后）再活动。
……
苏宁摆烂了。
摆烂之后，真相愈加明显。
除了麦窝，大家销量都不好，但生产商无所谓，甭管谁卖，都得从我手里拿货，都是帮我去库存。
经销商却不乐意，积极了一阵子之后，又变得消极应对。
当一项政策出台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疏忽或纰漏。
这很正常，制定政策不可能把全部情况都考虑进去，而出台之后，它涉及到的一群人，是日后修改根据的最好反馈。
现在便是如此。
经销商的利益得不到保障，集体摆烂了，生产商的积极性却很高。
而为了刷单的麦窝也出现了问题，由于下本钱宣传，赔本卖货，销量比预想中的好很多，货快卖完了。
刘强东之前心有疑虑，没囤太多的货，生产商调货也需要时间。
为了避免真空，他很果断的登门拜访苏宁。
“苏宁在京仓还有货？”
“当然有！”
“你们留下日常销售的量，剩下的按进价给我，运费我们出，怎么样？”
“可以！”
总经理也很果断。
虽然两家注定是对手，虽然麦窝才摆了苏宁一道，但商场瞬息万变，该合作就得合作——麦窝需要更多的货刷单，苏宁不想赔钱，一拍即合。
不仅如此，这19家企业中的经销商，刘强东都拜访了。
就是要他们的货。
于是乎，很快变成了一种怪现象：在每日销量的统计上，大部分都半死不活，唯有麦窝一枝独秀，高歌猛进。
最后连领导都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