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祥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汇报道:“卢学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可能小时候家里穷,卢学梅和卢学芹两姐妹从小就很懂事,卢学梅初中毕业就去皋如一家理发店学理发,然后回桃园开了个理发店。
卢学芹初中一毕业就跟镇上的裁缝学缝纫,她们村里有个人做出国劳务中介,她见人家出国做缝纫能赚大钱就想出国。出国的费用都是姐姐卢学梅和姐夫徐老师帮着凑的,所以她很感谢姐姐姐夫,自己在国外省吃俭用什么都舍不得买,回国时却给姐姐姐夫买了一部数码照相机。”
韦支冷不丁问:“她出国打工赚的钱呢?”
“国外雇主每个月都给她发工资,工资一到手她就汇回来,干了两三月就把姐姐姐夫帮她凑的出国费用还清了,后来的工资一直是她姐姐帮着保管的。”
柳贵祥顿了顿,接着道:“她姐姐的理发店生意挺好,而且姐妹俩感情好,姐姐不可能占她的便宜。她这几年汇回来的是美元,她姐姐都帮她存在银行里,没兑换成人民币。她回国之后,她姐姐和姐夫把存折交给她了,并且是当着父母面交给她的。
农村家家户户盖楼房,她想让父母住舒服点,可能也想让父母在村里扬眉吐气,就把美元兑换成了人民币,拿出五万给家盖楼房,剩下的钱都存进了中行皋如支行。”
韩渝低声问:“五万块钱盖楼房够吗?”
“我问过,她姐夫说老房子拆下来的砖头还能用,她父母这些年也攒了几万块钱,而且她家一直想翻盖房子,早就在砖瓦厂订了砖瓦,连黄砂、石子都买好了。”
“她在中行存了多少钱?”
柳贵祥俯身拿起一张银行出具的查询记录,说道:“她姐夫说她本来想多给点钱家里的,她爸说盖房子用不了那么多钱,想让她凑个整存起来,就这么存了三十万。
刚开始存的是五年定期,一下子存三十万,属于大额存款,不但利息高,银行还给她送了两桶色拉油和一套床上用品。结果存了没几个月,她居然分四次取走了。”
“取走了?”
“至少中行没她的存款了,要不是我们下午带着手续去银行查询,她父母和她姐姐姐夫都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取的?”
柳贵祥递上银行出具的交易记录,蒋支则打开公文包取出卢学芹上班的考勤记录。
韩渝接过看了看两份记录上的时间节点,惊呼道:“她请了四次假,都是去银行取钱的!”
“银行有监控,监控视频保存三个月。我们调看过监控,都是她一个人去柜台取的。”
“取的是现金,没转账?”
“全是现金,没转账汇款记录。”
柳贵祥从公文包里取出第二份查询记录,补充道:“常林服饰跟信用社有合作,统一给员工办信用社的储蓄卡,发工资直接打卡。我们下午查询过卢学芹在信用社的个人账户,卡里只有三千八百多块钱。”
韩渝把几份记录递给韦支,紧锁着眉头问:“那么多钱去哪儿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牛总低声道:“只要能搞清楚钱去哪儿了,应该就能搞清楚是谁杀害了她!”
“问题是没转账汇款记录,一点头绪没有,怎么查?”
“是啊,取款都是一个人去的。”
好不容易取得几个进展,可查着查着线索又断了。
齐局别提多郁闷,正掐着太阳穴不知道说什么好,韦支放下银行账户查询记录,轻描淡写地说:“老钱,说说你看法。”
案子是长航分局负责侦办的,但市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直在关注。
钱大回头盯着黑板上的照片,分析道:“钱去哪儿了是不太好查,但我认为这个案子并不难查。被害人回国时间不长,工作生活的圈子就这么大,现在可以肯定她的死很可能与钱有关,那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就应该放在她的社会关系上,回过头来仔仔细细调查她回国之后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之前觉得这个案子棘手,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被害人的身份。
现在被害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并且正如钱大所说她的工作生活圈很小,既然很可能是熟人作案,那就仔细排查她的熟人。
重案大队的副大队长果然是专业的!
韩渝正暗暗敬佩人家的专业素养,韦支突然问:“李局,管朝红两口子知道卢学芹遇害了吗?”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只跟他们说卢学芹牵涉进一起案件。”
“他们两口子都在楼下?”
“是的,分开……分开请他们配合调查的。”
“咸鱼,你等会儿下去好好问问管朝红。”
韦支想了想,接着道:“老钱,你刚才说要仔细调查被害人回国之后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我认为这远远不够。要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出国打工的,在塞班打工时应该有不少像管朝红这样的中国务工人员,甚至可能有男同事。”
“哎呦,我真没想到这一点。”
“你又没出国打过工,想不到很正常。”
韦支今天不只是来听汇报、了解侦办进展的,更是来指导侦破的。
他再次看了看常林服饰提供的被害人考勤记录,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从考勤记录上看,被害人一共休息了十六天。她跟同事说来市区找管朝红,但事实只来过两次。并借口来市区找管朝红,去过四次皋如城区,另外十天她去哪儿了?”
韩渝托着下巴说:“不知道,她跟同事说过的那些话,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韦支点上烟,抽丝剥茧地分析道:“我们不能因为那不知去向的三十万巨款,忽视其它线索。比如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怀孕两个月左右,这就意味着她跟神秘男子发生关系的时间范围已经缩的很小了。
刚才老钱建议认真调查其社会关系,也就是调查她认识的每一个人,这个范围也不大,只要两者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有可能发生交集,那么,与她发生关系的男子身份就会浮出水面。”
“明白了,韦支,我们接下来就照你说的重点排查。”
“别急,没说完呢。”
韦支磕磕烟灰,意味深长地说:“刚才说要宁可信其有,你想想,发生能把肚子搞大的关系,这既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而且,这种关系不太可能只发生一次,完全可以查查市区各宾馆旅社的住宿记录,看她有没有开过房,以及有没有宾馆旅社的工作人员见过她。”
不愧是南通公安刑侦系统的“老帅”,线索看似断了,可随着他的分析接下来又能继续侦查。
齐局正暗暗敬佩,来自武汉分局的老刑警赵永明忍不住抬头道:“各位领导,被害人跟管朝红的关系那么好,却不告诉管朝红在跟谁谈恋爱,这是不是意味着让她怀孕的男子身份比较特殊,不便告诉别人?”
“永明同志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咸鱼,我建议你们在接下来的侦查中不能墨守成规。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被害人生前认识乃至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有作案嫌疑!”
生怕韩渝不明白,韦支想想又强调道:“疑罪从无,那是检察官和法官要时刻牢记的。我们是公安干警,不是检察官也不是法官,我们要怀疑所有人,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是!”
“齐局,陈市长昨天帮你们要的那十万专案经费,政法委有没有打给你们?”
“打过来了,今天上午到账的。”
“这就好。”韦支点点头,一边收拾小录音机、香烟、打火机和笔记本,一边笑问道:“牛总,要不今天我们先到这儿?”
“行,没问题。”
“咸鱼,抓紧时间调整侦查部署,调整好之后下楼跟管朝红好好谈谈,单独跟她谈!”
“是!”
第1028章 “难言之隐”
送走韦支等人,赶紧去食堂吃饭,以便继续调查。
韩渝端着打好的饭走到圆桌前,问道:“小陈,曹成国和管朝红呢?”
“曹成国在询问室,管朝红在接待室。”
“光他们自个儿?”
“没有,老张在询问室盯着曹成国,吴丹在接待室盯着管朝红。”
该问的李光荣和王爱德都问过了,那两口子不像是谋财害命的凶手。并且,元旦那天人家都在汽修店里,没作案时间。
韦支走前却反复让去跟管朝红单独谈谈。
韦支的办案经验和社会阅历那么丰富,让去单独谈谈肯定有单独谈谈的道理。
韩渝权衡了一番,说道:“小陈,去打两份饭,一份送给曹成国,一份送给管朝红。”
“是!”
“我先去看看管朝红,你打好饭就送过去。”
“韩局,你还没吃呢。”
“我端过去吃。”
“哦。”
……
韩渝端着饭盒走进接待室,正有一句没一句跟管朝红闲聊的吴丹急忙起身问好。管朝红没想到来的竟是个领导,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小吴,你先去食堂吃饭,我跟管朝红聊聊。”
“韩局,要不要做笔录?”
“不用,我们随便聊聊,赶紧去吃饭,不然菜都凉了。”
“是!”
韩渝放下饭盒,拉开椅子坐到办公桌前。
管朝红担心店里,也担心儿子不好好做作业,忍不住问:“公安同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有些事没搞清楚,等搞清楚了你们就可以回去。”
“什么事没搞清楚,小芹到底怎么了?”
“小芹?”韩渝下意识问。
管朝红连忙道:“就是卢学芹,我们习惯叫她小芹。”
可能之前长期在室内从事缝纫,不会被日晒雨淋,管朝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给人感觉也就二十七八岁。不像她丈夫曹成国,明明才34岁,可看上去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韩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等小陈把饭送进了,拿起筷子故作轻松地说:“先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公安局居然管饭……
管朝红面对热腾腾且荤素搭配的饭菜,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吃啊,我们分局厨师的手艺不错。”
“公安同志,我吃不下。”
稀里糊涂被公安机关找上门,又被带到这儿,换作谁估计都吃不下。
韩渝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笑道:“别紧张,吃不下少吃点,我们边吃边聊。”
管朝红拿起筷子,忐忑地问:“聊什么?”
“你是怎么认识卢学芹的?”
“在塞班打工时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