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干得比我好,你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
“周局,能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好过多了。”
王文宏深吸口气,苦笑道:“岸上的阵地守不住,只能尽可能留几个骨干。赵红星留下了,马金涛也留下了,陈局说等马金涛进修回来,就给他提正科,让他当水上治安支队副支队长。”
水上分局的民警一样是周洪的老部下,周洪追问道:“杨远呢?”
“水上支队不能没有水警,杨远也留下了,杨远接替马金涛担任水警三大队长。”
“这就好,水上分局虽然变回了水上支队,但不能没有水上执法的骨干。”周洪顿了顿,随即问道:“老王,咸鱼知道这些情况吗?”
“知道,昨晚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拥护市局的决定。”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手机关机了。打向柠的电话,一样没打通。”
“你找他有事?”
“今天一早,上级给我们发了个紧急通知,让我们查一条渔船。咸鱼虽然不是渔政,但他对我们南通几个渔港的情况比较了解,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那条渔船的。”
王文宏好奇地问:“查一条渔船?那条渔船怎么了?”
“长渔3705,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上级很急,让我们今天下班前上报到底有没有这条船,我们南通的渔民有没有见过。”
“我们这边的渔船一般是‘江渔’和‘滨渔’,‘长渔’不是我们这边的,上级为什么让你们查?”
“岸上有套牌车,海里一样有‘套牌船’,还有很多什么都没有的三无船。再说渔船跟货船一样,不可能总停泊在母港,它会进沿海各渔港补给,也可能躲在一些没有渔政站的小港湾里逃避检查。”
王文宏反应过来,连忙道:“咸鱼的手机打不通,应该是没电了。”
“他去哪儿了?”
“他外婆可能快不行了,昨天打电话时他说老太太的情况不好,昨天甚至要给他们交代后事。老太太知道他经济紧张,当着他舅舅舅妈的面,给了他一万块钱,给了向柠一条金项链。”
“老太太不行了!”
“九十多了。”
交代后事,分家产,很容易闹出家庭矛盾的。
周洪忍不住问:“老太太把钱留给他,甚至给了他一条金项链,他舅舅舅妈会不会有意见?要知道他是老太太的外孙,又不是老太太的孙子。”
王文宏对韩渝家的情况最了解,解释道:“他两个舅舅都是三兴人,也都是做家纺的。人家家里有厂,在三兴家纺市场有店面,生意做的很大,一万块钱和一条项链对人家而言算不上什么。
况且老太太很能干,以前种地,自个儿养自个儿,不用儿女操心。后来帮人家做绣品,多的时候一年能赚五六千,一直干到眼睛看不清了才不做,这些年存了不少钱。
咸鱼说老太太身体虽然不行了,但神志清醒。并且她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她一共有多少钱,有多少金银首饰,钱留给哪些晚辈,她早就想好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曾孙、曾孙女都有份。”
这就是南通人,心里只有儿女和孙子孙女。
赚点钱自个儿舍不得花,全要留给孩子们。只要能干得动活,真是活到老、干到死!
周洪不由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老母亲,沉默了片刻说:“老太太有福啊,不但儿孙满堂,而且孩子们都有出息。”
“是啊,有福。”
王文宏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接着道:“周局,你不是找咸鱼有事吗,我正好有他大舅的手机号,我把他大舅的手机号报给你。”
“人家家里有事,我就不麻烦人家了。”周洪想想又说道:“我一接到上级通知就联系了几个区县农业局,也安排了人去几个区县的渔港调查,我们南通这边到底有没有那条渔船,我们南通的渔民究竟有没有见过那条渔船,下午5点前应该会有消息。”
……
与此同时,韩渝正披麻戴孝,跟同样戴着白帽子的学姐一起,泪流满面的看着平躺在棺材盖板上的外婆。
外婆走了,凌晨4点26分走的。
生前检查出各种慢性病,弥留时很痛苦,去世对她老人家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大舅和二舅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刻依然老泪纵横,刚给外婆的娘家人报完丧回来,正跪在大门口烧纸。
大舅擦了一把老泪,抬头问:“三儿,你爸你妈说什么时候能到家?”
韩渝缓过神,急忙道:“我4点半给他们打电话的,他们在苏州卸货,码头老板连夜帮着找了一辆车,算算时间,下午5点前应该能赶回来。”
“不用去接?”
“不用。”
“你姐能不能回来?”
“能,她和我姐夫这会儿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韩向柠知道启东的风俗,长辈去世,晚辈只要能回来的都要赶回来,低声补充道:“舅舅,我爸我妈也带菡菡回来了,下午5点前肯定能赶到。”
“好,你们先去前面歇会儿,这儿有我们呢。”
“行。”
守灵是个体力活儿,韩渝一天一夜没睡,真扛不住了,带着学姐来到二舅家。
表哥、表弟和表姐们要么在外地,正在往回赶的路上,要么在外面帮着操办丧事。
以前只要请像朱宝根那样的人来帮着收敛,也就是帮老太太换衣裳、整理遗容,请阴阳先生来算发丧的时辰,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
现在多了一个环节,要联系专门送遗体的车,要请吹鼓手,要吹吹打打的把遗体送到殡仪馆火化。
韩向柠跟韩渝一样帮不上忙,坐在装修很豪华的西房里,低声问:“三儿,外婆到底是火化还是土葬?”
“肯定火化,现在不让土葬。”
“那怎么还做了棺材?”
“棺材是以前做的,做棺材的时候我正在三兴中学上初二。那天很热闹,亲朋好友都来了,做好之后还放鞭炮。”
韩渝回想起外婆当年对自己那么好,又忍不住流泪了,哽咽着说:“现在虽然都要火化,但棺材一样能用上,等火化完把骨灰装进棺材再土葬。”
“搞来搞去还是要做棺材,还是要土葬,推行火葬有意义吗?”
“入土为安是几千年的传统,是多少年遗留下来的观念,不是三五年就能改变的。其实民政部门不让用棺材土葬,只是工作做不下去,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080章 水上的交警!
年底了,按惯例要召开长航系统工作会议,总结2001年取得的成绩,表彰2001年度的先进单位和优秀民警。
丁局正研究今年的会议什么时候开和安排在哪儿召开,突然接到部局的紧急通知,长航局副局长黄远常更是亲自赶到长航公安局,做丁局等局领导班子成员的思想工作。
“黄局,我们长航公安系统就咸鱼这么一个全国人大代表,上级怎么能说把他调走就把他调走。就算一定要调,也要走组织程序,比如先找咸鱼同志谈谈心?”
“人先调过去,调动程序回头补办。”
黄远常婉拒了长航局常务副局长递上的烟,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丁局、范局,我是在传达交通部党组和长航局党委的决定。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一样要执行!”
咸鱼之前立过多少功,对长航公安局而言不是很重要,毕竟荣立过大功乃至被授予英模称号的民警长航公安系统不少。但咸鱼是全国人大代表,长航公安局以前没有,今后估计也很难有。
丁局既舍不得也想不通,追问道:“要把咸鱼调哪儿去?”
“南通海事局。”
“有没有搞错,他是公安干警,把他调到南通海事局做什么?”
“调任南通海事局副局长,再说海事是做什么的,海事就是水上的交警。公安干警去做水上交警怎么了,专业对口!”
黄远常知道了一点内情,由于需要保密不能说,只能看了看手表,提醒道:“二位,抓紧时间通知南通分局吧。马上11点了,再过两个小时,也就是今天下午1点,江南海事局要宣布韩渝同志的任命。不能人家任命了新职务,我们这边的职务还没免。”
“黄局,我知道咸鱼是南通的几家水上执法部门一起培养的干部,调到南通海事局相当于‘归队’,问题是南通海事局现在跟我们不一个系统,真让咸鱼调过去就真调走了!”
“我知道。”
“能不能借调?让他去南通海事局干一年再回来?”
“不行,把他调过去是上级的要求,没得讨价还价。”
“南通海事局又不缺班子成员,据我所知,咸鱼的爱人想回南通海事局都没位置,只能先去南通航运学院挂任副院长。”
“以前不缺,现在缺了,并且只缺咸鱼这样的同志。”
“南通段是不是发生重大水上交通安全事故了?”
“没有,老丁,别问了,还是那句话,这是上级的决定,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一样要执行!”
部局等着回复,长航局的副局长更是亲自来了。
丁局没办法,只能让范局去政治部拟写免去韩渝同志长航公安局南通分局副局长的文件。
同样是副处级,但南通海事局的副局长含金量远比长航分局副局长的含金量高,至少在交通系统内是这样的。
黄远常正暗暗感慨韩渝的运气好,丁局俯身问:“黄局,上级的要求我们不折不扣落实了,这儿没外人,能不能告诉到底怎么回事?”
把人家有且仅有的一个人大代表调走了,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
黄远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海上出事了,南通海事局现在既管江也管海,需要一个熟悉海上情况、精通国际公约并且有外事工作经验的同志,代表南通海事局乃至江南海事局带队去海上执行任务。”
“海上出了什么事?”
“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好吧,不该打听的不打听,我不问了。”
……
启东的丧葬仪式非常隆重,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是很有特色的。对先辈的怀念,已成为启东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
大舅家的客厅布置成了灵堂,外婆的遗体要在灵堂里停放三天。
院子里搭了棚子,请吹鼓手吹打,请和尚念经,请道士做道场,还要请操办丧事经验丰富的人来帮着扎库、剪冥衣、写牌位。
子女们轮流在灵堂守灵,说是守灵,其实是围坐在遗体边上通宵打牌,再就是接待来瞻仰逝者遗容的亲朋好友。
三天之后出殡,以前是按阴阳先生算好的时辰直接把棺材抬到坟地下葬,现在多了一个环节,要先把遗体送去火化,然后把骨灰装进棺材下葬。
出殡回来要“扫街”,孝子贤孙身穿孝服手执扫帚扫街路,意为昭告乡里:老人故去,扫除脚印,了结世间的一切恩恩怨怨。扫完街,买回糖果糕点,意为苦尽甘来。
然后要举行隆重的“烧库”仪式。
所谓的库,就是做工精良的纸房子及其配套设施,供死者在阴间使用。扎纸匠与时俱进,不但帮外婆扎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还帮外婆扎了一部手机和一辆轿车。彩电、VCD、冰箱、洗衣机等家电,更是一样都不少。
出殡当天,亲眷好友和左邻右舍都会来吊丧,也就是送人情。要留人家吃饭,场面很大。
外婆是昨天出殡的,昨天中午在大舅和二舅家的院子里摆流水席,整整摆了七十多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