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委搞清楚来龙去脉,沉吟道:“我们是欠航运公司的,航运公司遇到了难处是不能坐视不理,可护航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啊。”
余秀才深以为然,递上支烟:“徐所,我们这次能给他们的船队护航,但不可能每个月都给他们护航,他们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我开始只打算用001帮他们拖十几条驳船护一次航,就是考虑到治标不治本,所以让蒋经理再安排一条拖轮,多组织几条驳船,争取一次多拉点煤回来。”
徐三野点上烟,接着道:“顾县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着我们的面给煤炭公司经理打电话,让徐洲那边的矿井抓紧生产,看能不能多开采一些。同时要求老葛组织各乡镇的航运公司,利用我们护航的机会多组织些船,多拉点煤回来。”
王政委好奇地问:“县里打算运多少吨回来?”
“徐洲那边有多少煤就运多少煤回来,这次至少运一万吨。”
“这么说要给好几个船队护航!”
“可能还有挂桨船参加。”
看着二人惊诧的样子,徐三野补充道:“大运河是江、浙和上海几个省市北煤南运和南粮北运的主要水道,因为水匪河霸多,北边的煤运不过来,南面的粮也运不过去。
航运公司之前亏损严重,想利用我们护航的机会,联系之前打过交道的粮食部门,打算去的时候运粮,回来的时候拉煤,尽可能挽回点损失。毕竟快到年底了,不能没钱给职工发工资。”
放空船过去肯定不划算……
王政委反应过来,紧锁着眉头问:“三野,我们这边出十个干警,你那边把咸鱼算上,最多只有三个干警能参加行动,要给那么多船护航,我们顾得过来吗?”
“县里对这件事很重视,墙头草说了,争取从刑侦大队、治安大队和各派出所再抽调十个干警、二十个联防队员。”
航运公司最大的驳船一百吨,乡镇航运企业的驳船吨位要比县航运公司的小,想运一万吨煤炭回来,至少需要一百五十条船!
能想象到那么船航行在大运河里,能绵延多长。
而且运河上的船队和个体船那么多,船舶密度那么高,再加上要过那么多道船闸,想跟在长江航行那么编队是不可能的,只要进入大运河,肯定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打乱甚至打散。
余秀才摸着嘴角说:“算上联防队员四十几人也不够,那么多船,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啊。”
徐三野早考虑到,敲着桌子说:“等确定下一共有多少船参加抢运,我们到时候好好研究下,可以设立三到四个分指挥部。通讯股必须参加行动,要在船队设立中继台,要把对讲机装备到每一条船,确保通讯畅通。
003和港监的那条快艇,船身小、航速快,要参加行动。到时候抬上驳船,盖上油布,不管前面还是后面遇到水匪河霸,都可以及时放下水,组织干警及时赶过去对其采取强制措施。”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余秀才想了想,抬头道:“徐所,两条快艇可能不够,我们必须把船闸的因素考虑进去,如果我们的货船有的在船闸南边,有的在船闸北边,到时候又怎么办。”
“南通这边有没有单位装备小快艇?”
“小快艇很难借到,冲锋舟倒是能借几条。”
“有冲锋舟也行,就算被船闸挡住了,也可以抬上岸跑到船闸对面去再下水,我们本来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
王政委说道:“如果用冲锋舟,那得抓紧时间组织训练。”
余秀才问道:“徐所,我们临阵磨枪,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毕竟航运公司要联系往北运的货源。”
徐三野掐灭烟头,随即冷冷地说:“老王刚才说得对,护航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所以我们这次要精心准备,争取多抓一些水匪河霸,要起到震慑作用,要让那些水匪船霸知道害怕,要让他们再见着我们启东的船不敢敲诈勒索!”
原来他不只是去护航的,也是去立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总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挂在嘴边,只会主动出击,不会被动防守,不然就不是徐三野了。
余秀才意识到他要去大闹大运河,苦笑着问:“徐所,抓人容易,抓完之后怎么办?那是人家的辖区,我们没管辖权。”
“那些混蛋敲诈勒索我辖区的航运企业,盗窃我辖区航运企业运输的货物,殴打我辖区的企业职工,我这个水上治安警察大队长怎么就没管辖权?鱼局,你是法律专家,好好研究研究法律法规,肯定有办法的。”
“这个真没办法。”
“那我不管,人我肯定是要抓的,机会只有一次,有多少我抓多少,先抓回来再说!”
启东县航运公司被敲诈勒索了几十万,几十个老职工被殴打。
余秀才能理解徐三野愤怒的心情,急忙道:“徐所,你先别着急,我正好认识运河公安局的局长。今天太晚了,明天给他打电话,请他协助我们行动,真要是抓到水匪河霸,到时候就近移交给他们。”
徐三野紧盯着余秀才问:“移交给他们,以前的事怎么办,被敲诈勒索走的几十万又怎么算?”
“你不是让丁政委组织侦查员调查取证了么,到时候安排几个侦查员过去,跟运河公安局刑侦队一起侦办,尽我们最大力量给航运公司挽回损失。”
“这个办法倒可行,但我可以这么想,你不行。”
“徐所,我不太明白。”
“鱼局,你是我们南通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你要站得更高,要考虑到全市的航运企业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没有遭受到经济损失,有没有船员被殴打。”
“你是说跟上次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一样,先联合各区县公安局收集线索?”
徐三野微微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上次打击江上的水匪船霸成果显著,水上支队和水上分局的第一炮算是打响了,但参与行动的只是沿江的几个区县。
这次是一个机会,完全可以让不沿江的几个区县公安局知道,你这个水上支队长是有资格对他们的水上治安进行业务指导的。”
水上支队是市局排名最靠后的支队。
在人家看来加挂水上分局牌子的水上支队,就是一支专门协助港监、渔政和海关等单位执法的队伍,在市局没什么地位,每次开会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王政委觉得徐三野的话有一定道理,抬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运河江北段治安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各区县航运企业深受其害,可以说苦运河上的水匪船霸久矣。
鱼局,我们可以先以支队名义发个通知,请各区县公安局统计下这方面的情况,尤其犯罪线索和遭受的经济损失。
运河公安局必须重视,他们要是不重视不帮忙,我们就上报省厅。反正他们跟我们不一个系统,用不着担心会得罪人。”
不等余秀才开口,徐三野就不解地问:“运河公安局跟我们不一个系统?”
王政委上任之后去省厅参加过两次水上治安相关的会议,认识了许多水上治安的同行,其中就包括运河公安局的局长。
他耐心地解释道:“1978年,运河上的一条客轮因为一个旅客把水管接头的胶水带上船发生火灾,死了六十几个人,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决定成立省运河公安局。
公安局设在槐阴,但既不隶属于淮阴公安局也不隶属于省厅,而是跟统管大运河江北段运输、船闸、航道和港口的江北航务管理处一样,隶属于交通厅的运河航运公司。”
“他们是行业公安!”
“嗯,跟长航公安差不多,民警不少,但主要是乘警。他们不但要确保客运安全,还担负着从杨州到徐洲段运河的水上治安。
在杨州的施桥、邵伯;宿千的刘老涧、皂河;徐洲的刘山、解台和槐阴的槐阴、槐安,设了的八个派出所,辖区总长四百零四公里。”
四百零四公里什么概念,比上海到南京都远一百多公里,平均五十公里才有一个派出所。
靠一个公安局维护那么长运河航道的治安,想想就知道顾首顾不到尾。
徐三野第一次听说,正感慨难怪运河治安搞不好呢,余秀才苦笑着补充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他们的压力比我们大多了,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地方公安配合,而且他们不只是负责运河治安,也要跟港监一样负责水上交通安全,既是乘警,也是水警,同时是水上交警。”
第186章 报案、送礼
下午四点,江苏省运河公安局迎来了四个来自南通的客人。
局长吕镇华和政委洪宇对带队来访的南通市公安局水上治安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余向前太熟了,每次去省厅参加水上治安有关的会议都能遇着。
照理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等余秀才介绍完随行的人员,吕局和洪政委却高兴不起来了。
随行的三个人居然都是刑警,一个是南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陈先锋,一个启东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吴仁广,一个是东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胡建荣。
南通刑侦系统的三个骨干找上门,不用问都是做什么的。
都不是外人,余秀才觉得没必要绕圈子,一坐下就笑道:“吕局,洪政委,我们冒昧登门,既是来报案的,也是来送礼的。”
吕局掏出香烟,不动声色问:“报什么案,送什么礼。”
“论要报的案,那就多了。”
余秀才接过香烟,回头看向刑侦支队的陈支。
陈支打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叠南通市属的几个航运公司和南通各区县航运企业,以及南通市各区县的从航运的个体船户,在大运河江北段被敲诈勒索、盗窃、强买强卖,以及南通市船员被殴打甚至被故意伤害的清单。
他干咳了一声,念道:“88年1月2日,南通县航运公司的江南718船队在皂河段雾泊时,遭二十多名水匪抢劫。
一个值班船员发现当即制止,竟被水匪用鱼叉刺伤大腿,船队被抢煤炭近百吨。同夜,东启县一个乡镇的船队先后两次被劫现金六千多元,并有三名妇女被调戏。”
果然来者不善!
吕局示意参加接待的办公室主任去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点上烟洗耳恭听。
“88年1月5日,南通市第三航运公司的江南647、648船队在宿千曹甸段遇雾锚泊,被水匪敲诈勒索现金五千元,船队的望远镜、收音机也被抢走了。”
这些情况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
南通县、启东县和东启县的领导震怒,责令各自县公安局采取强有效的措施,确保航运企业和从事航运的人员生命财产安全,尽一切可能挽回经济损失。
前天去市委开会时,甚至一起向市领导汇报。
市领导很重视,要求市局成立工作专班,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陈副支队长没什么好担心的,继续念道:“88年2月16日,启东县悦来镇个体挂机船主张承业在四阳段购买猪肉时,因短斤少两,与姓何的三个卖猪肉的男子发生争执,何氏三兄弟对其大打出手,并用刀砍断张的右手中指。”
“3月5日,南通市崇港区119船队在槐安市三堡乡圣庄段锚泊待闸,遭当地村民一百余人上船哄抢,被抢走煤炭约三十吨,及铅桶、电筒等用具。”
“3月18日,启东县航运公司219船队在宿千船闸下游五公里处,被十六名水匪拦截。水匪采取暴力手段,殴打值班船员,并用铁锹封住船员舱门,一次抢走煤炭二十余吨及部分船员的钱物。”
“4月9日深夜十一点二十六分许,一股水匪用旧衣服蒙住航标灯,在旁边设置假灯光信号,误导东启县航运公司582船队搁浅,然后上船,以渔网被刮坏为由,进行敲诈……”
一件件一桩桩,听着就让人愤慨。
陈支念着念着也念不动了,干脆把把厚厚一叠案件简介清单轻轻放到吕局和洪政委面前。
余秀才打开公文,取出两份文件,一脸无奈地说:“吕局,这是我们市领导和我们市局领导的批示,这是我们市局请求贵局协作的函件。”
眼前这两位是正处级的局长!
跟谈判似的坐在人家对面,吴仁广正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陈支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
吴仁广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也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报告吕局、洪政委,这是我们县委陈书记的批示。”
水匪看人下菜,知道国营航运企业有钱,对国营航运企业的船队下手最狠。
换句话说,受害最严重的是启东、东启等县。
东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胡建荣缓过神,也取出一份县领导的批示。
几个县的一把手震怒,甚至惊动了南通市领导,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要是不拿出个态度,人家很可能直接去省里告状。
吕局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余秀才又抬头道:“吕局,材料上统计的只是我们南通市属航运企业和崇港、启东、东启三个区县航运企业及部分个体船户遇到的情况,另外几个区县正在统计中,最迟一个星期就初步统计出有多少类似情况。”
这只是两年的,并且只是一小半区县的。
作为运河公安局长,吕局比谁都恨水匪船霸,可局里总共就那么点干警,要负责的航道又那么长。
四百多公里,几乎能横穿一个省,光靠运河公安局一家管得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