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渝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难过得语无伦次。
杨勇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鱼队,到底怎么了。”
“我师父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徐所病了?”
“嗯,帮我跟贾指说一声。”
韩渝一刻不敢耽误,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就骑上小摩托直奔水上救援中心,叫上学姐火急火燎回启东。
徐三野的家在公安局宿舍楼,二人一进门,就见杨局和丁政委正在客厅里陪徐三野说话。
三人谈笑风生,但能看出杨局和丁政委笑得有些勉强。
“咸鱼,柠柠,你们怎么也来了?”
“师父,你的腿……”
韩渝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滚滚而流。
徐三野下意识摸了摸大腿,不快地问:“是明远让你们来的?”
“师父,我……”
“哭什么呀,你现在是中队长,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徐三野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向韩向柠:“柠柠,你也别哭。别说我没死,就算真死了也不想看到你们哭。”
韩向柠急忙擦干眼泪,哽咽着说:“徐所,我爸我妈马上过来,我妈……我妈跟骨科的主任说好了,我们等会儿陪你去市人民医院好好检查下。”
这么一个铁打的汉子,居然患上骨癌。
杨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连忙道:“三野,柠柠说得对,有病就要看。我安排车,我和老丁陪你一起去。”
“又不是没看过,军级单位的医院医疗水平不会比南通人民医院差,你们看看那些检查报告就知道了。我不想折腾,不想再跑来跑去。”
“师父,检查报告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在那儿呢,一大堆。”
徐三野指指五斗橱,苦笑道:“刚检查出来时部队医院的专家瞒着我,担心我受不了这打击,他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从他把浩然拉到一边说悄悄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病。”
韩渝从塑料袋里取出部队医院的病历和一大堆化验单、检查单,一边翻看着一边噙着泪说:“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先进,肯定有办法的。”
“那要看是什么病。”
徐三野俯身拿起香烟,轻描淡写地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的谁想死?我跟部队医院的专家聊过,人家跟我交了实底。说发现的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截肢,并且截掉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高。我这个发现的比较晚,都已经转移了,截不截意义不大。”
韩渝擦着泪问:“骨头的病怎么可能转移?”
“通过血液转移。”
生怕徒弟听不明白,徐三野微笑着补充道:“癌症晚期,说得就是我这种。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个癌症不传染。”
他居然笑得出来,仿佛患上癌症的不是他。
韩向柠跟韩渝一样难受,紧捂着嘴生怕哭出声。
徐三野点上烟,不缓不慢地说:“明远就算不给你们打电话,我明天也要给你们打。浩然在部队结的婚,老家的亲戚和左邻右舍还没请。我看过黄历,后天是个好日子,就定在后天办酒。”
韩渝擦了一把泪,低声问:“魏大姐和浩然哥去哪儿了?”
“后天要办酒,不能没点准备,明远开车送他们回老家了。”
徐三野磕磕烟灰,俯身从茶几下拿出相册,一边翻看着一边笑道:“明远接亲时我们在张兰家拍了个合影,后天我们再拍个全家福,留个纪念。”
韩渝很想问问这个病实在治不了,还能活多长时间。可既不能问也不敢问,只能强忍着悲痛听着。
杨局和丁政委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徐三野不想搞得那么沉闷,干脆换了个话题:“咸鱼,听说你拦截了一条非法闯入长江的外轮,还用高压水炮帮外轮清洗了下驾驶室玻璃?”
“是。”
“干得漂亮,就应该这么干!什么非法闯入,这就是侵略,别说击碎驾驶室玻璃,就是击沉又怎么样!”
韩渝意识到现在能做的就是陪他说说话,连忙道:“师父,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徐三野哈哈笑道:“这说明我们师徒有默契,不然不会想到一块去。杨局,老丁,我这个接班人培养的怎么样?”
“这用得着说么,论培养人才,你比我们强。”
“既然是人才就要重用。”
“你放心,咸鱼这样的人才我们肯定要委以重任。”
“别哄我开心,更用不着因为我得了癌症让你们难做。”
徐三野掐灭烟头,揉着腿说:“从部队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该怎么安排。”
杨局故作轻松地笑问道:“怎么安排?”
徐三野感叹道:“老章快退了,老丁退居二线,就算再安排两个老同志过去,沿江派出所这匹老马也拉不动那辆大车。一个水上治安检查站、两个渡口治安检查站,再加上江上的治安,这个工作压力太大。”
“三野,两个渡口检查站,局里研究决定分别移交给三河派出所和四厂派出所。”
“这样最好,现在正值春运,我已经得了癌症,不能把老章和老丁再累垮。”
“是我们考虑不周,对了,对于沿江派出所今后的工作,你还有什么建议。”
“沿江派出所这个单位,当年是因为我成立的,等我不在了完全可以撤销。”
“三野,你这是说什么……”
“让我说完。”
徐三野笑了笑,接着道:“沿江派出所撤销之后,水上尤其江上的治安不能不管,‘万里长江第一哨’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倒,所以趸船和001必须留在江边。
到时候可以把水上治安警察大队变成一块牌子,加挂在治安大队。现在的沿江派出所可以降格为治安大队的水上治安中队,等韩渝在水上分局锻炼差不多了,再让他回来担任中队长。”
如果沿江派出所不撤销,到时候肯定要任命新所长和新教导员。
咸鱼年轻太小,别说担任所长、教导员,就是担任副所长、副教导员都会引起争议。
把沿江派出所降格为水上治安中队,就能解决那些问题。
杨局很清楚徐三野不想,确切地说是不放心把趸船和001交给别人,一口同意道:“没问题。”
……
PS:让徐三野退出,我跟各位书友一样舍不得。可徐三野不退出,咸鱼就永远长不大,只能忍痛让他活在咸鱼的心中。
再就是徐三野在现实中有原型,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第215章 最开心的五年
新娘子没跟魏大姐、徐浩然一起去老家,因为新娘子的父母也来了。
她们中午在这边吃的饭,见杨局和丁政委来了,就去了公安局斜对面的金盾宾馆,张兰在宾馆那边陪人家。
韩渝刚让学姐过去一起作陪,梁小余闻讯而至。
见徐三野的腿肿老大,坐在藤椅里不能动,抱着徐三野的双腿嚎啕大哭。
别人哭,徐三野不高兴。
小鱼哭,徐三野没有不高兴,反而轻拍着小鱼的肩膀,慢声细语地劝道:“你都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人家笑话。”
“徐所,我外公认识一个老中医,我爷爷的腿就是那个老中医治好的,我知道那个老中医家住哪儿,我送你去请老中医看看,肯定能看好!”
“你说的那个老中医我认识,但我的病跟你爷爷的病不一样。”
“那个老中医可厉害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找老中医的事回头再说,先起来,把眼泪擦干净。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我徐三野带的兵?”
“我不哭……”
小鱼嘴上说不哭,泪水却滚滚而流。
徐三野把他拉坐到身边,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老李把你带到所里的那会儿,你跟咸鱼一样是个孩子,这一转眼就长大了,都已经找到对象了。”
相比咸鱼,小鱼才是徐三野真正带大的。
以前是个连学都没上过的文盲,居然在徐三野的培养下学会那么多技术,考到那么多证,甚至拿到了电大的职中文凭。
沿江派出所这些年的大小行动,小鱼几乎都参加了,小伙子非常能干。
如果搁十几年前,完全可以跟徐三野年轻时一样提干。
但现在不是十几年前,想提干太难,迄今为止局里仍有十几个合同制民警没转正。
局里倒是有职工,可职工编制一样紧张。
现在的那些职工不是恢复机构时从各乡镇调来的干部,就是上级安置来的复员军人。
杨局很想做点什么,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边上保持沉默。
事实上能不能搞个编制,小鱼并不在乎,因为他家现在有的是钱,并且会更有钱。
徐三野一样不在乎,接着道:“我想让你咸鱼哥过两年回白龙港做中队长,但这个中队长咸鱼估计也做不了几年。他是全南通乃至全省最会开船的干警,总呆在白龙港太屈才。
王队长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你接下来几年要跟咸鱼好好学开船学修船,最好再培养两个机工水手。趸船和001能不能保持最好状态,究竟能用几年,以后全靠你了。”
“徐所……”
“又哭,能不能让我说完。”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话锋一转:“相比治安,我更担心江上的消防。从航经武汉的油驳,到青岛油库,到天津港大火,再到上海海运局的客轮,每次发生火灾,都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环境污染,而且每次都有人员伤亡。
从章家港到大仓水域,如果再算上我们北支航道,长江南通段全长一百八十多公里,大小码头和泊位上百个,大小渡口七八个,危险品码头林立。
光南通港去年的危险化学品吞吐量就多达五百多万吨,沿江的油库和化学品园区还在不断扩建,发生火灾和危险化学品泄露的可能性在不断增加。
这些年运气好,没发生重大火灾,但安全隐患不能视而不见。水上消防管理混乱也就罢了,还没有专业的水上消防灭火救援力量。
据我所知,全线只有章家港港务局有一条消拖两用船。不出事当然好,一旦出事,仅凭一条消拖两用船恐怕只能望而兴叹。”
杨局没想到水上消防隐患这么大,听得暗暗心惊。
丁政委没想到徐三野都病成这样了,心里挂念的依然是工作,并且是整个长江南通段的消防,不禁感叹像他这样的干部是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