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请问那条船的具体位置?”
“三河水域32号浮下游两公里。”
“收到,马上出发!”
韩渝摁下师父生前安装的警铃。
正在一层宿舍和衣而睡的王队长、朱宝根立马坐起身,穿上雨衣爬上001。
老钱赶紧扔掉烟头,爬上二层帮韩渝值守电台。
炎热的夏天不是寒冷的冬天,备车时间很短,不用像冬天那么热船。
五点二十二分,001打开警灯、拉响警笛缓缓驶离趸船。
江面风力起码五节,顶风顶浪开不快。
韩渝观察着江面,轻轻拨动舵盘,说道:“王队长,台风夜里才到咱们这边,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要不你先下去歇会儿。”
年纪大了,睡眠不足真吃不消。
王队长想了想,呵欠连天地说:“不下去了,我就在这儿打会儿瞌睡。”
“这儿睡不好。”
“能睡着,你不要嫌我打呼噜就行。”
“我怎么会嫌你打呼噜,赶紧睡吧。”
天昏地暗,冒雨航行,视野不好,朱宝根穿着雨衣在船头瞭望。
幸亏是夏天,如果是冬天,不知道会冻成什么样。
想到朱宝根也五十多岁了,韩渝意识到这段时间光忙着营船港那边的事,竟忘了师父生前不止一次交代过的要赶紧培养机工水手。
可协警的工资待遇太低,去哪儿招人。
就算能招到,并且能培养出来,也很难留住人。
毕竟有证的内河船员很吃香,老爸老妈年纪大了,两个月前找了个船员,给人家开一千两百块钱一个月,结果人家干了一个半月就跑了。
沿江派出所最多只能给人家开两百一个月,这个差距太大……
正为没合适的机工水手发愁,就听见朱宝根在对讲机里喊:“咸鱼咸鱼,是不是前面那条驳船……不是驳船,看着像个浮码头。”
韩渝赶紧叫醒王队长,请王队长掌舵,随即举起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愣住了。
“应该是条驳船改造的浮码头,船上没人,肯定是走锚了。”
“现在怎么办?”
“准备抛缆,套上缆桩先把它拖回去。”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浪,怎么抛啊,抛过去也套不上啊。”
“我来,应该没问题。”
对朱宝根而言今天的风浪很大,比水上分局王政委当年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那次都大,但对韩渝来说今天的这点风浪真算不上什么。
在海上曾遇到过十一级的台风,一个海浪拍打过来高达十几米,万吨巨轮宛如一片树叶在大海上颠簸起伏,船上所有没固定的桌椅板凳和物品全部摔来摔去。
更可怕的是主机在关键时刻还出现故障,幸亏舵机没失灵,依然能保持顶风顶浪的航向。
如果舵机失灵,船身横对着飓风和海浪,很容易倾覆。
船长都吓坏了,让轮机长赶紧抢修,让其他船员全到驾驶台集合,随时做好弃船准备。
然而,那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
当时的水深有四五千米,海上又是狂风巨浪,就算穿着救生衣,乘坐救生艇,生还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好在主机及时修好了,不然真可能葬身鱼腹。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真正明白生命的宝贵,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有时候人是不可能胜天的……
韩渝定定心神,拉开门来到一层甲板,从朱宝根手中接过缆绳,又俯身整理了下,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平板驳船”,放下缆绳转身给王队长打手势。
王队长很默契地调整航向,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缓缓靠近失控的“平板驳船”。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拿起缆绳顶着呼啸着大风挥舞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跟草原上的汉子套马似的,举着沉甸甸的缆绳在头顶不断挥圈,随即瞅准机会,猛地甩了过去。
朱宝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缆绳居然真套在了“平板驳船”的缆桩上。
让他更不可思议的是,韩渝紧攥着被雨水打湿后沉甸甸的绳子,站在船舷上一会儿往左边甩,一会儿往右边甩,一连甩了好几下,猛地一拉,就这么把缆绳系好了。
相距六七米!
不是系上的,是远远地甩上的,朱宝根看得目瞪口呆。
韩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飞快地系上第二根拖缆,打手势示意王队长返航。
朱宝根缓过神,惊诧地问:“咸鱼,这是在海船上学的?”
“嗯。”韩渝回头看着“平板驳船”笑道:“系缆容易解缆难,尤其遇上大风大浪,引航艇或者拖轮要走,我们都不敢去帮着解缆。”
如果再往前航行五六里,就会抵达001大修改造后第一次进入长江、第一次救援失控船的水域。
朱宝根回头看着江面,感慨地说:“当年你要是有这本事,徐所就用不着掉进江里,你也不会跟着他洗江水澡。”
第232章 侦查思路
排除完险情,要向交管中心汇报情况。
韩渝三人把“平板驳船”拖到沿江派出所趸船东侧,用001上的缆绳把它系在防撞桩上,然后冒雨登船检查。
借助001的探照灯和手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检查结果让三人都惊呆了。
王队长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回到001上取卷尺来量。
量完尺寸之后又冒着倾盆大雨用铁锤敲绞盘上的锈,直到看清楚绞盘上刻的字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趸船上。
港巡三大队的大队长金卫国人在熟州的一个码头,心却在白龙港,举着甚高频电台的通话器急切地问:“咸鱼,那是条什么船,到底什么情况?”
韩渝全身也湿透了,赶紧用毛巾擦了擦,拿起笔一边记录刚才量的尺寸,一边笑道:“金大,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也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船,说是趸船它没上层建筑,说是驳船看着又像趸船,跟现在建造的浮码头又不太一样,它就是一条老古董。”
“有多老?”
“从绞盘上刻的字看,它是1914在上海建造的。不只是锚链绞盘看着很老,船身的建造工艺也很老。不是焊接的,整条船的钢架结构全是用铆钉铆的。”
“1914年的船!”
“是啊,到现在已经八十年了。”
如果一个人开着一条船,大半夜在江上遇到这样的古董船,并且古董船上又没人,肯定会吓坏的。
金卫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抬头看看同样惊愕的汤局长和韩向柠,追问道:“有没有船名船号?”
“没有。”
头上的雨水没擦干净,正在往下滴。
韩渝拿起毛巾擦了擦,看着刚记录的数据,笑道:“长约96.5米、宽9米、型深大概2.4米,总重估计有六百吨,船体分为两层,甲板下的船舱被重物压的很实,应该是用石块配载的。
船头船尾各有两个用来固定锚链的绞盘和四个锚柱,看上去保养的不是很好。虽然历经八十年,但两个锚盘用劲儿依然能转动。锚链断了,自然看不到船锚。从断口上看,应该刚断不久。”
韩向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喃喃地说:“这么说是个水上平台。”
“也可能是哪个码头的平板趸船。”
“我们南通水域没这么老的趸船。”
“可能是从上游漂过来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汤局长没想到咸鱼居然救援了一条老古董,好奇地问:“咸鱼,船况怎么样?”
“锈的厉害,锈迹斑斑。但它都已经八十年了,能用这么长时间,可见当年的工艺和钢材质量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老古董估计没人会来找,台风再过几个小时就进入我们管辖的水域,你赶紧想办法把它固定好,防止再走锚失控。”
“明白,我正在处置。”
正如汤局长所说,就算这条老古董所属的单位知道它在沿江派出所,人家也会装作不知道。
毕竟它太老太旧太不值钱了,并且是因为没锚泊好失控的。
如果找过来不但要承担救援的费用,甚至会被港监罚款。交完救援费用和罚款还要找拖轮把它拖回去,拖船也要花钱,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韩渝对这条老古董倒是很感兴趣。
考虑到光靠一条缆绳很难确保它的安全,搞不好台风一来又会被吹跑,赶紧把001开到趸船边找废旧轮胎,再开回来用钢丝把十几个轮胎绑在船舷两侧。
然后用001把它拖到趸船前,再用铁链把它拴在趸船上,从船头到船尾,固定了好几处。
而001则借助老古董上的锚柱,靠泊在老古董的外侧。
“朱叔,赶紧接岸电。”
“王队长,我们一下子往江心延伸了九米,好多过往的船不知道,把001的桅灯、舷灯和艏灯、艉灯全打开,防止其它船只碰撞。”
“马上。”
“咸鱼,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韩渝冒雨站在老古董上,忍不住在老古董宽敞的甲板上跳了跳,回头笑道:“我们的趸船太小,船舷甲板太窄,这么一接多宽敞啊,跟一个小广场差不多。”
王队长反应过来,笑看着他问:“你想把这条老古董留下?”
“十有八九不会有人要,我们从江上捡的就是我们的。”
韩渝笑了笑,眉飞色舞地说:“盖房子不能没院子,一个单位更不能没个小广场,这么一接感觉多好啊。”
王队长走上老古董的甲板,冒着雨回头看看四周,笑道:“有这个平台跟没这个平台感觉是不一样。”
韩渝走到甲板顶头,转身道:“等将来有了钱,我打算在这儿装个旗杆。白龙港小学每到星期一都举行升旗仪式,我们现在是派出所,将来是水警中队,没条件没办法,只要有条件也要升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