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应该变得没那么快,我们公司改制还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呢。”
韩正先想想又说道:“江上这么多水泥船,真要是一刀切,损失多大?船主肯定不愿意,到时候肯定会闹,国家不可能考虑不到。”
听上去有点道理,国家不管颁布什么政策,肯定要先考虑群众利益……
韩宁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低声问:“这么说不打算换?”
韩正先无奈地说:“不是不想换,是换不起。韩申的船是贷款买的,靠他要跑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贷款还上?
我要是把这条船卖了,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钱换船,就是等新船造出来也要好几个月,总不能上岸坐吃山空吧。”
张江昆觉得这事不能瞻前顾后,提醒道:“爸,三儿是干部,他们派出所又是管江上治安的,他说政策可能会有变化,应该真会变。”
“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几天班,他懂什么。”
“……”
老头子是做过大队支书和机帆船队队长的人,虽然没王大龙当年那么风光,但在大队和后来的机帆船队也是说一不二。
张江昆意识到劝了也没用,没再说什么。
韩宁干脆换了个话题:“妈,季小红快生了,你现在是婆婆,等孩子生下来就是奶奶,这么大事你上不上岸?”
“我倒是想上岸,可我上了岸,船上怎么办。”
“你不上岸,人家会说闲话的。”
“我又不是在船上耍子(玩),我和你爸辛辛苦苦跑船,还不是想帮他们把贷款早点还掉,再帮他们在岸上盖个房子。”
“好吧,到时候我帮你去看她。”
新妇(儿媳)要生产,确实是大事。
韩正先今天既是跟女儿女婿外孙团聚,也是为了说这件事的,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钱:“你们到时候帮我们去一趟。”
韩宁接过钱数了数,嘀咕道:“才三百,怎么拿得出手。”
“钱船上有点,可我们要加油、要交过闸费,要周转。”
“我帮你再垫两百。”
在岸上没房子,新妇只能回娘家生养。亲家母要帮着照应,等孩子生下来又要帮着带。
作为公公婆婆只出两百块钱,想想是有点说不过去。
韩正先深吸口气,点点头:“也行,过年时还给你。”
韩宁知道老头子压力大,连忙道:“爸,三儿发工资了,七、八、九三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拿了四百五十九。”
“这么多!”
“有奖金和奖励,还有出差补助。他给我打电话,说留了二十块零用,剩下的都存起来了。打算等你们回来,把钱取出来给你。”
“我要他的钱做什么,让他存着。我连韩申都顾不过来,将来也顾不上他,他要自个儿靠自个儿。”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三儿怎么说。”
“他说没事,他还打算等你们跑不动船,接你们上岸孝敬你们呢。”
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可这碗水怎么都端不平。
女儿小时候最苦,对家里贡献最大,出嫁时没什么嫁妆也就罢了,直到现在还要她为娘家操心。
三儿最小,虽然小时候没怎么吃过苦,对家里也没什么贡献,但一样没给家里增加多少负担。
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几乎全是在帮老二干。
等帮老二还完买船的贷款,还要再赚钱帮老二在岸上盖房子。
面对女儿女婿,想到小儿子,韩正先充满歉疚。
“韩宁,江昆,你们都上岸了,工作都挺好,三儿也熬出了头,现在就数韩申和小红最困难……”
韩宁知道老头子要说什么,急忙道:“爸,说这些做什么,韩申是我弟弟,是三儿的哥哥,我们都盼着他好。”
“好,不说了,吃饭。”
韩正先一阵心酸,背过头揉了揉眼睛。
第42章 实弹射击
农场十二队,紧挨着长江。
东边是一个大土堆,南边是长满茅草的江滩,周围没什么人家,一直以来被县武装部作为四厂及周边几个乡的民兵训练基地。
从下午两点开始,清脆的枪声不断在江边回荡。
五天前打过一百米固定靶,今天是第二次实弹射击,难度系数增大,打五十米移动靶。
跟上次一样,五人一组。
四厂乡人武部的雷部长和县武装部军事科的刘参谋,确认每人都分发到五发子弹,一个用临时架设的有线电话联系躲在前面坑道里拉靶子的人员,一个下达起命令。
“三排二班第二组出列!”
“立正。”
“稍息。”
“验枪!”
参加训练的民兵都是十七八岁,韩渝个子最矮,站在最南边。
梁小余家庭虽困难,小时候营养也不良,个子却最高,站在队列最北边。
上次打了五发子弹,他三发脱靶,连长和教员很不高兴。
韩渝担心他今天打不好又要被批评,不禁探头看了一眼。
“韩渝,做什么?”
“报告雷部长,没做什么。”
“正在实弹射击,集中注意力。”
“是!”
韩渝不敢再分心,在雷部长的口令下,快速往弹夹装填子弹,卧倒,调整呼吸,三点成一线,瞄准正在移动的靶位,拉动枪栓,算好预留量,点发射击。
叭!
随着扣动扳机,子弹像离弦的箭飞往靶位,后坐力将肩膀猛地撞击了一下。
继续瞄准,继续射击。
五发子弹打完,趴在地上不能动。
直到身边的战友全部完成射击,雷部长才下达起立、收枪、验枪、归队的命令。
这时候,报靶员通过电话把成绩报过来了。
八二年入伍,八五年上过老山前线,荣立过三等功的县武装部黄教员,抑扬顿挫地报起成绩:
“一号位,四十二环!二号位,二十六环!三号位,三十五环……”
移动靶,五发子弹能打四十二环,这个成绩非常不错。
雷部长不禁笑道:“韩渝,打得不错,没给你们徐所丢脸。”
“谢谢雷部长!”
“表扬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了。带队入列,第三组准备!”
能打四十二环,韩渝也很高兴。
更高兴的是,等三排战友全部打完靶,就可以把背了十天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交还给武装部的干部,回住了十二天的农场小学旧校舍参加表彰大会,然后就可以收拾行李,乘坐中午就来了的大卡车回四厂。
在高兴之余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只要是男孩,谁没有一个当兵梦。
刚刚过去的这十二天,虽然只是民兵训练,虽然很艰苦,但也圆了一个绿色军营梦。
至于艰苦,那是全方位的。
首先是住宿条件,几乎废弃的旧校舍没有床,只能找麦秸或稻草往地上一铺,再铺上从所里带来的被褥,十几个人一起睡大通铺。
伙食比所里差多了,吃饭按班为单位,用脸盆打饭打菜盛汤,放在地上十个人围一圈,蹲着吃。
早晚馒头、稀饭,中午一盆大锅菜、一个汤,只有上次打靶和今天打靶改善伙食,中午添加了一小盆红烧肉。
值得一提的是,盛饭、盛菜和盛汤用脸盆,洗脸洗脚也用脸盆。
刚开始不习惯,看见就不想吃。现在习惯了,肚子饿了什么都吃。
训练更艰苦,科目安排得很紧凑。
队列训练、穿越障碍、枪支拆卸、拼刺刀、实弹射击、投弹、捆绑炸药包、布设地雷……
甚至要土工作业,挖战壕建工事,进行阵地防御训练。还要学习三防(防化、防核、防细菌)等军事常识。
早上要出操,晚上要点名讲评,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
饭量比之前多了一倍,晚上躺下就睡着,梁小余他们的脚臭不臭,睡觉打不打呼噜,根本顾不上。
至于着装,民兵是没有制服的。
穿的是修船时的工作服,胸口用别针别上一个盖有“启东民兵”字样的小布块,腰扎帆布弹药携行具,腿上打绑腿,脚穿从所里带来的解放鞋。
尽管很艰苦,但依然觉得有意义,并且交了很多朋友。
连性格腼腆不太敢说话的梁小余,经过这十二天的训练都放开了,每次唱歌他的声音最响亮。
正想着等会儿表彰大会能不能被表彰,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谁啊?”
“看着像公安。”
“咸鱼,你认不认识。”
韩渝咧嘴笑道:“是我们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