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干堤虽然没对岸“重要”,但这边受灾的严重程度远大于对岸。
这边已经有好几个民堤民垸弃守了!
成千上万群众的家园被淹,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投不了亲的要么被安置在附近乡镇的学校里或者仓库里,但更多的灾民只能蜗居在支在大堤的帐篷或棚子里。
面对天灾,个人的力量有限,地方政府的力量一样有限。
县领导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徐工不忍再催县领导,跟县领导说了下取土点和向导的事,就打着手电去堤下看管涌渗透的情况。
对于管涌险情抢护,最好的办法是临截背导,导压兼施,降低渗压,防止渗流带出泥沙,直接堵住渗水处不但没用反而很危险。
他在县水利局工程师的带领下,跑到距大堤约三十米的稻田里一看,发现县里的抢护措施还是比较得当的。
乡村两级干部组织附近村民把垒子堤的沙袋从大堤背下来,在六个冒水孔周围垒了一圈,筑成大小六个围井,井壁底与地面压的也很紧实。
井里也按三层反滤的要求铺上了稻草作为滤料,并在井口安设了几根排水管,将渗出的清水引走,以防溢流冲塌井壁。
“徐工,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我们也想尽快堵住漏点,但现在不知道漏点在哪儿!你们来之前江堤上没电,只能用几个手电照明,连江面什么情况都看不清。”
县水利局的老工程师从六月底就开始四处“救火”,已经十几天没回过家、没洗过澡、没换过衣裳,甚至没刷过牙。
头发乱糟糟,身上脏兮兮,乍一看根本不像工程师,更像一个乞丐。
他知道自己口臭,生怕熏着徐工,捂着胡子拉碴的嘴,凝重地说:“洪峰走了,但水位还很高,江水那么深、流速那么急,如果就这么安排人下去摸,谁能保证下去的人能上来?”
不安排人下去摸,怎么知道漏点在哪儿。
001上有水下测绘系统,但只能测绘河床和水面以下堤身的情况,探测不到漏点。
徐工正准备说市防指已请求上级安排海军潜水员过来协助,老工程师竟哽咽着说:“我们安公损失太大,我们安公不能再死人了。”
徐工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第622章 赌一把!
凌晨四点五十八分,韩渝和郝秋生赶到杨柳村险段。
二人顾不上跟县领导打招呼,一边听着徐工、孙有义和邹向宇关于险情的分析,一边实地勘察抢险施工现场。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漏点,如果找不到漏点,不赶紧把漏点堵上,就算我们把淘空的江堤填补上也没用。”
“没石料怎么填补?黄县长刚才又给市防指打过电话,问石料什么时候能运到,市防指还是说不知道!”
“石料的事等会儿再说,先说说怎么找漏点,怎么堵漏。”
“堤内的渗水点距大堤三十多米,临水侧的漏点一样可能距大堤很远,甚至可能不在渗水处的正对面。江面这么宽,江水这么深,水流那么急,这漏点怎么找,我看就算海军潜水员能及时赶到,给他们一天时间,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韩渝紧锁着眉头问:“大堤能顶住一天吗?”
徐工沉思了片刻,忧心忡忡地说:“我刚下去看过,这会儿的渗水速度比两个小时前快。照这个趋势,再加上临水侧堤脚有个十一米长、两米多深,近四米高的大窟窿,大堤能不能顶住二十小时真难说。”
“县里怎么打算的?”
“县里在做两手打算,既要抢护也要确保堤下群众的安全。”
韩渝追问道:“怎么确保?”
徐工一连深吸了几口,凝重地说:“如果这儿决口,涌进来的洪水会在一个小时内淹掉两个乡镇,县里刚下令要求两个乡镇的党员干部组织群众撤离。”
郝秋生低声问:“只会淹两个乡镇?”
“这边有好多围垸,并且在荆江分洪工程区域范围内,只要附近乡镇的河堤和病险涵闸不出问题,就能把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洪峰来时都没分洪,现在却要分洪,是不是太……”
“韩书记,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两个乡镇,少说也有两三万人,而且早稻快成熟了,这个时候被淹,损失会有多大!”
“县里首先要确保群众的生命安全。”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徐工无奈地说:“席工和沈市长都在荆州防指,席工和沈市长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提醒你要确保全营官兵的安全。”
安公县的情况韩渝知道一些,很清楚县领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令组织群众撤离。
全县已经有好几个民垸被淹了,上万人流离失所,不能再遭受这么大损失!
韩渝回头看着大堤内侧,沉吟道:“县领导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务之急是要确保群众的安全。但我们不能坐等潜水员过来找漏,更不能坐等市防指和县里筹集抢险物资。”
郝秋生问道:“那怎么办?”
“找漏堵漏不靠谱,就算能在十二个小时内找到并成功堵上,谁敢保证不会再漏。”
韩渝蹲下身一边在地上画着,一边接着道:“县里在做两手打算,我们一样可以做两手打算。有十二个小时,只要险段在十二个小时内不坍塌决口,我们就可以跟修筑瓮城似的,在管涌渗水点这边修筑一道围堰。”
郝秋生反应过来:“修一道弧形的干堤!”
孙有义飞快地盘算了下,说道:“总长至少要六十米,地面高程不能低于十五米,堤顶宽不能小于四米,并且不是垒上就行,要尽可能压实,不然顶不住决口之后的洪水冲击,这个工程量有点大,十二个小时不一定来得及。”
“所以说我们要做两手打算。”
韩渝转身指指取土点:“县里不是在想办法筹集编织袋吗,我们双管齐下,一边取土修堤,一边抓紧时间灌装打包沙袋笼,高程不够沙袋来凑,我就不相信挡不住洪水!”
这绝对是一个解决办法,并且是一个非常稳妥的解决办法,比找漏堵漏不知道稳妥多少倍。
徐工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想想还是摇摇头:“韩书记,这么抢护太危险。如果这么抢护人员和装备全要在堤下施工,大堤如果突然溃决,人员和装备都会被洪水冲走!”
“那就做四手准备。”
“什么四手准备?”
“江里的漏点暂时不管它,等市防指的石料运到,就先往被洪水淘空的堤脚里填,尽可能确保堤身不塌。同时安排专人密切监视大堤的情况,只要大堤有溃决迹象,我们就组织人员和装备往高处撤离。”
韩渝想想又抬头问:“郝总,你认为可不可行?”
郝秋生权衡了一番,毅然道:“两头并进,两个土方施工班组从两边同时施工,但在施工前要先修好通往高处的便道,以便大堤出现溃决迹象时能够及时撤离。”
“我们带了两条冲锋舟,冲锋舟要赶紧充气运到堤内。大堤真要是溃决,三连的兄弟就可以对堤下人员及时展开搜救。”
“所有人都要穿救生衣。”
“001要开过来,大堤真要是出现溃决迹象,可以用001上的高音喇叭通知人员和装备及时撤离。”
“1号挖掘机要把主臂换上,用加长臂挖土太慢。”
“行,就这么干!”
见大家伙都没意见,都愿意赌一把。
韩渝立马站起身,下达起命令:“郝总,你抓紧时间组织开工!”
“是!”
“孙工,你带技术人员赶紧放线。”
“行!”
“徐工,麻烦你去跟县领导通报我们的抢护方案。”
“咸鱼,郝总,这么抢护太危险,你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不等韩渝开口,郝秋生就斩钉截铁地说:“没时间考虑了,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徐工,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麻烦你帮我们盯住大堤,随时给我们预警。”
他们这是豁出去了!
这跟他们之前制定的那几套“安全第一”的预案完全不一样。
徐工心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从现在开始会一步不离的守在大堤上,大堤要是溃决,第一个被冲走的只会是我,不会是你们。”
“徐工,你这是说什么话,别说的那么吓人好不好。”
“行,我去通报。”
“时间紧急,我们分头行动。”
“是!”
一声令下,大家伙儿顿时分头忙碌起来。
韩渝顾不上去帮孙工放线,也顾不上正匆匆迎上来的县领导,掏出手机赶紧打电话向沈副市长汇报。
荆州防指跟南通防指一样设在市水利局。
沈副市长从今夜开始跟昨天下午刚加入防指的黄远常轮流值班。
相比其他值班人员,他和黄远常的工作要轻松的多,只要以启东预备役营第一书记的名义应防指请求给韩渝下命令,并根据韩渝那边执行抢险任务的情况,请防指调拨抢险所需的物资。
由于安公县杨柳村堤段险情太过严峻,抢险物资和抢险力量又极为紧张,市防指跟安公县防指对于杨柳村堤段险情的态度是一致的,当务之急是撤离群众,确保群众的生命安全。
至于调启东预备役营去支援,可以说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下命令的。
能抢护下来当然好。
如果实在抢护不下来也没办法。
正因为如此,沈副市长才跟席工一起给营里打电话,让韩渝和郝秋生必须确保人员和装备的安全。
接到韩渝的汇报,沈副市长大吃一惊。
“沈市长,怎么了?”
“刘市长,我们启东预备役营的全体官兵和装备都已抵达杨柳村险段,营长韩渝同志和副营长郝秋生同志根据实地勘察的情况,调整了一个半小时前上报的抢险方案。”
刘副市长不只是分管水利的副市长,也是荆州防指的总指挥,他迅速翻找出沈副市长一个半小时前根据韩渝的电话内容记录下的抢护方案,边看边问道:“你的部下打算怎么调整?”
“在管涌渗水点外侧修筑一条围堰,确切地说是修筑一道六十米长的干堤。”
“来得及吗?”
“他们预计需要十二个小时。”
“管涌加上堤脚被淘空,险堤随时都可能溃决,他们要在堤下施工,这么抢护太危险!”
沈副市长一样担心,但在前线的同志们都已经决定了,他不能也不好反对,只能紧攥着拳头说:“我们的同志已下定决心,他们一致认为这是最稳妥的抢险方案,只有抓紧时间修筑一道围堰才能万无一失。”
这是拿上百条人命和价值上千万的工程机械赌险堤不会在十二个小时内溃决!
如果换作平时,刘副市长一定不会同意。
可现在不是平时,大堤下生活了那么多群众,即便能在天亮前完成撤离,如果大堤突然溃决,谁也不敢保证用红笔在地图上标注的那一圈河堤不会被涌进来的滔滔洪水冲垮,到时候被淹的可就不只是两个乡镇……
刘副市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极力控制住情绪,重重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