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并没有就此结束,先吊上了几十捆编织袋,就又开始紧张地拆卸吊钩,不知道又要换什么工具。
这时候,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战士,竟从浮吊船上往刚封堵上的溃口上方架上了一个长长的皮带输送机,灌满土并且扎好口的沙袋,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往岸上送。
岸上的几个战士不断把沙袋往溃口两侧抛投,动作娴熟的令人惊叹,转眼间起码抛投了一千多袋。
这边刚抛投好,那边的吊车换上了大抓斗,开始把另一条船上的石料往溃口外侧的水里抛投……
当一个头戴迷彩帽的预备役上尉捧着文件夹上岸请杨镇长签字的时候,陆军中校下意识抬起胳膊看手表,赫然发现人家从赶到这儿喊话到抛投完护坡的石料,前后只用了四十二分钟!
“同志,你们的设备真好,效率真高。”
“二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要去赶下一场,麻烦在这儿签个字。”
“好。”
“这是我的名片,我姓孙,我叫孙有义,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今天只是临时抢护,等我们抢护好其它险情,我们会过来对坍塌溃口处进行加固。”
杨镇长接过名片一看,赫然发现对方是江苏省军区启东预备役营抢险施工技术分队的工程师,急忙道:“谢谢孙工,麻烦孙工了。”
“不麻烦,这是我们的工作。您贵姓,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我姓杨……”
孙有义飞快地记下了杨镇长的职务和联系方式,转身看了看刚堵上的溃口,接着道:“杨镇长,我们刚才既是在抢险也是在施工,按规定要做抢险工程的资料,等送走第三次洪峰,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会联系您,到时候可能需要麻烦您帮我们完善下资料。”
“没问题,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好,就这样了,二位再见。”
孙有义敬了个礼,就上船走了。
杨镇长和陆军中校这才注意到预备役部队封堵住的溃口两侧,竟多了两块大牌子和两根红白相间的楠竹路障!
一块大牌子有点像工厂企业搞基建的工程概况牌,上面写着工程名称、地点和抢险施工单位等等。
另一块是关于防汛的宣传牌:
抗洪不怕险情多,就怕查险走马过。
堤身堤脚两百米,都是诱发险情窝。
老险段上藏新险,涵闸险情是大祸。
及时发现是关键,果断处理安全多。
两块大牌子的落款不是传说中的启东预备役营,而是“中国启东港工程项目指挥部”和“中国启东路桥工程公司”!
只有挂在路障下面禁止车辆通行的小牌子上,是江苏省军区启东预备役营。
杨镇长越看越奇怪,低声问:“景政委,他们到底是部队还是工程公司?”
陆军中校想了想,笑道:“既是预备役部队也是工程公司,因为预备役部队只有执行任务时才集合,预备役官兵平时都有本职工作。”
“跟我们这儿的民兵差不多?”
“嗯。”
“我说他们效率怎么这么高呢,原来是做工程的。”
“杨镇长,不说他们了,我们赶紧灌沙袋把,水位好像又涨了点。”
“对对对,先干活。”
杨镇长意识到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急忙喊道:“刘支书,口子堵住了,赶紧带人下去挖排水沟!把涌进来的水排掉,大堤不能总泡在水里。”
第668章 死马当活马医
相比看得见的溃口险情,只看见管涌口却找不到漏点的险情更让人着急。
东方红电排站的大规模管涌险情原本不在启东预备役营的抢护清单上,是今天凌晨上级通报安造垸溃决是因为管涌险情抢护不当引发的,才被荆州市防指排进了启东预备役营的抢护任务清单。
凌晨5点半,韩渝一接到命令就让001送姚工、启东开发区水下工程公司的潜水员老李和海军潜水分队的三个潜水员过来抢护。
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漏点,结果找了半天,连水下施工经验丰富的老李都下水了,就是找不到漏点!
管涌口距电排站二十一米,可以说就在电排站与大堤结合部的堤脚下。并且管涌口从最早时发现的三个,在短短半天内发展到了十一个!
姚工他们出发时,王书记特意让他们带了一块大牌子。
他们早上一到这儿,就急急忙忙的把大牌子插上了。
看着不断往外涌水的十一个“趵突泉”,再回头看看大牌子上关于管涌抢护的顺口溜,韩渝是既着急又尴尬,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属于重大险情。
乡长一接到巡堤查险民兵的报告就来了,十首市的钟副市长来了,支援十首抗洪抢险的解放军某部首长也来了。
“堤脚泡泉仔细查,田中塘中都隐藏。出现泡泉及时报,卵石围填平安保。泡泉转移不慌张,围堰反滤照原样。蓄水减压双举措,看守加固要记牢。”
首长念完老王同志让老陈写的宣传标语,转身问:“小韩同志,我们都照你们要求的做了。卵石围填、围堰反滤、蓄水减压,刚开始虽然治不了本但还能勉强治标,现在连标都治不了,你说接下来怎么弄?”
活儿没干好,就急着打广告。
现在好了,被打脸了吧。
韩渝正暗暗叫苦,钟副市长就急切地问:“韩队长,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们突击队一般是怎么抢护的,我说的是确保万无一失的那种。”
“报告二位领导,像这种确实找不到漏点,并且在不断发展、不断恶化的管涌险情,我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管涌群后面抢修一道围堰,就算闸口溃坝或前面的大堤坍塌决口,也能靠围堰挡住冲进来的洪水。”
“就像你们抢护安公县杨柳段的险情那样?”
“是的。”
韩渝话音刚落,部队首长就说道:“那还等什么,组织实施吧。”
韩渝苦着脸道:“首长……”
抢护管涌险情是最让人头疼的事,尤其省防指和长江防总的最新通报,搞得下面人都不敢放开手脚干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抢护不当”。
管涌口越来越多,刚开始涌出来的是清水,现在都过滤不过来了,涌出来的全是含大量泥沙的浑水。
首长心急如焚,回头看了看正在待命的战士们,说道:“什么首长,防指让我们听你的,现在你最大,你才是首长。时间紧急,赶紧下命令吧。”
韩渝意识到越紧急的时候越要冷静,解释道:“二位领导,杨柳段险情能抢护下来,不只是因为我们有装备优势,也有运气成分。当时我们紧急抢筑了六十米围堰,但这六十米是弧长,事实上只围了三十二米的险堤。
后来发生坍塌溃口,只塌了二十一米。如果运气不好,在坍塌时发生连锁反应,塌出围堰的保护范围,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钟副市长低声问:“为什么不围长点?”
韩渝深吸口气,汇报道:“在制定抢护方案的时候,我们不是没考虑过。但当时情况紧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要考虑到我们的土方施工能力,也就是要考虑到在十二个小时内,我们凭现有装备和现场的抢护施工条件,能抢修出多长多高的围堰。”
“那我们这儿呢。”
“这下面是一片河滩,想在这儿抢筑围堰要先去前面打坝,把河里的水全部排空,把河床和河滩上的淤泥全部清理掉,然后才能修筑围堰。所以说抢护安公县杨柳段险情的办法,无法适用于这儿。”
首长不相信拿前面的那些管涌口没办法,掷地有声地说:“加上我们呢。小韩同志,我有两个师在附近,不够我可以再调,你要多少兵我给你多少兵,我可以亲自上带头上!”
韩渝能理解首长的心情,无奈地说:“首长,如果光靠人力,可能一个月都不一定能修出一道足以挡水的围堰。”
“你们突击队不是有机械化装备吗?”
“过不来,至少两天内过不来。”
“过不来?”
“我们有很多抢护任务。”韩渝想想又指着前面的河道说:“就算能过来,想把这条河里的水排空至少要一天一夜,想把河道和河滩上的淤泥清理掉需要的时间更长。”
首长紧盯着他问:“这么说没办法,只能任由它发展,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塌?”
“首长,您先别急,让我再看看,再想想。”
“赶紧看,赶紧想!”
“是!”
堂堂的将军,不在指挥所里指挥,居然跑这儿来添乱。
韩渝头大了,一口气爬上大堤,低声问:“姚工,我是看外科的,不会治这种内科病。你是内科专家,你说说现在怎么弄?”
“我算什么内科专家,现在的情况确实很棘手,我估计徐工过来也没什么好办法。”
“韩书记,要不我们再下去摸摸。”
“李队长,你们的体力消耗太大,水流又越来越急,再下水太危险,并且再下水估计也摸不出什么。”
来自启东开发区水下工程公司的老李转身看了看正在001甲板上整理装备的海军潜水员,紧攥着拳头说:“主要是这边的水流太复杂,就算冒泡也看不出来。”
姚立荣掏出手机,低声问:“要不向席工汇报吧。”
“怎么汇报?”
“只能实话实说,你刚才说你是治外科的,我是治内科的,但我们只会治我们能治的病,像这种疑难杂症我们确实治不好。”
“先别急着汇报。”
韩渝回头看看堤下,凝重地说:“我倒不是担心会砸招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都治不好,谁还能治好?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任由水带着泥沙不断往堤里涌,安造垸的悲剧很可能会在这儿重演。”
姚立荣放下手机:“要不建议钟市长组织下面的群众撤离。”
“我们可以建议,但我们说起来容易,人家做起来却没这么简单。况且水位这么高,堤下的人撤离,堤上的人要不要撤离?这一段干堤要不要继续严防死守?”
“那怎么办?”
“我要是有办法,还能站在这儿!”
“韩书记,实在不行就用土办法。”
韩渝下意识问:“什么土办法?”
姚立荣咬了咬牙,指着堤下的江面说:“我们还剩两千多吨石料,把石料全部运过来投下去!”
两千多吨石料看似挺多,事实上也就两大船,就这么抛下去不顶事。除非运气够好,有石块能堵住漏点。
韩渝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们的任务不只是抢护这一处管涌,那两千多吨石料接下来有大用。如果就这么拉过来往江里抛,相当于地毯式轰炸蚂蚁,而且不一定能把蚂蚁炸死。”
李队长深以为然,抬头道:“就算有石料抛到漏点上也有可能被冲走,下面的水流很急,我们下去都站不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耗在这儿干瞪眼吧。”
“先上船,开个诸葛亮会议。”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