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暂时没有。”
沈副总队长笑问道:“什么叫暂时没有?”
关于打私的事,该说的在电话里都说过了,现在上了船韩渝一身轻松,一边跟船长、大副等老朋友举手打招呼,一边微笑着解释:“就是过段时间可能要调到海关。”
“海关待遇好,调到海关也行。”
“沈叔,你不觉得奇怪?”
“这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跟海关打交道,上海海缉科的人前天才下船,现在上级重视打击走私,还要给海关装备新型缉私艇,上级把你调到海关很正常。”
沈副总队长想想又笑道:“听说海关总署也要给南通海关装备缉私艇,到时候不光要在长江尾缉私,也要负责东启至盐海海域的海上缉私,到时候我们如果在海上遇到麻烦就可以请你支援。”
韩渝惊问道:“沈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别看我这个月天天在海上,但我有手机,船上有电台,有卫星电话。”沈副总队长指指南通方向,如数家珍地说:“我知道你带南通农业局渔政站的人去湖北抗过洪,知道你那个预备役营评上了全国抗洪先进集体,还知道你被评为全国抗洪模范!”
“我正准备向你汇报呢,看来不需要了。”
“你姐和你姐夫调到上海了?”
“沈叔,你连这都知道!”
“何局打电话告诉我的,其实你也可以调过来。”
“哪有这么容易。”
“你现在不是长航公安,往长航上海公安分局不太好调,但可以调到我们渔政局。海关也好,海警也罢,在岸上的工作性质不一样,但只要出了海,要干的工作都差不多。”
沈副总队长敲敲老旧的驾驶台,意味深长地说:“咸鱼,别看我们的船龄比较大,设备也不是很先进,但我们渔政不可能总不换船。而且海关的缉私艇也好,海警的巡逻艇也罢,都只能在近海转转。我们就不一样,我们要去远海,甚至要远洋航行!”
眼前这位长辈早在南通做渔政站长时就动员自己调到渔政。
没想到时隔好几年,他又提这事。
韩渝禁不住笑道:“沈叔,我都答应调到海关了,不能出尔反尔。再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要考虑家庭。”
“这倒是,光你调到上海,把向柠留在南通,确实不太合适。”
“而且我这些年总是跳槽,虽然都在南通跳,但跳槽的次数太多也不好。”
渔政局的待遇没海关好,渔政局也没先进的渔政船,别说咸鱼现在不想调到渔政来。即便想,调过来也是大材小用。
想到韩渝从南通带来的关员和武警正在一层船员舱休息,沈副总队干脆换了个话题:“刚才手机信号不好,在电话里没听清楚,今天夜里究竟有什么行动,需要我们怎么协助?”
每年打击非法走私鳗鱼苗的行动,韩渝都会上这条功勋渔政船,对这条船简直太熟悉了。
他走过去翻出一张水域图,打开手电照着水域图道:“我们在岸上的同事收到消息,今天夜里可能会有一条走私香烟的船靠东启永昌水厂码头,岸上已经设防了,就等走私分子自投罗网。
但我们不知道走私香烟的是什么船,更不知道其航速。万一走私分子发现苗头不对,开船往海里逃窜,岸上的同事到时候只能干着急。所以大半夜赶过来,请你们协助我们拦截。”
永昌水厂码头,距这儿不算远。
沈副总队长看了看水域图,抬头道:“老李,让小吴打起精神,密切留意入海口的动静。”
“好。”
“沈叔,我们的执法船艇其实不少,但要在主航道查缉,而且谁也不知道走私分子有没有安排人在江边望风,所以不能从三河那边调执法船艇过来。”
“我知道,听说你们那边这几天查的很严。”
韩渝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副总队长指指高频电台:“我们天天在长江口,天天能听到海轮上的海员在电台里吹牛骂街,有好几条要进长江的海轮听说到了你们那儿要排队接受检查,宁可在海上漂航也不想急着进入长江。”
正在进行的水上打私行动,对江海货运是造成了一定影响。
那些海轮担心航行到南通水域要接受检查,长江航道又比较窄,不像在海里可以漂航,或者可以在浅水处抛锚,担心进去之后没锚地,到时候进退两难,不想急着进入长江可以理解。
再想到王炎和东启公安局、东启烟草专卖局的人已经蹲守了好几天,韩渝急忙掏出手机,确认这片水域有信号,微笑着说:“沈叔,你在船上呆了好多天,一定很累。没必要陪我熬夜,赶紧去休息吧,我在驾驶台等消息。”
“你又不是没参加过这样的大行动,应该知道参加大行动没日没夜,我的生物钟完全乱了,现在可以说是不分日夜,困了就睡,有事就起来。这会儿不困,再说我们很久没见了,当然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聊聊。”
“行。”
……
就在韩渝跟沈副总队长在渔政船上闲聊的时候,王炎和东启公安局刑警大队、东启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的十二个执法人员,已在永昌水产码头后面的旧厂房里蹲守了六个多小时。
王炎爬在梯子上目光灼灼,密切关注着周边动向。
水上打私行动刚进行了一个星期,但岸上的打私行动了已进行了一个多月。而查走私烟又是岸上打私行动的重点之一,在行动中掌握了多条关于香烟走私的线索。
情报显示,一个走私团伙即将在这儿走私进口香烟。
刚刚过去的一周,安排协警和烟草稽查大队的人员二十四小时不动声色在附近观察,之前没任何动静。
直到今天下午,确切地说应该是昨天下午终于有了发现。
一个大仓口音的中年男子,驾驶一辆上海牌照的轿车,下午四点半左右来这儿,跟码头负责人关上门谈了半个小时,然后站在码头边看了一会儿,回车上打了一通电话。
傍晚六点二十分,来了一辆东启这边极为少见的大型集卡。
随着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大型集卡慢慢开进码头。
水厂码头里有冷库,如果是来运输冷冻海产的,冷库应该开门,码头负责人应该让装卸工来上班,可直到这儿冷库也没开门,大平板车上的集装箱一样没打开,更没有往集装箱里装货。
他们肯定是在等船。
等出海捕捞的渔船回来收购鱼获在东启很正常,但东启的吕泗渔港不在这边!
从地图上看,东启像个半岛。
南面是长江北支航道,东边是黄海,北面是与启东三灶港交界的海湾,吕泗港在海湾那边。
渔船在海上捕捞到鱼,一般会在海上直接卖给收购海产的船,收购海产的船再把海鲜运到吕泗港那边,该批发的批发,该入库的入库。
眼前的永昌水厂码头早就不收购本地渔民捕捞的海鲜了,主要装卸近海养殖所需的饲料和一些冷冻的海产。
总之,一辆只有在南通港那样的大码头才能见着的大型集卡出现在这儿极为可疑,并且从之前收集到的线索上看,码头负责人很可能在从事走私。
王炎正想着咸鱼到了哪儿,远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引擎声。
紧接着,一条看着像渔船的黑影出现在江面上,航行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开到了距码头不远处的水面。
夜深人静,江上航行的船不多,并且这里距大海不远,江船一般不敢去海上,白天航经的船都很少,在墙角下蹲守的缉私队员们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抬头看向王炎。
王炎感觉到了,摆摆手,示意大家伙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候,那条依稀可见的渔船并没减速,也没有靠向码头,而是继续往上游航行。
就在王炎以为搞错了,以为那条渔船是没捕捞到多少鱼提前回家的时候,那条上水航行的渔船居然掉头回来了,降低航速顺着水流靠向码头。
王炎虽然不是船员,但参加过水上救援培训,早在刑侦四中队设在白龙港的时候就跟徐三野上过船,后来又在许明远带领下协助海关去江上打击过好几次走私。
很清楚船只无论遇到大风大浪还是靠泊码头都是顶风顶浪的,像这样顺流靠泊很少,因为这么靠泊不安全。
正常情况船老大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这么靠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船老大做好了随时开船跑的准备!
王炎一阵狂喜,再次打手势,示意战友们再等等,同时让部下赶紧去厂区里给韩渝打电话汇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无比激动,码头负责人、下午来的中年人和集卡司机都跑到码头边。
船上的人把一个个大箱子往岸上搬,岸上的人把箱子往集卡车上装,全程没交流,配合的很默契,显然事先约好的,这甚至可能不是第一次!
王炎极力控制住情绪,直到估摸着装了大半车的时候,这才低声道:“行动!”
参战人员早有准备,随着王炎一声令下,扛着早准备好的梯子翻越围墙,从东西两侧包抄过去。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
“说你呢,给我老实点!”
……
强光手电打开,照着岸上和船上的人。
正忙的不亦乐乎的几个走私分子一脸惊愕,连船老大都傻了。
王炎确认东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兄弟跳上了船,确认一个烟草稽查队员按计划守住缆桩,赶紧拉开集卡车驾驶室的门,爬上去拔下车钥匙,随即跳下车一把攥住一个缓过神试图跑的走私分子,呵斥道:“往哪儿跑,你跑的掉吗?给我蹲下!”
公安是带着枪来的,有的举着手枪,有的端着冲锋枪。
几个走私分子吓得魂不守舍,只能老老实实蹲了下来。
“双手抱头!”
“船上的人都上来,说你呢,动作快点!”
“别想着跳江,这里水流有多急,跳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你们是知道的,都给我想清楚,都给我老实点!”
走私被抓最多判个两三年,犯不着丢命。
船上的三个人不敢不老实,在王炎等人的呵斥下忐忑地爬上岸。
船上三个人,岸上三个人,总共六个人,很快就控制住了。
王炎顾不上打电话向韩渝汇报,当着刚落网的六个人,在队员们的协助下打开一个纸箱。
不出所料,全是外烟。
“这些烟是从哪儿来的,杨老板,你先说!”
“公安同志,我不知道,我……我……”
“我什么我,杨玉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已经盯你很久了。镇里成立打私办时还喊你去开过会,甚至让你做打私办成员。你倒好,居然知法犯法。说还是不说,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边和海边的几个乡镇都成立了打私办,各村的村支书和各码头负责人都是镇打私办成员,就因为稀里糊涂做上了打私办成员就成了知法犯法。
码头老板杨玉宝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丧考妣地说:“公安同志,这些烟跟我真没关系,我只是让他们在我这儿装卸。”
“谁是老板?”
“他是老板,真不关我的事。”
“你是老板啊,把头抬起来,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
从接到岸上缉私小组汇报的那一刻,韩渝就请李船长以最快航速前往永昌码头,没想到航行了不到半个小时,王炎就打电话汇报人赃俱获了。
“他们交代了吗?”
“交代了,香烟是从一条挂巴拿马旗的海轮上过驳的,那条海轮不大,只有三千吨,船长船员都是福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