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冬天真冷。
一进入冬天就下雪,雪下最大时有膝盖深。
徐浩然直到今天都忘不掉小时候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去上学的情景,在雪地里走刚开始很好玩,可到了学校进了教室,坐下来发现鞋里都湿了,上一会儿课脚又冷又疼,整个人仿佛在冰窖里。
他回想起小时候,再回头看看四周,笑道:“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你们看看,树叶没掉光,麦子和油菜都是绿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可能真跟科学家说的那样全球都变暖了,也可能是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
“咸鱼,你是说南极和北极的冰川会融化,海水会上涨,地球会完蛋,人类会灭绝?”李军掏出香烟笑问道。
好朋友的这句话看似开玩笑,但像这样的“末世论”现在真有市场。
世纪之交,各种歪理邪说相继冒出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邪教。
事实上国内比国外好多了,小鱼学会了上网,国内国外的事没他不知道的,据他说国外的邪教比国内多,并且都认定接下来的十几天人类就要灭亡。
韩渝不相信那一套,笑道:“全球变暖,南北极的冰川融化,需要一个过程。你我要是能看到那一天,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好事?”
“这说明我们的寿命会活的很长,活的长不好吗?”
“这倒是,哈哈哈。”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韩渝话锋一转,看着远处的锚地问:“赵局,老李,外轮发生失窃,你们过来调查时,有没有勘查过江滩。”
“当时没想到。”
赵洪星长叹口气,无奈地说:“海轮锚地距江滩估计有两公里,案发时天气没现在这么冷但也不暖和,谁能想到会有人从岸上游到锚地,顺着锚链爬上外轮行窃!”
李军深以为然,补充道:“我们刚开始怀疑是‘内鬼’作案,那条货轮上的船员构成又比较复杂,有台湾船员,有菲律宾船员,甚至有印度船员,并且有一半船员是在来南通前在香港上船的。”
“那你们是怎么排除内鬼作案的?”韩渝低声问。
“我们调查时有几个船员很抗拒,船长是德国人,他当时也怀疑是船员干的,见船员不配合顿时火了,把船员全部召集到驾驶台,不但要求船员配合调查,甚至让我们搜船员舱乃至搜身。”
“搜了吗?”
“搜了,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了三次,没发现赃款。”
“那些船员这么配合?”
“德国船长说谁要是不配合,他就给公司打电话,请公司安排船员来轮换。”
“船上丢了什么东西?”
“现金。”
涉外案件,赵红星印象深刻,不假思索地说:“一个甲板部水手丢了一万三千六百多美元,一个轮机部机工丢了八千多美元。他俩的房间在生活区二楼,一楼不住人,顺着梯子一上去就是他们的房间。”
韩渝追问道:“房门被撬开了?”
“嗯,房间里被翻的一片狼藉,奇怪的是船员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柜子里的数码照相机没丢。”
韩渝想想又问道:“案发时那两个船员不在房间?”
不等赵红星开口,李军就介绍道:“案发当天下午,我们跟海关、检疫登船检查过,德国船长虽然很古板,但对船员却很好,问我们能不能让部分船员先上岸,我们同意了,所以案发时有六个船员办理入境手续乘交通艇先上岸了。”
“船上一共多少人?”
“包括船长在内,一共十八个人。”
“船上有十二个人,贼还敢撬门行窃,并且撬的是当晚没人的舱室,这说明什么问题?”韩渝沉默了片刻,自问自答:“如果这起失窃案跟我们要抓的江洋大盗有关联,那这个江洋大盗应该对航运尤其货轮的情况有一定了解。”
柳贵祥抬头道:“很可能没关联。”
“也是啊,你们虽然搜过船,甚至搜过船员的身,但失窃的是两万多美金,货轮那么大,想藏两万多美元让你们搜不到并不难。”
“当时如果勘查下江滩就好了,真要是那个江洋大盗干的,他得手之后肯定会上岸,只要他上岸就会在附近江滩留下脚印。”
要是在岸上,可以请交警部门协助,调看附近的交通监控。
如果在码头,可以请港口协助,现在码头也都安装了闭路电视监控。
可这里是江边,大堤外侧一片芦苇荡,大堤内侧一片庄稼地,哪个单位会安装监控监视江滩。
五人就这么沿着大堤一路往东,根据掌握的案发地点,走走停停。
中午路过营船港水上救援中心,在救援中心蹭了顿便饭,一路走到长江干线与长江北支的交界处。
下午六点半,天色已黑。
五人实地看完十几个案发现场,没急着回市区,而是借用长州海事处三楼的小会议室,看着在航道图上标注的案发地点,一起总结分析江洋大盗的作案规律。
“在作案目标的选择上,嫌疑人选择的都是相对偏僻的水域,当时锚泊的船都很少,并且锚泊的船与船之间有一定距离。”
韩渝托着下巴,接着道:“再就是十七起失窃案,失窃的都是现金,手机、VCD播放机等贵重电器都没丢,虽然让我们无法通过赃物倒查,但也证实了赵局之前的判断,他是游过去爬上船行窃的,手机等贵重电子物品带不走,就算带也会进水损坏。”
柳贵祥举一反三地说:“他对我们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对航运乃至船舶有一定了解,可能跑过船,可能在码头干过,也可能在船厂干过。”
“从作案频率上看,他应该不是小年轻,年龄很可能在二十五周岁以上。”赵红星掐灭烟头补充道。
“赵局,你这个猜测是从哪儿来的?”徐浩然好奇地问。
“很简单,他作案十几起,只有一起失手,之前几乎全得手了,并且每次收获都不小,盗取的现金动辄上万,如果换作小年轻,一下子偷到这么多钱,肯定会大肆挥霍,等把赃款花完了再去作案。”
赵红星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个江洋大盗不一样,他真可能是我们南通人,只知道偷钱不知道花钱,不然也不会在得手之后频频作案。”
船上的人跟岸上不一样。
船舶航行是要烧油的,加一次油要花上万,并且天南海北的不知道下一个航次去哪儿,更不知道下一个加油站附近有没有银行可以取款,所以船上都备有大量现金。
再想到嫌疑人盗窃的金额加起来高达三十多万,韩渝沉吟道:“赵局的分析有道理。”
徐浩然一边记录一边说道:“然后就是水性好、身体素质好,这么冷的天都敢下水。有这几个特征,应该不难排查。”
“咸鱼,接下来看你的,你面子比我们大,你跟地方同行说一句话顶我们跟人家说十句!”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毕竟人家有人家的工作。”
韩渝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狭长的排查范围:“靠水吃水,嫌疑人应该是江边的人,或者在江边工作,请沿江各乡镇派出所排查就可以了,你们认为呢?”
“我看行。”
“咸鱼,外轮失窃的那起呢?”
“什么意思?”
“外轮失窃的是美元,美元不换成人民币怎么使用,我认为这条线也应该查查。”
“现在知道的失窃案一共十七起,发生失窃的船有十六条是内河货船,吨位最大的三千吨,只有一起是外国海轮。”
韩渝想了想,接着道:“赵局,老李,我觉得外轮失窃与我们正在说的这个江洋大盗应该没什么关联,但也可以查查,万一是他干的呢。”
……
他们正研究着,韩向柠敲门走了进来。
“各位福尔摩斯,你们回不回去,不回去我让晚上值班的同事帮你们煮点面条。”
“韩处,你就请我们吃面?”
“是啊,我们又不是天天来,请我们吃面条,不符合你处长的身份!”
“我们这儿是海事处,又不是饭店,有面条吃已经很不错了。”韩向柠嘻嘻一笑,催促道:“赵局,你们到底走不走,你们不走我先走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呢!”
“什么事?”韩渝下意识问。
“明天有专家来实地调研,对岸不积极,我们不能不当回事,我要全程陪同。丁市长亲自打的电话,我不想陪同都不行。”
“长江大桥建设的事?”
“嗯,我现在就负责干这些。”
大桥建设的前期工作很多,各级领导来调研,专家来调研甚至评估,勘测单位来勘测,不管谁来长州海事处都要安排海巡艇送人家去江上看。
作为海事处长,韩向柠甚至要陪同。
对市领导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赵红星可不想影响她的工作,起身笑道:“面条我们就不吃,一起回去吧。”
……
韩向柠早上是开小轻骑来上班的。
现在下班回家,韩渝不能再坐情报科的桑塔纳,只能跟她一起开小轻骑。
没想到刚开出院子,韩向柠就趴在他肩上笑道:“葛叔下午打电话了,他说后天中午,海军总部有一个姓吴的参谋要跟上海基地首长来南通慰问,顺便对你们防救船大队进行表彰。”
上次参加完演习回来,干休所郑所长只是代为宣读了记功命令,并没有颁发奖章、证书和奖金。
眼看就是元旦,上海基地首长来慰问南通干休所的老前辈是惯例。
韩渝反应过来,咧嘴笑道:“吴参谋专程赶过来,应该是表彰我们防救船大队的优秀预备役军官和优秀预备役士兵的。”
“你们很熟?”
“很熟,演习时一起做过观察员,我们是观察组的同事。”
“既然很熟,人家来了,是不是要请人家吃顿饭?”
“单位接待,这是公事。”
“好吧。”
韩向柠笑了,暗想你就算请客也没钱。
防救船大队账上有经费,韩渝根本不担心接待的事,而是笑道:“柠柠,改装825艇,我们局里早就安排了经费,后来我们卖木头又卖了几十万。我盘算了下,改装好之后还剩好几万。”
“你打算怎么花?”
“我想买一台电脑,买一台打印机,再找电信局来装个猫。我个人买不起,但我们水上缉私科买得起!”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小鱼给刺激的。
韩向柠憋着笑道:“你们科里的经费怎么花,用不着请示我。”
“我告诉你一声的,眼看就2000年了,小鱼说得对,是不能对电脑一窍不通,我也要好好学学。不只是我,我们科全体干部职工都要学。”
“学习当然好,但不能走火入魔。”
“学习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小鱼就走火入魔了,玉珍给我打电话,说小鱼现在一下班就玩电脑,每天都玩到大半夜才睡觉,跟你爸喜欢在电台里跟人家吵架一样,玩的连饭都顾不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