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白羽被人挤到墙角,每个人都对他说一声,“余晨,考的真好。”
接着那些人在水池洗手,把手上的水珠故意洒到他脸上。
白羽略显仇恨的看着同学们……
方沂摁了下喇叭,那玩意儿用很大的音量播放:
“咔!”
众人都卸了劲儿。
白羽说,“方导,我们为什么不拍校园暴力?”他捏紧拳头,在自己脸上轻飘飘的抽打,“我是说,把这个余晨围起来殴打他,打得他鼻青脸肿。”
“而现在这种冷暴力……很常见吧,可能观众不一定能看出来这是霸凌。”
方沂肯定白羽的考虑,“所以我那时候强调说,需要一定的演技……这个人被同学甩一脸的水,可以当做朋友间的玩闹,也可以是受到了霸凌……观众会怎么想,取决于你的表情,是你让他们怎么想。”
“那,我可以笑吗?”
“什么意思。”
“我想演一个苦笑的表情,而不是很仇恨的看着那些人。因为苦笑代表他已经被欺负很多次,说不定还告诉过自己的父亲,但父亲无能为力,所以他认命了……”
“虽然你脑补了很多,但也是有益的探索啊,我们可以尝试着来一次,白羽。”
方沂对白羽打算表现自己并不奇怪,这是人之常情。
拍《让子弹飞》的时候,不论是他还是陈昆都在想办法给自己加戏,而以戏霸闻名的姜纹也不会煞风景,扼杀掉演员的创造力。
于是白羽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重演了一遍,结束后方沂招手让他过来看成效。
监视器里面,白羽望着没有人的空门苦笑,双手捂住自己脸,在空旷的厕所里面,他显得很无助。
白羽觉得自己这样演的还不错。
方沂又喊刘天仙过来看,“余晨这一段什么意思?你注意看他表情,你觉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刘天仙不知道白羽给自己加戏的事情,她只知道剧本的梗概,看了一遍就说,“余晨不就是恨这些欺负他的人吗,你说他有什么新表达?这个……也许是害怕的哭了?”
刘天仙指的是白羽“苦笑”这个动作,看起来实在很像是在无声啜泣。
至于那些内心戏,观众根本无法体会到。
“最近脖子怎样了?”
“好多了!”
“得,我不该问你,该问你的医生,你反正都是好,好到了越来越坏,现在拍戏都戴着颈托。”
刘天仙扑到方沂的身上,“瞎说,这次是真的好了,你来看看我脖子。”
“这能看出个什么?难不成还能看到针灸留下的眼儿?”
方沂拨开她头发,除了细腻的皮肤,果然什么也看不到。
刘天仙借这机会,轻轻的抱在方沂身上,却说,“方导演也要注意你的脖子,免得有一天中了招。以后我去理疗的时候,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跟过去听。”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呀?哪里能有空。”
她转了转眼睛,“有时间就去,真的没有时间就不用去……不和你玩了,我去找蜜蜜。”
一月份的天气相当寒冷,金陵这边有很小的雪花,这些雪花落下来的方式和东北鞍山很不一样,它们是飘着的,而且一到地上就迅速化掉。
刘天仙那颈椎就受不了这种寒,所以她必须得戴颈托。
去年方沂还不知道这事儿,她那时候为了美观戴了个围巾,还借给了方沂,结果疼起来冷汗直冒。
然后方沂看着白羽,让他心服口服,“你没有演出你自己想要的效果,你说是吗?”
白羽满脸臊红了,“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你要是能演出来我也高兴,白羽,在这种压力下能不受影响的表演,你就完全脱离开学校汇报表演那一套了……厉害的演员,敢于争,也能争到。”
白羽闻言又NG了三次。他很快意识到方沂提点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剧组的所有人都在对白羽注目,小声讨论他的演技,还有一些小动作微微的指责他。
第四次时,他自己承受不了那种压力,“方导,还是按原来的拍摄吧。”
方沂如老僧入定,点头说,“没事,下次再尝试。”
俞非虹看完了全程,觉得这法子实在是妙,“方导,可以这样调教演员吗?我是不是也可以……”
方沂摇头,“分人的,比方说姜纹那种人,你给他一点颜色,他反过来欺负你,所以一点都不能给他机会。”
姜纹是一个奇葩,他这性格不是当了艺术家的话,很难让人欣赏他一点点。
他花钱把久石让请来给自己电影谱曲,久石让的初稿也许谱的让他不满意,而姜纹对作曲狗屁不通,久石让又是名满天下的作曲家,姜纹却对久石让指手划足,场面一度闹到了两人一起打架。
孔武有力的姜纹三俩下拳头就让久石让服软。
史称京城大捷。
接着轮到方沂开始表演,他饰演的余欢水是这个学校的著名校友,两栋实验大楼的捐献者,超级大富豪。
你问余欢水不是中年危机吗?
方沂现在饰演的是重回到十七岁,一切都选择对了的余欢水。这电影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不同时空的剧情线。
巴宝莉倾情赞助了这部电影,得知方沂这次要演超级大富豪,巴宝莉从英国本土为他定制了一套西装,现在全世界只有这一套。
第345章 导演永远没空】
衣服的纽扣是铂金制作,胸针上面镶嵌着两克拉的红宝石,就连他的领带都是铂金混编的丝线串成,这一套衣服价值百万。
奔驰该给方沂赞助费,因为这次使用的道具车仍然是虎头奔。从这车里面下来,衣着考究的方沂(或者说是余欢水)满目复杂的看着学校,在“上一辈子”,他曾经来到过这里,那时候他是普通家长,是学校无名氏的一员。
余欢水对自己的孩子有感情,因此他回到十七岁后,仍然和原配在一起,并生下了自己这俩孩子,他也和自己的原配再次结婚了。
至于为什么要和没有感情的原配结婚,恐怕要等到电影上映才能解开这个谜题了。
但重生一次的余欢水,这次没有把时间用对孩子们言传身教,没有全力维系家庭和睦,当他的好丈夫、好父亲。
而是把所有精力用于拼搏事业上,加上他先知先觉,在故事剧情发展到的这一幕,余欢水已经是极有为的中年人。
因此,他的孩子也沾了光。
在镜头前,方沂像是大领导一样,很有气势。他对着学校里面的建筑指指点点,好像那是他上一世教孩子玩的乐高积木玩具,上亿元的花销对他来说只是稍微长了一些的数字。这位大富豪当然得到了学校领导的陪同,他们争相在余欢水面前献媚,众人走到了那两栋实验楼。
在实拍这里,两边并没有大厦,而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两栋大厦需要base后期加上。
有演员惊叫了一声,“雨。”
本来是飘着小雪的天气,而这时候却忽然下起了雨,开始的时候很小,接着越来越大,众人不得不躲回到摄影棚,让这一场雨消停。
白羽说,“这种雨很快就会结束的,可能十多二十分钟,然后天气就会特别的晴朗,天空也很漂亮。”
不过金陵这里的天气并没有按照陕省人白羽的想法来,这一场雨下了二十分钟,仍然没有减小的趋势。
难道就这么空等吗?
方沂伸出手去摸雨点,助理立刻拎了一把黑色的大伞,随时准备打开。方沂走出去几步远,那大伞果然也打开了,助理紧张兮兮的望着他,很怕他被雨点打湿。
而助理自己却淋湿了一小半的肩膀。
“伞够大,又不是不能挤进来,怎么搞的自己淋雨?”
“方导演,我真的不好意思和你站在一块,也不能让你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淋到雨。”
方沂不是折腾助理的人,随后他自己打着伞踩在雨雾里,这雨让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大雨也把学校外偶尔产生的声音遮盖住了。
他心里忽然庆幸起自己没有把剧本写的太死,而且也觉得姜纹那种一边拍一边即兴发挥的风格有可取之处。
所以他回到摄影棚,“我们就将就着大雨拍摄。”
郭凡目前在方沂这个组当副导演,偶尔会拍一些不太需要技术的过渡镜头。他听到这话后惊呆了:
“方导,我们前面可是在太阳底下拍的啊,现在忽然在雨中视察——那不是穿帮了吗?”
“就是要穿帮。”
郭凡表情更呆了。
其他演员也觉得奇怪。正在聊天的柳蜜和刘天仙两人双双看过来,俞非虹眨了眨眼睛,期待方沂会怎么安排。
他说,“你们都看了剧本,应该知道……余欢水本来就没有发达起来,这一切是他的幻梦。我们在电影的最后揭示了这个答案,但是也要给聪明的观众提前给暗示,现在这个就是暗示。梦里面的天气反复无常,不仅仅是这里,其他地方也可以埋下小彩蛋。”
郭凡恍然大悟,不由得咧开嘴笑,“那咱们就赶快拍,趁着现在还有大雨,我们拍的越快越好。”
摄像头被临时包裹上防水的帆布,摄影师冒着大雨蹲守在几位演员旁边,镜头对准方沂。
那一把伞果然被校领导偏在余欢水的身上,这一个小细节强调了余欢水的地位。
接着对方沂的脸有一个特写——由于他现在是中年方沂,考虑到base特效的效果,镜头里其他人都走开,方沂故意走到一面纯白的墙底下,这种素色的背景会让base做特效少一些麻烦。
这一段戏怎么样呢?
方沂觉得还不够满意。他从不同角度保了几条,这一幕就算是结束了。
而此时大雨仍然没有停歇。
方沂不喜欢夸耀自己,而郭凡却愿意当这个解说嘉宾。
郭凡说:“还好方导临机一动,改了剧本……导演这个活要碰到很多意料外的因素,要考虑到各方的制作水平能否满足,找到一个最大公约数……一般的导演会在成本和艺术性上进行取舍,了不起一些的导演,会利用这种因素,反而提高艺术性……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俞非虹听在耳里,想在心里。
她想去找方沂说一会儿话,不料,base的老克领着一批人到现场,方沂立刻跑去谈后期工作,剩下的镜头暂时让郭凡帮忙。
郭凡对演员们拱手,“《重返十七岁》是工作室第一部占主要投资的电影,方沂导演非常忙,不仅仅要拍,要演,各组人每天也要向他汇报进度,其他人也常常会来打扰他……我听说金陵市zf文旅办好像就来了人,方导肯定要去接待的……我希望我能争气一点,减少他的负担。”
这话像是在说自己要争气,其实在说扯虎皮,免得其他人不拿他当一回事。
这种日子过了整整一周。
俞非虹演余欢水的原配“甘虹”,俩孩子余晨,余淼分别是白羽和柳蜜来演。他们各自有一些因余欢水成功而受到优待的情节。
比如甘虹加入到了家长委员会的会长,被一圈的所谓贵妇捧着,而俩孩子也变得品学兼优,世界对他们打开了无数可能,他们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但确实以父亲为骄傲。
在“前一世”不是这样,余欢水尽力想要维持家庭,而事实上家庭里的成员都怨他——这种矛盾也是电影要探讨的一个主题。
每天清早,不到五点钟,方沂就得爬起来化特型妆,将头发用药水漂灰,到了晚上又得重新卸掉。这个事情太过麻烦,就连方沂都想过晚上不卸妆了,就这样摆烂,第二天省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