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够了吗？养狗，赏花，栽树，买包……多好啊。”

　　“我才多少岁啊，太早躺平了吧。”

　　“你是对我的哲学有什么不满吗？”

　　“小生万万不敢。”

　　“谅你也不敢，下周天还是要去探班，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方大导有什么意见吗？你还真答啊，不许有意见，知道了吗？”

　　“知道了。”

第486章 新时代】

　　五月份，《十二生肖》的拍摄接近尾声。尽管比预期的七个半月提前了许多，但是该受的折腾是一点儿也没有少。

　　主要是大哥成挨了苦，这五个月堪称是多灾多难。一开头请神、受伤，中间远赴瓦努阿图，穿充气衣挑了几十次特技戏，上个月儿子怼草，大哥成百忙之中特地为儿子擦屁股，开了记者发布会，并且替儿子宣布退圈，痛哭流涕，恳请社会大众原谅。

　　一切搞定后，大哥成萌生了退休之感。他在生理上心理上都觉得自己过时了：后半部戏的大部分特效都是方沂在监督，而他做甩手掌柜；在拍摄现场，他自己也感到力不从心，无法再做出有难度的动作，开始频频动用替身。

　　有一场戏要求大哥成从高速行驶的奔驰敞篷车上跳到飞机上，这段戏当然不会实拍，而是用了室内模型特技加现场实拍：方沂的确是把车开到了两百多公里的时速，他面前不远处，也真有一没关门的湾流私人飞机接近起飞……但副驾驶的大哥成跳到飞机机翼上，这个动作是在室内发生的，后期做特效剪辑到了一起。

　　这段戏磨了三四天，大哥成拍完之后大汗淋漓，竟然心悸了，火速被送去打了点滴。这是他五个月内第二次进医院了，方沂带一众人来探望，只见他在病床上感慨：

　　“一家都没有平，怎么平天下？”

　　众人于是明白了，大哥成果然还是因为龙太子伤了心神。这会儿龙太子判了六个月，给大哥成头发都愁白了。港媒那边炒作大哥成因此和老婆不和，认为老婆对儿子管教不利，而老婆认为正是大哥成不关心三十多岁的大孩子，才导致其走上怼草的悲剧。

　　场内外的种种因素都影响到了大哥成。

　　最终在片中导演名单上，大哥成把方沂提到了双导演之一，而不仅仅是特效导演。也许是结个善缘，也许是自觉不配。

　　花费七千余万打造的录影棚也没有就此荒废掉，反而越来越红火，不断有国内外导演来参观。吴白鸽，杜琪锋，吕克贝松……这些人当中最特殊的是韩三坪。他来现场时没有再带焦秘书，方沂亲自陪他走过这段末路。

　　他和好莱坞的官司已经打完了，胜诉，但韩三坪宣布会在两年后准时卸任——在体制内这就是开始边缘化了，给别人让路。

　　韩三坪相当低调，中山装，小平头，圆短手，老布鞋……简直不敢相信曾是大陆电影的掌舵人。

　　怀柔影视基地这地方很大，各种仿古建筑也有，漫步在其中像是置身于某种景区，眼花缭乱简直看不过来。方沂主动打开话匣子，问韩三坪：

　　“三爷卸任后做什么？”

　　“你怎么关心这？”韩三坪反问。

　　方沂：“之前陆阳跟我谈过这事儿，说你其实可以继续做导演，搞文艺创作，毕竟你曾经也是一流导演……其实我想很多受过你情的人都关心你。”

　　韩三坪摆摆手：“文艺创作要搞，但不是做导演了，我知道我早不行了。可能以后做做监制，卖点老脸，应该还是有人愿意接的。”

　　他说到这眼睛有光彩起来：“我毕竟为中国电影做了那么多事，我还是有功劳的。”

　　话有点自吹自擂，不过倒也不算很夸张，毕竟韩三坪也算是安稳下车，保全了名节。他开始计较起自己的身后名了。

　　另外，韩三坪的女儿也在圈内混，靠着父亲的荫蔽小有成绩。

　　两人走到一处圆形喷泉台边休息。这喷泉只有黑洞洞的朝天喷嘴，没有出来的活水。方沂特地数了下喷头数量，发现没有一个在工作的。

　　韩三坪撇嘴笑：“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喷泉早早就打开了，喷给我看！你知道吗，是只因为我来了，才喷给我看，平时不会开。我是领导。”

　　很快管理人员得知是方导演和韩三坪在视察，立刻给开了喷泉。阳光映射下的喷泉顿时激荡而出，拍打在大理石上散出水汽，进而折射出七彩的阳光。

　　方沂说：“10年时我和姜纹导演合作，当时电影《变形金刚》正火，他告诉我创作本身不会变，变的只是创作形式。这几年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韩总你休息了，好像也给开启了一个时间点，接下来更有变化的会到来……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了，你怎么看？”

　　韩三坪不知道方沂在说什么，他心思完全沉浸在喷泉上，他说：“这喷泉也是妙得很。我以前来了，就搞快喷起来讨我开心，现在以为没有反应了，但因为和你一起，它也自己喷起来了……它是死东西，它自己不会动的，让它甘愿动起来的是后面的活人……所以不知道是你沾了我的光，还是我这次沾了你的光。”

　　这些做过领导的家伙说话总是话里有话。

　　韩三坪什么意思呢？

　　以前我牛逼，大家卖我面子，现在人走茶凉，今后恐怕只卖你面子，未必记得我了。

　　方沂无法否认这个事情，这是事实，但他假装听不懂，从另一个方向去理解：

　　“韩总是说，原先的电影市场几乎是一潭死水，终于是等到了你来才焕发生机了，不断抽取活水循环起来……现在我似乎是也做了一点点贡献，你用这激励我，让我像你一样，为中国电影接力贡献出生机是吗？”

　　韩三坪身高矮，坐着也矮。他抬头望方沂，笑道：“你其实很适合在政界干。”

　　“怎么说到这……我性格挺独，不合适吧。”

　　“你错了，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才华出众……组织里面很多人会自发的欣赏你。”他调转话锋，“你刚问的我什么？什么以后发展？”

　　方沂于是复述了一遍问题。

　　韩三坪起来绕着喷泉圆形台走了一圈，并且让方沂留在原地：“我现在就打算走向未来，看看以后的变化，以后的发展是怎么个回事？”

　　他走了一圈，因为这是个圆台啊，当然又回到方沂面前了：“看来走到未来多半看到的还是你，变化也是你，发展也是你。”

第487章 过江龙和地头蛇】

　　之后方沂送韩三坪回中影。

　　前任掌门人来他这，到底是为了看看电影工业化的现实案例，还是为了和他叙旧拉关系……更可能兼而有之，这些事情很复杂，方沂选择不去深想。

　　大哥成的半退休和韩三坪的落幕，让他感到过去熟知的一系列大人物在新版本正在迅速激流勇退，成为过去式。而自己也渐渐成为别人眼里的掌门候选人，最新时代的全民巨星。

　　杀青之后，很多朋友关心《十二生肖》的上映日期，希望不要正面撞上。五月中旬，片方放出了先行预告片：一辆奔驰amg甩尾后，迅速冲破窗户，从一栋楼飞往另一栋楼。视频里的方沂大口喘气，明显看得到脖子的青筋迸发。镜头下移，他小臂肌肉鼓鼓囊囊，死死抓住方向盘。

　　预告片相当受欢迎，新一期的中国银幕杂志将《十二生肖》评选为12年度最受关注商业片。评价其为：“两个时代巨星的首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联手”，大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意思，

　　加上英黄还是老一套宣传大哥成怎么负伤不下火线，无替身全实拍玩命，搞得观众以为方沂也在玩命。嗖狐围脖狂发方沂“更敢玩命”的通稿，在方沂本人否定之后，又调转话锋，开始夸赞他明白特效先进，懂得变通，是新一代影人用脑子办事的楷模。

　　而新朗围脖则表示“青年演员方沂抛弃传统，不愿身体力行”。

　　随后片方又发布了录影棚建设的快放视频，展示了一个空荡荡的巨型摄影棚是如何在一个月内，建设成为南美丛林文物造假基地的——这些预告片都是一种提前预热的商业广告，比如提前半年，甚至于一年两年就开始定期更新，吊足观众胃口……但是大陆当前这种玩法的比较少，因此方沂一些熟人以为《十二生肖》即将上映，吓了个半死。

　　韩三坪的按时卸任有个大气候，就是好莱坞输了官司，赢了里子。12年情人节前一个月，中美就解决WTO电影相关问题谅解备忘录达成的协议开始生效，协议确定大陆在每年20部进口分账影片配额的基础上，再增加14部进口分账的高新技术格式美国电影，票房分账比例也由此前的17.5%提高到25%。

　　中影这边这次没有找借口拖延了，毕竟老大韩三坪都要下台了，底裤都被掀翻了数清楚几根毛。新增的十四部美国大片对现有市场的冲击力很明显：12年一季度因为包含春节档情人节等本土性较强的节日，前几年一直是大陆片占优势，而今年所占份额为47.3%，低于一半的合格线。

　　这是国产片预计最强的一季度啊。

　　另外，一季度影市总票房增速大跌，远逊于院线建设速度，这代表相当数量的观众正在打定主意当屯屯鼠，等待其他好莱坞大片，给这些电影贡献票房，之前无论碰到什么电影都绝不掏钱。

　　有研究表示每年观影1—5部的轻度观影人群占比最大，6—15部的其次，以至于把全国影迷人均观影数量拉到了2.95部。显然国产片子的市场从此更为狭小，而《十二生肖》这种代表国产工业化水准作的电影极可能在上峰的指示下，拼命延长放映期，刷出个看得过去的单片总量。

　　这进一步恶化了其他国产片的生存空间。

　　过江龙和地头蛇打架的结果不是两败俱伤，而是这俩打着打着就下台吸两把小弟的血，然后继续上去打……最后这俩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小弟们全被抽干了。

　　5月下，方沂在工作室穿军装拍摄预告片，经纪人真姐也在现场。真姐接了很多次电话，每次都是同样的话术：

　　“上映日期？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资格管电影的，我只是个经纪人。”

　　然后挂了电话，给方沂一个相当幽怨的眼神：“你换号码了？现在都找我问。”

　　方沂没有任何道德负担：“找我打探消息的太多了。”

　　真姐：“据说你片子要在国庆节上映？因为前几年就是这样，而且这个也算半个主旋律吧，国庆档上映正好。”

　　方沂摇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得及。”

　　“明年？”

　　“不能告诉你，因为自己也不知道。base的威廉说能在12月份做完……但是不可能刚做完就上院线放吧。”

　　真姐耸了耸肩，“那就好，我说我不知道就更有底气了，因为你也不知道。”

　　方沂拍摄的军装照是应《时尚巴沙》杂志的封面照邀约。该杂志是女性向时尚杂志，过去从来没有选取过任何单人男星做杂志封面，然而网媒时代兴起后纸媒衰落，《巴沙》杂志也不例外。主编苏茫决定改革，大力邀请时下顶流男星担任封面模特，走粉丝经济。

　　方沂跟苏茫合作过几次，最近一次是去年拍摄巴宝莉风衣，当时一同拍摄的还有陈恺戈。

　　苏茫拍了拍手，说：“其实我们编辑团队讨论过要什么风格……这个是有争议的，因为我们毕竟是女性向杂志，所以我们认为花美男形象不容易有攻击性，但是，我要说但是，方沂是不一样的，我想他的人气和知名度足够做一些更大胆的尝试。”

　　“所以就定的军装？”真姐问。

　　“不，是特工系列风格，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军装，‘军装’只是我方便你们理解说的词，实际上很不一样。”

　　——眼下方沂的打扮的确相当特殊，他制服上衣的扣子只能系到胸部，裤子做出了硬朗曲线但是紧贴大腿肉，他脸上有作战的迷彩条纹，但那是用不同色号的口红涂出来的。

　　再配上他清澈而厌烦的眼神，仿佛随时在问可以停止了吗？

　　啊哈，就是这种看垃圾的眼神，摩多摩多！

　　苏茫忍不住道：“什么风格我们犹豫过，但什么人我们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杂志拍摄有时花的时间比电影还长，因为要反复选，同时和模特本人以及杂志团队沟通。几组照片拍完休息时，有人递给方沂水。

　　“方老师，喝水。”

　　方沂从来不喝任何外来的水，而且自己亲自开封后的水如果在视线中消失过哪怕一秒钟，也绝不会再次饮用。

　　这人不太懂他习惯，居然还是真姐团队的。

　　定睛一看，是那个名义上的师妹热巴，低着头，抿着嘴，皱着眉，如临大敌。

　　方沂有点生气：“现在不用读书吗？”

　　师妹立刻结巴起来：“我，我……”

　　真姐为这师妹找补：“我叫她来的，让她见识下业界最顶尖的杂志拍摄流程，我想对她也大有帮助，毕竟她演戏的渠道比较狭窄，她可能比你还要需要时尚路线。”

　　方沂语气稍微松了点：“看一两次就够了，其实很无聊的。你有兴趣可以找真姐带你找刘一菲拍硬照，见一下女艺人怎么拍的。”

　　师妹没有回答。

　　方沂稍微凑近了一点，“你听得清楚吗？”

　　师妹脸涨得通红，仿佛一只被提住后脖颈，等待审判的巨型布偶猫。她似乎下一秒钟要晕厥过去一样。

　　真姐再次为她找补：“可能是你提到了刘一菲，她有点激动……哦，那什么，她是刘一菲粉丝嘛。对的，她是刘一菲粉丝！”

　　真姐拍拍胸口。

　　而她很快也想起这一茬，疯狂点头，但还是不敢说话，每次点头都露出自己被梳去两边头发而显露的一线头皮肌肤，场面有点滑稽。

　　方沂笑了一下，水还她，“去拿一瓶没开封的瓶装水。”

　　她小心翼翼的把方沂碰过的那一瓶水捧在怀里，不经意的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面，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