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礼堂内来人越来越多,而周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嘉栋,孙老。
孙老一进来,就四处张望着,很快锁定了周瑞的位置,笑呵呵的走来。
“周总,听说你今天授称,我离得近,就来看看你。”
周瑞赶紧起身和孙老握了握手:“您直说,我回头干脆去拜访一下您好了。”
孙老摆摆手:“你忙的很,哪有老人耽误年轻人时间的,年轻人的时间,比金子还珍贵”
两人还未聊完,礼堂内传来了一阵压抑的近乎,周瑞回头看去,愣在了原地。
一个衰老但精神奕奕的身影,在旁人搀扶下,走了进来。
如果说孙老的辨识度没那么高,那么这张脸,任何人都不会陌生。
杂交水稻之父,元老。
元老的目的也很明确,来到周瑞身前,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一身正装,朝气勃发的年轻人。
浑浊的眼睛中,映照着周瑞的倒影,闪过了无数情绪。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最后所有情绪,化作了亲切的问候:“小周啊听说你要当院士喽,我就来看看”
周瑞拍了拍元老的手.感觉到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有些无力。
瞳孔微阔第一次发动了“洞察之左眼”。
片刻后说道:“元老休假?”
“算是吧”
“那结束后别着急回去,和我去趟沪上吧,给您看个新东西.”
元老有些犹豫,八月份田里活可不少。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行,难得小周邀请我”
闲谈片刻,随着入场者越来越多,仪式即将开始,三人才分开。
孙老坐在了科学院一侧的第一排,而元老则坐在了工程院的第一排。
显然,他们并不是真的临时起意,只是没有告诉周瑞罢了。
周瑞坐了回去,也是有些开心,院士称号授予一般只会有新晋院士自己参加,所以不存在“亲友见证”,但今天,却有两个老前辈为他而来,如何不开心?
11点左右,人员基本到齐,因为两院仪式共同举行,这大概是人数最多的一次,圆形的大礼堂除了一小部分因为角度问题被封闭,其他三面差不多完全坐满。
院士称号授予仪式,正式开始.
院士,虽不是中国科学界的最高荣誉,但却是中国科学界的最高称号。
院士是终身荣誉,一经授予,除非有重大学术丑闻、违法乱纪、品行不端、Z治错误,一般轻易不会收回。
每两年增选一次,人数不定,但一般在100人左右(两院合计),经由多道程序后评审决定。
能走到这一高度,基本都是各领域最顶尖的人才,有着优秀且明确的成果。
他们之中,不会都是完人,也不会都是圣人,但肯定都是聪明人,是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别人眼中的天才。
今天,95位新增选院士,汇聚在了中国科学院大礼堂上。
仪式的前半段,就已经彰显出了院士这一称号的特殊,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喜庆连天,有的只有慎重、严肃。
由科学院、工程院的院长分别上台致辞,内容以强调院士义务,以及督促遵守院士管理章程为主。
其中,有四个表率。
做胸怀祖国、服务人民的表率。
做追求真理、勇攀高峰的表率。
做坚守学术道德、严谨治学的表率。
做甘为人梯、奖掖后学的表率。
理想化么?是的。
不切实际么?不是的。
院士们不是完人,更不会是圣人,制度没有万全,更没有完美。学术成果多年后存疑的,为人品行逐渐暴露的,口无遮掩误导群众的,私德有亏为人诟病的,这些年来都有。
由于院士是终身制的,且由国家背书,所以每给出一份荣誉,公信力就会被“借走”一分。
院士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社会对中国科学界的看法。
但如果连规则和章程上,都不够理想化,如何去维护公信力,维持荣誉的纯洁性。
很少有人知道,院士是有津贴的,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月大概9800元,年薪十万。
不多,且完全是额外的部分,用意只是确保每个院士,基础的生活所需能满足。
一些高龄退休院士,津贴甚至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
也很少有人知道,除非本身就是外籍院士,否则若加入其他国籍,视为自动放弃院士称号。
福利不多,限制不少,称号虽重,亦让世人追逐。
增选授予仪式,会简略讲解每个新院士的学术成就,和所在领域,由于两院合办人数众多,仅仅这一项,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应用数学、高能物理、光物理、有机化学、纳米药物.
胚胎干细胞、植物抗病毒、古生物学、海洋地质学
半导体光电子器件、航空发动机、桥梁工程、航天器制造.
超材料、量子计算、移动通信、计算机图形学.
周瑞本人自然也在里面,且被提及了两次。
普通人眼里可能只有芯片、机床、航母.甚至圆珠笔尖、单反镜头、打火机垫片
但一个庞大的国度,需要努力的地方是难以计数的。
无数科研工作者,在无数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努力,甚至默默无名,才造就了当今世界第一工业大国。
介绍完新增选院士的成就后,接下来则是五场演讲。
由新增选院士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五位,上台讲话。
不涉及学术内容,更不会讲具体细节,而是以心得、感悟、承诺为主。
周瑞作为全场最特殊的一位,自然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后一个。
前四位演讲,周瑞也在认真听,不过注意到元老中间出去过一次。
心里微微一笑,估计是抽烟去了吧
元老很快回来,也轮到他上台了。
周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神态镇定的走到了礼堂的最中央。
圆形的设计,使得每个人都正对着他。
他没有带稿,只是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停顿片刻,沉声说到:
“大家好,我是15届增选院士,周瑞。”
增选流程长达半年左右,以成果确定时间划分,所以虽然时间已经到了16,但他是15届。
“很荣幸,能够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正要说下一句,周瑞瞥到工程院的工作人员疯狂挥手。
赶紧补了一句:“以及中国工程院院士。”
“这是一咳咳,这是两份特殊的荣誉”
好吧,心态上他更注重工程院,但口语上,还是科学院三个字念得更顺溜。
差点开场就天崩
战术性停顿,稳了一手后,周瑞继续朗声道:
“院士,是国家赋予的荣誉和认可,也是社会赋予的期望和仰慕,我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问我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做‘宇航员’!后来老师问我宇航员是什么,我答不出,所以改口说想做‘科学家’”
周瑞的幽默,引出了不少微笑,似乎也回忆起了自己的当年。
那些给出这个回答的孩子,不知有几位得偿所愿,但在座的众人当年恐怕都是这些孩子里出来的。
“在我们那个年代,这基本上是个标准答案,这么说最显得志向高远,目前两个理想,后者‘科学家’我有幸算是做到了,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成为一把‘宇航员’.”
听到这话,下方几个工程院的领导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你想多了,周教主哪怕他们都死绝了,也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想上天?门都没有!
周瑞继续道:“刚才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由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上一代人被问这个问题时,会是什么答案,于是我发了个消息给我爸。”
“他回答我说也是科学家.”
“我不由想到,上上一代呢?”
说到这里,周瑞不由看向下面的元老和孙老,然后微笑着说道:“也许际遇、经历不同,答案也不一样,但我相信,当年的那些孩子中,科学家也依然会是一个有诱惑力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自甲午战争以来,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的不幸、悲剧、悲壮,都绕不开一个词,那就是‘科技落后’。”
“我们缺少坚船利炮,缺少足够的口粮,缺少工业,缺少基础建设。”
“我们领先了几千年,只是稍稍打了一个盹,就变成这般模样,这就是‘科学道路如逆水行舟’,最宏大、最真实的写照。”
下方,不少人面色沉重
尤其是出生在建国前的孙老、元老.
他们,是真的经历过这些。
“所以,发展科学、向往科学、追求科学,几乎刻在了那一代人的骨头里,从而一代代传了下来。所以我才能在小学里,连数学考试都不及格,对社会一无所知的时候,当有人问我长大想做什么,我能脱口而出‘科学家’。”
“而现在,时代似乎又到了一个新拐点,‘科学’是清高的,是艰难的,是没有那么耀眼的同样的问题,在新时代里有个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