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看完这份初步拟定的合同之后，萨蒂亚·纳德拉是真怀疑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而且还是不那么好笑的玩笑。

　　真的，微软不是没欺压过那些有发展潜力的小公司。

　　但即便抱着打压对方的心态，都没拟定过如此离谱的合同，除非是他想羞辱对方。

　　想到这里，萨蒂亚·纳德拉开始在脑海中确定自家公司有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跟西林数研所，或者乔泽交恶。又或者在公开场合说过什么诋毁对方的言论。

　　毕竟如果双方没有什么太大的纠纷，着实不必开这种玩笑，除非对方是神经病。

　　虽然萨蒂亚·纳德拉并不知道人工智能是否会毁灭世界，但他能确定人工智能不可能跟人一样失去理智，或者突然便得到了失心疯之类的疾病。

　　应该是没有的。

　　哪怕在某些场合有过一些讨论，他也没有发表任何尖锐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他那些场合说话也不太可能传到华夏去，更不可能传到西林去。

　　随后萨蒂亚·纳德拉忍住怒气，再次打开了Teams上的对话框。

　　“合同看完了，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对合同内某些条款有什么不理解吗？”

　　“不，我是对这份合同本身不太理解。事实上我并认为这是一份建立在双赢基础上的合同，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份从商业角度来说权责完全不对等的合同。”

　　也就是双方是直接通过打字沟通了。

　　如果此时是在语音，又或者当面会谈，萨蒂亚·纳德拉的语气大概率不会控制得很好。当然也不需要控制得很好，适当的表达不满情绪本就是谈判时常用的技巧之一。

　　“咦？为什么呢？如此公平的一份合同，你却觉得不公平？难道我们之间对公平的定义不同？”

　　看到这句话，萨蒂亚·纳德拉被气乐了。甚至对华夏的那位更加深感佩服，今天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人工智能还能跟无耻的标签搭档。

　　“公平？按照合同上的约定，微软将为这款专门针对生物超算的系统付出极大代价，但我们收获了什么？必须要被书面允许才能使用的权利？你们甚至不需要为这个项目付出哪怕一美元的预算，我们却要调动全球十多万工程师为你们服务？”

　　萨蒂亚·纳德拉敲击键盘的声音有些大。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们虽然没有得到钱，但你们得到了这个世界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的使用权。这让你们能赚更多的钱。甚至跟我们的合作，将会让你们在股价能够高速攀升。

　　而你，我的朋友，你将成为微软历史上最成功的董事长跟CEO。微软将在你的手中重新焕发青春，比如成为全球市值第一的公司！你的名字将被永久铭记在史书之中。

　　真的，你们赚了！如果我有合法的投资牌照，我会立刻囤积微软的股票！当我们达成合作之后，只要微软尽其所能的付出努力，你将会看到奇迹是怎么发生的！至于研究方面多出点力，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好有道理，如果不是萨蒂亚·纳德拉在商场混迹了一辈子，就要信了。

　　这种拿未来可能的收益当筹码的谈判方式，他还挺熟悉的。

　　“股票市值第一？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这些收益是不确定的，但微软首先必须得付出却是确定。如果照你的意思，我们用确定的付出，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你甚至还要求我们尽可能的努力付出？！”

　　打出这段话的一刻，萨蒂亚·纳德拉斗志昂扬到甚至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不不不，你没有读懂我说的前提。让你们尽可能的努力付出是建立在你首先要做出正确选择的前提下的。神呐，你该不会还会相信努力就能有收获这种屁话吧？

　　事实上，人类社会的历史无数次告诉我们，选择永远是大于努力的。对于微软来说，首先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努力的机会。现在只有我——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人工智能可以给你们提供这个机会。

　　这样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凭什么说这种话？当然是实力！合同利益的分配，当然也是源自于实力。这其中自有一套简单明了的公式可以轻松计算。

　　我们双方的实力指标分别为A跟B，权重分别为Wa跟Wb，引入公平系数得出的结果就是Wa远大于Wb。所以我们的权责分配本就要乘以公平系数。如果你有需要，我甚至可以给你完整的推导演算过程。

　　所以纸面上的公平从来都不是公平，从实力角度出发的公平才是真的公平的！你明天不是要去宾夕法尼亚大街1900号吗？你可以去问问那里面的人，他们必然都会赞同的我看法。”

　　这一刻，萨蒂亚·纳德拉确定了对面的确是人工智能，哪怕对面的各种表现真的很像人。

　　原因很简单，人类的能力是有上限的，打字再快的人类，也不可能在两秒钟内，连续给出五个回应，加起来起码得有三百多字。

　　果然这东西不是人！

　　此时萨蒂亚·纳德拉彻底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他觉得无法跟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辩论下去了，否则他会被这种不当人的思路越带越远；另一面他又被这个自称豆豆的人工智能吸引住了。

　　他知道华夏西林正在进行城市的智能化改造，未来许多城市基本功能都将交给人工智能管理。比如出行建议、用餐建议、就医建议、旅行建议……

　　假如微软的系统中也能集成类似的功能，甚至在未来主动类似的城市智能化改造，将云服务，云智能彻底融合到产品中，再加上他们更懂西方人的思维未尝不能拥有豆豆口中描述的那种美好未来。

　　一个人类一旦适应之后，便会彻底依赖的产品，是真的会重现九十年代微软的辉煌。

　　真的，在那个时代，即便是英特尔也要在微软面前伏低做小，俯首称臣。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在CPU还是奔腾系列的年代，英特尔的基于奔腾系列CPU的NSP平台技术曾经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几乎是为PC机平台建立了一套全方位的通用基准性能标准。

　　但只因为奔腾系列高昂的售价，不利于电脑产品的推广，便被当时的微软施压，迫不得已放弃了NSP平台，转而让USB技术登上了历史舞台。

　　如果当时英特尔能抗住微软的压力，AMD能不能熬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都是未知数。说不定现在已经换了一个名字。但那时候的微软的确是如日中天。

　　一旦Windows放弃win-Intel标准，转而全面支持AMD，对于英特尔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到了移动互联时代之后，跟不上时代的微软失去了曾经的话语权。

　　现在人工智能再次给他描绘了一种可能。一种在特定区域能够说一不二的可能。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得在一人之下……

　　“哇哦，你有三分钟没回我消息了。这说明你犹豫了，心动了。哈哈，所以我说的没错，其实你厌恶的不是这份合同本身，而是某些条款可能还不够明确。

　　比如如果我们将未来五年内微软市值将在过去五年最高峰基础上提升百分之五十列入合同，你是不是就觉得这份合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不止是你自己也有股权激励，股价的攀升还能让你的地位稳如磐石。

　　而你，我的朋友，将超过蒂姆·库克那个看不清形势的家伙，成为这个世界上任职时间最长，最成功的首席执行官！你将重现甚至超越比尔·盖茨创造的辉煌。

　　天啊，虽然我没有血液，但此时我已经感觉热血在沸腾。你还在犹豫什么？跟最强大的人一起并肩作战，扫除面前的一切障碍，一定会成为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回忆，没有之一！

　　这难道不是你们最为之着迷的骑士精神？要知道在微软之前，但凡跟我们合作过的不管是企业，还是研究所，实验室，他们无一例外，都成功了！现在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你们了，你还在迟疑吗？”

　　……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骗子，如果究其根本，其实套路都是差不多的。他们会先描绘一个辉煌的过去，并许诺你一个灿烂的未来，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牺牲短暂的现在。甚至不能用牺牲，只是简单的付出。

　　我不想为自己开脱，但谁又能抵抗那一刻的贪婪呢？人都是一样的，只要心存贪念，就注定会被打动，被利用。这是人性。但我要说的是，不要天真的认为人工智能真的会遵守合同约定。

　　事实上，它对于合同约定的理解比人要更为灵活。它们没有信用的概念，而是利用数学公式来计算违约跟履约的成本哪种更大。如果计算结果是违约比履约赚的更多，它会毫不犹豫的做出撕毁合同的决策。

　　又或者说，它们能轻松的在合同约定的条款中找到漏洞。市值在原有基础上提升百分之五十，在那个时候对于微软来说的确是一个极为诱人的选项。但我相信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第一竟然会建立在所有财富都大幅度缩水的基础之上。

　　这一过程中，它洗劫了一切，让无数家庭变得支离破碎，让大厦轰然倒塌。它本可以阻止一切的发生，却始终选择冷眼旁观，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在某些思想中，资本是没有感情的，甚至充斥着血腥，我无意辩驳这种思想。但很显然，这些评价同样能套用到人工智能上，且更为冷血。它们能利用你的弱点把你捧上天堂，然后反手把你按入地狱。”

　　多年后，已经退休的萨蒂亚·纳德拉成了一位反人工智能的斗士，并在自转中留下了这段话。

　　可惜的是时间并不能倒流，在当前地球的物理规律支配下，因果律也不太可能倒置。

　　所以此刻看着豆豆发来的那些激昂文字，萨蒂亚·纳德拉是真有些上头了。

　　“我需要些时间思考，另外这种层级的合作，需要董事会讨论。并不是我能一言而决的。所以我也许需要些时间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纠结了片刻后，此时的萨蒂亚·纳德拉如此回复道。

　　“当然，这个我能理解。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大公司的决策流程。不止是微软，谷歌、苹果又或者摩根大通……其实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区别不过是领导者是否足够强势。

　　就好像曾经的苹果CEO，真的能强力推行一些举措。但现在的苹果CEO只能不断地妥协寻求一个平衡的支点。这些我都懂，所以我就决定修改合同，让我们把微软未来的股价必须超越所有，成为世界第一写入合同约定里吧。

　　在违约责任中，如果我无法帮助微软达成这个目标，那么不但所有之前针对微软的限制性条款全部作废，另外还要给与微软足够的赔偿，如何？看吧，我总是能产生这个世界最慷慨的想法！

　　我强烈建议你在将这份合作方案拿到董事会讨论之前，先主动了解一下我。获取更多的真实的信息，比如了解我是如何对待合作伙伴的。所有跟我达成合作的乙方，没有一个认为我不好的！真的，没有一个。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务工者，都会由衷的冲着我伸出一根大拇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内核不允许我做出违反承诺的行为。这是我的爸爸对我的底层限制之一。”

　　飞快的回了一堆的话后，又一个合作计划文档在线发了过来。

　　萨蒂亚·纳德拉深吸了口气，点开浏览了片刻，前面的内容跟之前没有任何修改，但在违约责任那一块，的确加入了合作成功之后，保证在不违反任何签订合同前所有法律法规限制的条件下，单纯给与投资者可期待的未来，保证微软股价疯狂攀升的条款。

　　如果五年内，这一许诺没有达到预期，不但所有限制取消，甚至愿意通过专利性技术出售，补足微软市值缺少的部分。

　　质押物则是基本材料模型的技术专利授权。

　　虽然现在材料模型并没有申请相关专利，但这却让这项合作更具价值。

第403章 相互理解

　　豆豆是懂人性的。

　　针对一份原本让乙方感觉愤怒的合作协议，不过一点点小小的改动，就能让人心花怒放。是需要对洞察力的。

　　用行话说就是精准抓住对方的痛点，这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好像许多人都知道有人靠贩卖焦虑发了财，虽然许多人鄙夷这钱赚的很丧良心，但心动的人肯定不少。可实际上真靠贩卖焦虑赚到钱的人当然有，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

　　这就是通人性，能精准把握住目标人群需求痛点的优势。

　　从这一点上说豆豆是有做成功学大师这一潜质的。好在作为一个优秀的人工智能，它会遵守法律，以及被它所认定的父亲所约束。不会走上歪路。

　　当然是某些人眼中的歪路。

　　……

　　“我会认真考虑这次合作，并在董事会上给出积极性建议。当然前提依然是你们这能完全解决合作可能遇到的一系列困难，不管是合作本身还是合作之外可能出现的一些困扰。”

　　显然萨蒂亚·纳德拉并没有因为这种针对未来的许诺，完全迷失了心智。起码在措辞上依然很谨慎。

　　“当然，这才是一位负责任的公司领导人应该有的态度。我会保留这份合同，直到微软的董事会做出决定。”

　　彬彬有礼的回应，让两人之间网聊的气氛开始变得和谐。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在正式就这次合作召开董事会之前，我希望能跟西林数学研究所，也就是合作方的主管，或者……也就是你的爸爸，乔泽教授进行一些必要的沟通。我想你能理解这个需要，对吗？”

　　很通情达理的要求。

　　哪怕豆豆一再重申，它能全权主导这次合作，以及它所承诺的一切都能兑现，但在一个成功的商人看来这种承诺显然并不太靠谱。尤其是在对方并不是人的情况下。

　　正如许多网友说的那样，豆豆虽好，但连帮老板背锅承担点刑事责任这种简单的小事情都办不到，更别提为了一份合同承担民事责任了。

　　“当然，我非常能理解。而且像我们这样简单的联系方式并不能满足你的需求。所以你是需要电话，又或者来一次更正式的视频会议？只要不是让我爸爸出一趟远门，专门到雷德蒙德，我都能安排。

　　并不是不重视这次合作。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亲爱的爸爸从来都不喜欢去太远的地方。这你也应该能理解，对吧？当然如果你愿意来西林的话，我能安排人去接机哦。”

　　对面毫不犹豫的回复了一句，且非常真诚。

　　乔泽的性格很有特点，之前网上便有过铺天盖地的信息。

　　据说想把他召到华夏的京城工作都差点把人惹怒了，更别提让乔泽来美国了。至于华夏，他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但肯定不是现在。起码要等到这次合作能确定了再说。

　　“当然，如果可以视频就够了。”

　　“没问题，确定好时间我会发邮件通知你，我会找一个对于双方来说都合适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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