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萌想尖叫,用厚厚的被子捂住自己,让失控的尖叫都闷在了被子里,从外头听来,只听得几声闷哼声。
“小……姐……”
知春怯怯地站在床前叫道,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为她担心。
阿萌发泄了会儿,感觉呼吸不顺,终于拉开棉被,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探了出来,猛地瞪向床前的丫环,瞪得胆小的丫环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阿萌打量丫环,见她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但却没有肿得像核桃,反而充满了一种美感,让她都有些怜惜起来。先前她被恶男人捉住,知春不见踪影,也让她小小地担心了一下,担心胆小的丫环会哭成泪美人,现下看来,还哭不坏她呢。
知春摇头,抽抽鼻子说:“小……姐,刚才不是奴婢不去救您,而是奴婢被那个人带来的小厮制住了。”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一脸愧疚。
阿萌没理她,她现在心也乱着,心里琢磨着虞月卓的话,头皮发麻,直觉自己要倒大霉了。
首先,虞月卓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罗府里?估计是来找她爹的,毕竟小时候两家父亲似乎有交情,所以虞月卓没少往她家跑,孽缘就是这样种下来的。其次,他为何说这种话,什么“三天后,我就上门提亲娶你回去,可好?”他不会真的在三天后上门来提亲吧?
这么一想,阿萌勃然大怒,提你妹的亲啊!不是说他已经定了亲了么?他不赶紧去将与他定亲的女人娶回去,来这里搅什么乱啊?而且她可是也定亲了的,哪里需要他来提亲……提亲?!!
阿萌猛地坐直了身,一脸僵硬,那表情活像晴天霹雳,瞧得知春的眼泪噎在了眼眶里,不敢再落下来。
呆呆地坐了会儿,阿萌机械式地转头望向知春,呆滞地说道:“给我倒杯凉水来。”
知春一听,就不同意了,“小……姐,您身子弱,这种天气喝凉水对身体不好。”
然后阿萌瞪去一眼,胆小的丫环马上没有主见地跑去给她倒水了。
正是二月份的春日,天色阴沉沉的,外头已经下起了细细的春雨,天气又凉了几分。如此一杯放得冷了的冰水灌下去,阿萌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全身发冷,脑子也清醒得不得了。
她现在有个可怕的猜测。
虞月卓自幼定亲的对像,她自幼定亲的对像,虞月卓今天出现在罗府,虞月卓说,三天后会上门来提亲……可能就是……
阿萌又想捂被子尖叫了,用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终于将心情整理好,然后赶紧叫道:“知夏,知夏。”
丫环知夏走进来,相对于知春这个胆小的丫环,知夏是个伶俐的丫环,也很得阿萌的心。
“知夏,我爹现在在哪里?”阿萌劈头问道。
“小……姐等等,奴婢得去问问。”作为丫环无事是不能去打听主子的下落的,所以知夏现下也不知道老爷的行踪,得出去问人。
知夏出去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了,告诉阿萌,老爷在祠堂。
祠堂?阿萌听得奇怪,但一时也没有多想,让两丫环将她的头发弄好,然后急冲冲地出了灵樨院。
她走得急,也懒得顾及沿途上经过的下人侧目的目光,以往时因为自知倒霉的体质,所以她素来习惯走路慢吞吞、做事慢吞吞,这样能避免一些意外事件,很少会有如此急色的表现,自然也使得罗府的下人惊异不已。特别是在这种阴雨的天气,阿萌如此这般走法,也让跟在她身后的知春知夏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便跌倒了怎么办。
祠堂是罗府人迹最少的地方,可以说是清冷孤寂的。阿萌穿过月亮门,眼看就要到祠堂时,不由将步伐放慢。
待终于到了祠堂,阿萌一眼便见到坐在祠堂里的父亲,正对着一方牌位喃喃说着什么。
“爹……”阿萌忍不住唤了一声。
罗弘昌正对着已逝妻子的牌位说话,听到阿萌的声音,转过头来时,发现头发衣服皆沾着水气的女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瞧着他。
“哎,是阿萌来了,快过来陪你娘说说话。”罗弘昌笑道,待阿萌走近时,向一旁候着的嬷嬷要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盖给她擦去脸上的水,责备道:“怎么过来也不打个伞?外一生病了受罪的还不是你自个??”
“我有打伞了,不过是风大了些,将雨吹进伞下。”阿萌边回答边用毛巾吸干净脸上和衣服上的水珠。
等阿萌弄好自己,嬷嬷又递来了一杯热茶,喝着热茶,阿萌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得想眯眼睛。
因为阿萌到来,罗弘昌也不好意思再对着已逝夫人的牌位说话,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也是来看你娘的?”
虽然知道是罗弘昌误会了,但阿萌笑着应了声是,而听他的话,也知道他是特地过来看她娘亲的。这种时候,即便心情有很多经疑问,阿萌也没有打算冒然说话,而是陪着父亲一起安静地坐着。
过了半个时辰,罗弘昌心里想对已逝妻子说的话都说完了,方对阿萌说道:“好了,咱们回去吧,祠堂阴凉,免得你又得病了。”
阿萌乖巧地应了一声,扶着罗弘昌起身,小声问道:“爹,那个……我想问一下,娘给我定亲的对像是谁啊?”这话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有些羞耻,但阿萌却没有什么感觉,即便面上装得再像,骨子里她还是保有上辈子思想的现代人。
说到这个,罗弘昌拍拍额头,笑道:“哎呀,一高兴就忘记将这事情告诉你了。今天对方已经上门来告诉为父,他心里一直念着这门亲事,打算过三天就正式上门来提亲。”
阿萌听罢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罗弘昌仿佛觉得这是个天大的荣耀馅饼,狠狠地感概道:“虽然当初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有今天这光景,但他如今这做法让为父知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嫁过去绝对不会亏待于你。哎,若是你娘还在,知道他一直惦着这门亲事,一定也会高兴的,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阿萌,你娘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只有她才发现虞家的小子将来必定是个不平凡的,早早地给你定了下来,不然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也不会被咱们家抢到……”
阿萌已经木然了,听着罗父对那“虞家小子”的各种推崇,还有什么他对她有情有义,是个值得托负终身的男子什么的,她只觉得越发的绝望。
恶梦成真!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白天时,她竟然在姚青青的怂恿下,无知地诅咒了自己!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么?她不要一辈子被恶男压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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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虞月卓对从虞家来的人一派清风明月一般高雅的笑容,对方的恼怒似乎一点也影响不到他。
相对他的淡定平和,姚氏和虞月娟都有些慌乱与不知所措。
此次来的是虞月卓的大伯,虞州城虞家的家主。能劳动得这位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大伯亲自出马,虞月卓突然感觉到看来这次他们真的急了。
虞大伯好说歹说,却见对方只是端着那样清风霁月一般的笑容看他,让他有些拉不下脸,只得忍着气再问:“月卓,你真的决定上罗府提亲?你可得想清楚了,以你现在的身份,罗府并不是结亲的好对像,你有更好的选择。”
听到虞大伯隐晦的提议,虞月卓只觉得好笑。而他的母亲姚氏已经吃惊地瞪大眼睛,然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倒是妹妹虞月娟一脸不可思议,估计也如虞家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一般难以接受。
是的,靖远大将军虞月卓竟然婉拒长公主,而转向一位四品的御史府的千金提亲,这让人如何都受不了。
“哥……”虞月娟忍不住唤了声,她宁愿自家哥哥从虞家或姚家选择个高门贵女,也不愿意兄长去娶个御史千金,觉得太委屈他了。
虞月卓淡淡地看了妹妹一眼,虞月娟便只能咬着唇,不敢再吭声。
“大伯,多谢你对小侄的关心,不过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这门亲事是已逝的父亲为我定下的,我并不打算当作不知情,这不仅关系到我的做人原则,还关系到我父亲的信诺,我不能让人说我虞月卓的父亲是个背信弃异的小人。”说着,虞月卓的神色坚定中略带着感伤。
逝者为大,即便虞大伯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哽在喉咙里,实在是将自己噎得个半死。
他算是明白了,这侄儿是翅膀硬了,先前的他们对他所说的种种的提议,他只是敷衍他们罢了。
等虞大伯愤而甩袖而去,虞月卓马上吩咐门人去关了门,此举又气得还未走远的虞大伯差点背过气去,却不能再像以往般反应,免得教人看见了,说他对大将军无礼。
待客人走了后,姚氏有些迟疑地问道:“月卓,你真的打算……”
虞月卓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头,难道他给人的感觉是在儿戏,当不得真?看来得尽快行动,免得半途出了个什么意外。他可不允许等了十几年的女人因任何的意外与他错过,那可能会让他失去理智之下不知道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娘,你也知道当年的盟约,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姚氏听罢,虽然心里仍是有些忐忑,但她素来没有什么主见,又性子懦弱,便也不再反对了。
虞月卓微微笑了下,同姚氏告安,无视欲言又止的妹妹,便离开了大厅。
第 13 章
阿萌的低气压从得知真相开始持续到现在。
不,应该说,自从从父亲口里清楚的知道了她自幼定亲的对像是某个恶男时,她就陷入了一片低气压中,等再听到父亲对某个恶男人称赞推崇时,阿萌觉得这世界真的玄幻了。
当年那个一个不高兴就就扑过来咬人的小屁孩——而且是特别爱折腾她的小屁孩,真是的父亲眼里情深义重、高风亮节、高情致远、沅茝沣兰……的男人么?好吧,她觉得那男人现在一派高门子弟的风度,就算京城里的一些世家子的气质也比不上他所营造出来的气质,但男人不能看外表和气质,还要看内涵啊。
然而,更让阿萌崩溃的是所谓的提亲一事,想到虞月卓要上门提亲,阿萌就觉得浑身发冷。
她觉得自己对那男人魔症了,一种如何也不愿意与他有牵扯的念头让她难以自持,甚至不禁诅咒起明天要上门来提亲的媒人,诅咒那些媒婆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摔着,进门撞墙……
就在阿萌的各种纠结中,三天很快过去。
这天风和日丽,惠风和畅,早上的朝霞绚丽多彩,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叫着。
一大早,罗弘昌在刑氏的伺候下洗漱更衣,然后郑重点地吩咐刑氏道:“昨儿吩咐你的事可记清楚了?稍会客人上门,千万别待慢了。”
为了今天,罗弘昌特地请了假在家里候着的。不过罗弘昌总觉得,皇帝估计也知道原因,所以很爽快地批了他的假。起初他还有点忐忑,担心皇上会因虞将军拒婚一事给他脸色瞧,但观皇帝的神态,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使得他对外头那些越传越烈的谣言也有些怀疑起来。
刑氏嘴角一抽,按耐下心中的各种滋味,笑道:“老爷放心,今天对茵姐儿来说,可是大喜的日子,我这作母亲的如何也是希望茵姐儿有个美满的婚事,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刑氏面上恭维着,心中却已经乐开了:不容易啊,终于有人向那讨厌的大小……姐提亲了,估计再过不久,那讨厌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虽然还不知道是哪家上门提亲,但能将罗府的老闺女嫁出去,不只老太君不会给她脸色看,连带对她所出的两个孩子也是有好处的,不再担心外人再说罗家女嫁不出去了。
昨晚就寝前,刑氏听到丈夫说今天有媒人上门给大女儿提亲,她还一阵不敢置信呢。罗府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门第也不算差的,阿萌及笄时,也有媒人来上门提亲,不过都教罗弘昌给拒绝了,闹得众人心中都嚷嘀咕不休,不知这罗弘昌什么意思,难道是罗家女有什么隐疾不成?甚至连外头都有不好的留言,但罗弘昌一意孤行,就连罗府的老太君也奈何不得。
如今,听丈夫这意思,今天若有人上门提亲,若无意外,这亲事是结定了的。
刑氏不禁好奇起来,到底是哪家要上门来提亲,但丈夫光顾着高兴,也没有给个明确的答案。不过想想,反正今天见到来提亲的男方就知道是何人了,也不用急于一时。
刑氏是知道丈夫的偏心眼的,他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死去的女人,那女人在最美好的年龄去逝,刚好可以给生者一个最美好的追忆。于是丈夫将对那女人的思念都放在了阿萌身上,对阿萌百般疼宠,完全忽略了她所出的两个孩子,这教她如何不怨不怒?只是她也知道拿这事来和丈夫死磕是没脑子的行为,是以她面上与阿萌倒是客气有礼,暗地里虽然想欺负一下阿萌出气,但总是莫名其妙地没有成功,久而久之,她对阿萌便采取一种无视态度,最巴不得阿萌直接嫁出去,别在她眼前晃碍她的眼。
现在得知讨厌的继女要嫁人了,刑氏心情万分舒畅,也不计较丈夫偏心眼的行为,都按着他的吩咐将罗府清扫一遍,将库房里的一些名贵的古懂珍奇都摆出来,让整个罗府显得气派许多。
罗氏正在指挥着下人布置好大厅,便见到女儿罗玉纱带着丫环过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
“娘,这是……”
刑氏见下人弄得差不多,便留下一名心腹嬷嬷看着,带着女儿回了正房的偏厅。
“稍会媒人上门来给茵姐儿提亲,你若无事,别乱跑,省得闹出了些什么事情惊扰到客人让你爹生气。”刑氏吩咐道。
罗玉纱张大了嘴巴,惊呼道:“不会吧?竟然还有人会上门向姐姐提亲?难道那家不知道姐姐在外头的名声么?”
“闭嘴,这样话由得你胡吣!”刑氏斥责道,“她是你姐姐,不管你怎么想,面上都要对她恭敬,省得留人口舌。”斥责了女儿,又说道:“依你爹的意思,今天上门来提亲的人应该与你爹早就有约定,若无意外,这事便成了,茵姐儿应该很快就出嫁出去了。”
罗玉纱闻言,双眸笑成了月芽:“太好了,这讨厌鬼总算是嫁出去了,咱们罗府也不用因为她而影响了名声。哎,娘,那您知道是哪家要来提亲?”
刑氏微蹙眉,“不知道,你爹没有说,不过稍会也会看到了。好了,没事就回你的院子里,别乱跑。”
罗玉纱眼睛一转,不由得笑道:“娘,我也好奇是哪个倒霉蛋敢上门来向姐姐提亲,不如您就让女儿去瞧瞧吧。女儿就在屏风后头,偷偷瞧上一眼就行了,不会出声让人瞧见的。”
“不行,若是你爹知道……”刑氏下意识就要反驳。
“哎,好娘亲,我不会让爹爹发现的啦,好啦好啦……”
最后,刑氏还是没有答应女儿这种出格的请求,将她赶回了她的院子去。
等时间快到巳时(早上九点),罗弘昌与刑氏坐在罗府正厅里,等候男方的家长与媒人上门来提亲。
原本早已有盟约,并不需要提亲这一过程了。但因当年两家定下媒妁之约时,是双方的长辈私下定的,也没有告知世人,是以虞月卓为了表示自己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便将这行程都走一回。
夫妻俩在罗府等着,直到巳时到了,男方家长和媒人都没有准时到达。罗弘昌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他相信虞月卓的为人,那样风光霁月的男人,重诺守信,可能是路上耽搁了,便捺下心来等。
等再过了半刻钟,罗府门前还是没有见人过来,罗弘昌也有些担心了。
不只罗弘昌担心,事实上刑氏也担心,担心这亲事若是吹了,自家那大小……姐估计真的留在府里成老闺女了,这名声还要不要啊。
罗弘昌沉吟一会,便使人去外头瞧瞧,看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刻钟,罗府派出去打听的下人回来了,憋红了一张脸对罗弘昌说:“老爷,媒人和虞家的四老爷都在路上……只是……”
“只是什么?”罗弘昌忙追问道,就担心有个啥意外。
“只是……不知怎么的,虞四老爷和媒婆都摔着了,摔伤了脚,正在路边的医馆里呢。”
“……”
罗弘昌和刑氏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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