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去交待小丫头干活。”碧桃抱了衣服低头出去了。
青苹将热茶递到如瑾手上,拿了素纱团扇在如瑾身边轻轻扇风,一下一下的,轻柔而和缓。如瑾沉默着坐了许久,偏头看看她,淡淡笑道:“你也下去休息罢,我一个人静静。”
青苹柔顺起身,将团扇摆在如瑾手边的矮桌上,“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在外间候着。”说罢福身退了下去。
如瑾看着她掀开帘子出去,拿起团扇,轻声叹了口气,靠在身后柔软的迎枕上,阖了眼睛。
日光透过轻软的天青色纱窗照进来,在长榻上留了虚虚淡淡的光晕。没有纱窗的地方,阳光透不进来,就将窗棂的影子打在矮桌上,像是不懂绘画的小孩子胡乱划下的横竖线条似的。如瑾嗅到角落博山炉里散发出的寒梅淡香,这香气进了口鼻胸腹,却并没有将原本的苦涩冲淡,反而越发衬了先前的苦。
为什么不能如碧桃一样欢喜高兴呢?为什么将一切抖落开来,看到张氏面如死灰的样子,自己心中反而升不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呢?
如瑾只是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像是被很重很重的大石头压了一整夜似的,浑身筋骨都是酸痛的,一直酸到心里和头脑里。
她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
……
三日之后,秦氏在蓝老太太跟前交付了中规中矩的查问结果——底下人吃食用度减少确有其事,原是底下一个管事故意克扣,然后又恶人告状的来抹黑秦氏。
这结果由不得老太太不信,因为另外几个告状的管事也先后用各种方法跟南山居透了消息,说是受了小人蒙蔽,对不起大太太云云,其中一个管事还就此辞了差事,自愿在底下做一个小小的杂役婆子,此人便是褚婆子。
孙妈妈打发丫鬟过去东府给张氏送东西,顺便带了一句话:“感谢二太太为我家太太的分内事如此尽心尽力,虽然交卸了管家权还是这样兢兢业业,实在让奴婢佩服。”
听闻张氏当晚就又晕了一回,自此真的生了病,东府里日日都有大夫来来回回的行走着。
如瑾听到了消息,心中依然没有什么快感。肩上的负担似乎是轻了些,可是心里的沉重反而增加了似的……只因为,蓝泽最近兴致又高了不少,听品霞表哥兴旺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是经常在外院书房里捧着书卷意气风发的长吟。
兴旺略微认些字,如瑾让他留意了书卷的名字,都是一些史书。
这不禁让如瑾更加担忧,父亲如此留意权谋之事,难道真的要参与其中?以他的手段又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只可惜兴旺不过是个小杂役,打听来这些已经是很吃力了,还略微引起了外院管事的猜疑,要再想让他做什么基本是徒劳无功。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如瑾的情绪也越发不能稳定。她觉得,这段日子似乎是重生以来最累的一段时光,就连当日和张氏母女对垒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心力交瘁。
而偏偏,导致她这样的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着人去问了一次佟秋水,也是没有什么眉目,佟太守这种事也不会跟女儿说起。碍于佟太守的暗中盘算,如瑾也不好再去佟府打探,只能日日在自家心焦。
这样一直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蓝泯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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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修了一下001章,将“太监”都换成了“内侍”,原是忽然醒起以前听谁说过,太监这词不能乱用,回头查了查资料,果然是我疏忽了。在古代,并不是宫里所有的内侍都能被称为太监,它原是一个官职,底下还有少监等等,比如明朝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秉笔太监等都是内廷数一数二的要职,整个紫禁城也没几个。
另外,据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也不能乱用,具体什么场合能用我不是很清楚,有哪位朋友知道吗?总之我先把它改成“上谕”了。
PS:昨日写到一句话,钱因双戈丧尽古今人品,听说是今人写的对联,但太喜欢了,就用在文里了,大家别较真看看就好。后头还有半句,穷之一穴埋没多少英雄。
081 圣旨降临
张氏连日来卧病在床,整个人瘦了许多,又因着寝食不安的缘故,脸色苍白,眼窝青黑,看上去有些吓人。这日晨起,却顾不得什么了,张氏一睁眼睛就让人扶着她起来梳洗,原是早已听了赶前回来送信的下人回禀,知道蓝泯的归期。
丫鬟们不敢怠慢,帮着林妈妈将张氏从床上拽起来,扶到妆台边坐了。“怎么不对镜子?”张氏见梳头的丫鬟只闷头给她篦发,不像往日那样要放两面铜镜在跟前让她自己瞧着,不禁皱眉。
丫鬟停了手没敢吭声,林妈妈小心翼翼地笑道:“太太闭目养神吧,一会老爷回来好跟他说话,镜子就先不照了行不行?”
张氏脸色一沉:“我还没精神不济到这个份上,镜子拿来!”
林妈妈也不敢再说,只得朝梳头丫鬟点了点头,丫鬟连忙将两面鎏金镂花的大铜镜一左一右放在张氏面前,这才接着拿了篦子细细给她篦发。
张氏却在那里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里的人影,满脸难以置信。“……我、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是谁,这人是谁!”张氏激动起来,面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一把抓过镜子贴到自己跟前。
“太太息怒!”林妈妈带着丫鬟们跪了一地。
“怪不得你不让我照镜子……原来我现在和鬼一样,连自己都会被吓倒……呵呵……”
张氏凄然笑了几声,一松手,铜镜滑落在地,幸有锦毯铺在地上,倒是没有摔坏,张氏却一抬手,又将另一面镜子从妆台挥落。
“太太,太太您别着急,等梳完了头奴婢亲自给您扑粉,一定能让您和以前一样好看的,不过是些睡眠不好留下的黑青,用粉一盖就遮住了,等您睡几个好觉自然就好了呀!”
“睡几个好觉……我什么时候才能睡得安稳,家里这么不省心,一个个不顶用的奴才,不是蠢得要死,就是要背主求荣,我怎么能睡好。”
林妈妈不敢言声了。自从如瑾说了那番话,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张氏看她的眼光怪怪的,虽然表了几次忠心,张氏也亲口说相信她,但有好几次张氏睡在床上,她在一旁打扇相陪的时候,偶尔一晃神,回过头来就会看到张氏睁着眼睛直愣愣看着她。那种感觉……真是让她惊悚到心里,每每想起都是头皮发麻。
是以,此时张氏说的是寒芳,听在林妈妈耳里却怎么都觉得是在敲打自己。
“太太,老爷回府了,先往西边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小丫鬟一声通报让林妈妈如逢大赦,连忙堆了笑劝道:“太太快梳妆吧,老爷想是一会就回来了。”
张氏一个激灵:“对,快给我梳头打扮,你们都在干什么,全都跪着谁来给我梳洗,还不赶紧起来!快点!”
林妈妈带着人慌不迭起身,梳头的梳头,调胭脂的调胭脂,选配首饰的,准备衣服的,一个个都开始忙乱。梳头丫鬟飞速篦好头发,蘸了带着香气的刨花水匆匆梳了一个张氏最喜欢的圆月髻。林妈妈上前,将一整套赤金翡翠头面都给张氏戴上,忙忙的伺候她盥洗完,亲自一下一下往她苍白加青黑的脸上扑粉。
扑了一层,又扑一层,着重在眼窝周围打了好几个圈,又用调好的胭脂轻轻涂在脸颊上,这才将张氏打扮得稍微能够直视了。林妈妈端详半天,低头小心拾起地上铜镜,摆到张氏跟前:“太太您看看,这样可好?病色都给遮住了,您不还是美丽温婉的太太么,奴婢早就说那一点青黑不算什么。”
张氏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也觉得比较满意,她本来眉毛颜色深,也就不用眉黛,便伸手拿了口脂盒子,蘸一点往口上涂抹。玫瑰色的鲜亮点缀了雪白的粉脸,铜镜里的影子似乎顿时有了生气。
脸上收拾妥当,又折腾着换了好几套衣服,听得下人一连声的通报老爷回来了,张氏这才罢休,让林妈妈扶着迎出门去。
蓝泯已经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并两个丫鬟,脚步匆匆往里走。张氏赶紧下了台阶上前,带领满院丫鬟婆子向他行礼:“老爷一路风尘颠簸,辛苦了,快进屋去更衣休息,容妾身给您奉茶。”
蓝泯是板着脸进来的,此时见了张氏也没言语,瞅她一眼就径直进了屋子,似是一点都不想理她似的。两个小厮朝张氏请了安自行退去了外院,只有那两个丫鬟跟主子进了门。
张氏早知蓝泯回来会不高兴,丢了西府管家权怎么也是她的错,已经备下了说辞要跟蓝泯好好解释。但眼见蓝泯当着众人给她如此没脸,心中还是十分不是滋味,愣了片刻才起身跟在蓝泯后头。
林妈妈暗暗拽张氏的衣袖子,拼命朝蓝泯身后一个丫鬟努嘴让她看。张氏满心都在蓝泯身上,经了林妈妈提醒,这才朝丫鬟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立时就是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