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她,蓝如瑾,也是宫里硬指给您的,还有后天过府的两个贵妾,一个林安侯的妹妹,一个罗编修的庶女,全都是宫里赐的,说不定就有我姑母的手脚在。您厌恶我,是不是也要厌恶她们?可为什么您对我嗤之以鼻,却让蓝如瑾时时在跟前?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可您知不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如果您觉得我恶心,那么她做过的那些事,您若知道了,会不会吐得吃不下饭!”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傻?”长平王皱眉看着她,“本王厌弃你,和你姑姑关系不大,如果你善良本分,本王还会让你过上轻松自在的日子。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还要和瑾儿比么?她做过什么本王都知道,不必你提醒。”
“王爷,您知不知道襄国侯府的二房是怎么被踢出去宗谱的,您知不知道她对亲妹妹……”
“你走吧,又不肯死,又不肯走,本王耐心有限。至明把她弄出去,传晚饭上来。”
长平王耐性告罄,直接吩咐内侍赶人。
至明上前说了一声“王妃请”,张六娘不理他,只跟长平王喋喋不休。至明就在她惊讶而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托起她拽到楼下去了。
“大胆!放开我!你这奴才!”张六娘挣扎未果,继而将怒气全都撒在如瑾身上,一直到下楼还喊着,“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凭什么和王爷一起吃饭!”
如瑾听着那声嘶力竭的叫嚷,觉得张六娘恐怕是快疯了。
安国公府不是积年的望族,但也是有规矩有礼仪的地方,教出来的女儿除了张七那朵不受教的奇葩,其余个个都当得起皇后子侄的身份。可张六娘身为其中楷模,竟当着楼上楼下这么多仆婢大叫大嚷,全然放下了脸面,是得有多崩溃才能如此。
万岁节宫宴回来的晚上,她虽然也曾质问,也曾不甘,但到底还没有将事情闹大,还知道避开奴仆,可这次,是真的什么也不顾了。
如果长平王顶撞皇后坚持让她禁足,只使得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么这次她一闹,日后就真成了众人笑柄了。甚至,比张七还要不堪。
人不怕被羞辱,就怕舍了气度体统,自己羞辱自己。那才真得让人轻贱。
“王爷,您该给她留几分脸面。若是她真想不开要寻短见,也该带点尊严。”张六娘的喊声远去,如瑾叹息地说了一句。
“她自己不要尊严,我给她,有用吗?”长平王不以为然,问道,“她当面诋毁,你反而替她说话?”
“她并没诋毁,我的确做过不光彩的事。”给生父用药,让婶娘生不如死,都算不得光明正大。
“但你从没主动害人,而且,那些不光彩,所为的目的是光彩的。这是你和她的不同。”
“那么王爷是说,只要目的正确,过程中的错误都可以被忽略?”
“是。”
如瑾默默想了一会。过程和结果的关系,也许是古往今来许多明理大儒都讨论不清的问题。她本性是排斥为了任何目的去害人的,但却亲手做过类似的事。而长平王的观点,也不能说不对。
一切都是各人选择罢了。
“吃饭吧。”她朝长平王笑了笑。内侍婢女们已经鱼贯端上了热菜热汤,摆满小小的紫檀方桌。这一天,她和他应该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张六娘的事,对她们的相处是一种打断,却不能是打扰。
至于这位王妃回去之后会不会继续寻死,如瑾不想管。对于一个拿乳母的性命来图谋事情的人,她能怜惜她的尊严,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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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杖毙之刑
而且如瑾大致能推断的出,张六娘的性子,绵密细致,曲折温软,像是牵牛的藤,可以缠绕网罗,却不是笔直向天的刚烈,她最大的勇气恐怕也就是举着玉簪以命相逼,如果连这点冲动都褪去的时候,那么是如何也提不起死志的。
如瑾就想起张七娘。这姑娘和她六姐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听说是随了她母亲。如果今天的事搁在她身上,听得长平王说出那么多不留情面的话,她会怎么样?大吵大吵?打人?摔东西?去宫里告状?若是头脑一热也要寻死,大概是不会拿个玉簪往身上扎的,兴许会直接撞墙。
钦天监阴阳司的人有意思,给皇子们添人挑的日子,竟紧挨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挑的。后日两个贵妾要进府,但明日,却是张七娘进永安王府的日子。
如果张六娘不被禁足,今日兴许会在安国公府陪着待嫁的妹妹,明日作为皇家儿媳,还要去永安王府恭贺吃喜酒。可长平王并没有让她出来的意思,除了吩咐管事们备下给六哥的贺礼,只字不提带她过府道贺的事。而且奇怪的是,宫里的皇后竟然也没借故让长平放侄女自由,难道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在酝酿什么新点子?
于是两人气氛和谐地吃完了晚饭,闲坐消食的时候,如瑾就问:“明日王爷怎么打算?”
“打算?我病着,还要什么打算?”
原来他打定主意不去道贺了。这样也好。如果昨夜的刺客真是永安王的人,那自然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婚宴上人多事乱,出个什么岔子,谁都说不准。要害人,可不只派刺客这一种办法。
如瑾道:“那么就让贺兰带人去送贺礼吧?”
长平王笑:“这些家事,你做主就是。”
正说着,外面通报说宫里来人了,如瑾和长平王对视一眼,大致都猜到了来者所为何事。如瑾觉得自己之前高估皇后了,她果然还是要插手皇子内宅。
果然是凤音宫来的内侍,传皇后的话,让张六娘明日穿那身西番莲纹广袖流云锦的礼服过去永安王府,以示庄重。因为听说太子妃要穿流云锦,所以来叮嘱侄女,不要被人比下去。
这哪里是叮嘱衣饰,分明是借口让长平给侄女解禁,像是上次的宫宴那样,想轻描淡写心照不宣地达成默契。皇后还是这个路数,这许多年也不换一换,如瑾腹诽一句。
“太子妃明日要去永安王府道喜?”想比皇后的盘算,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永安王又不是娶正妻,自家这边是弟弟,过去道贺是礼,可太子却是哥哥,又是储君,让太子妃为一个郡王侧妃纡尊降贵,有点不合常理了。
长平王就笑说:“太子殿下闭门自省,连太子妃都学会放低身段了,难得。”
太子妃将门出身,比张七娘还要目中无人,向来自矜身份横着走,除了尊敬正头婆婆庆贵妃,连对皇后也只是敷衍而已。现今她肯低头了,的确不容易。如瑾暗道,人的气焰还真是随着身份境况的变化而消长的。
凤音宫来的内侍对太子那边也没好感,听见长平王议论太子妃,就笑着接茬:“王爷说得不错,太子妃这些日子很是贤惠孝顺,常去各宫娘娘跟前陪坐闲聊。皇后娘娘前日还说,咱们七王妃也不能被她比下去,该多多去宫里走动才是。”将话又带到了张六娘头上。
长平王淡淡一笑:“母后大约事多,把王妃闭门思过的事情忘记了吧?还没到她解禁的时候呢,如何能到处走动。就是明日六哥的酒,她也吃不到。”
凤音宫内侍脸色微僵。
长平王又说:“你回去转告母后,请她不要为王妃穿什么衣服操心了,在家思过,用不着穿礼服。”
如瑾默默听着,发现他是真的要和皇后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