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名声,入京以来桩桩件件的,受家族姐妹所累,她的名声早就没了。但有寂明惠赐的莲花垫底,再加上皇子侧妃的名头,谁敢没事嚼舌头。能见面的皇亲贵妇都有分寸,不会拿这些说事,至于底下那些胡乱议论的,左右她又听不到,怕什么?
在家里消遣了大半天,家中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的局面让如瑾很放心,吃过晚饭,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便登车回王府了。车驾周围护卫增加了两倍,附近街道上还有乔装的暗卫护持着,一路安然进了府门。
长平王正在园子里散步消食,见她回来,就拉着她一起。
初雪过后天气一直阴着,松竹在暮霭下呈现灰青的颜色,将如瑾一袭碧色锦裘斗篷衬得十分鲜亮。长平王只是家常袍子,玄墨作底,隐绣云纹,和她并肩走在石子甬路上,身后几步远跟着一众整齐的内侍丫鬟,远远望去像画一样。
如瑾说起出府的见闻:“街井如常,看来兵围永安王府并没有引起百姓恐慌,大家还是照常过日子。”
看蓝府的情形就知道了。近日的波澜只局限在宫廷王府,下面受影响的不多。
长平王说:“去岁冬天才闹了天帝教,要是今年再有混乱,父皇的龙椅还想安稳么?他自然会将事情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认真说起来,这也不过是他的家事。”
“那么这次就算揭过了吗?太子会再起,永安王一直被拘禁?”
“应该不会如此。进了腊月,就快过年了,如果父皇最近不动,大约是要等年后了。人年纪大了,说不定对过年和美的期盼更大些。”长平王语气里有轻微的嘲讽。
就是说,还有下文?
两个人携着手,如瑾担忧的情绪被长平王瞬间感觉到。他停下脚步,将她搂在了怀里。身后一众随侍都偏身低头,恭敬候着。
“没事,别担心。”长平王低声说,“我摸不准父皇为何暂时放过六哥,不过,却摸得准自己安危。咱们好好准备过年就是了,我会在家里养病到年底,一切事都不理会。”
他轻轻咬她的耳朵,“跟我回屋去吧,今天吃得多了些,有劲没处使,多给你疏通一会气血,让你早点好起来。”
如瑾低头掩饰不自在,“我不在家,王爷反而吃得多了,那我以后长住娘家好了。”
“嘿,那可不行。”
暮色越来越重,园子里次第点起了风灯,在冬夜的雾霭里散着朦胧光晕。长平王牵着如瑾的手,慢慢朝锦绣阁里走去,一路低声说笑着。
冬园西角静静伫立着纤细高挑的身影,远远的,将一切都收在眼里。
“姐,蓝妃看得紧,我没有机会。”几不可闻的叹息散在风里,融进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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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如遭雷击
今年天旱,冬月时分才下了第一场雪,进了腊月,又不下了。所谓瑞雪兆丰年,冬天时候雪量太少,开春的播种又要受影响,京外庄子上的毛旺来送年礼,将老农们的担忧念叨了许久。
如瑾听说后,颇有一种民生多艰之感。去年京里才闹完天帝教,紧接着越年又是旱情,要是明年再接着旱下去,别说江北闹暴乱,京畿地区恐怕也会不安稳。不过,这些事都是朝堂上的皇帝和堂官们该操心的,旁人担心也是白浪费精神,不能帮助分毫。然而临近年底,从上到下都盼着过年,之前又有永安王之事让朝臣不敢乱动乱说,近来的朝政议事就颇为平淡,长平王人在家里,眼睛却长在外面,偶尔将外头的事情和如瑾说上一些,连他自己也说得犯困。
进了腊月之后,如瑾平静生活里额外的两件事,一是帮着彭进财往佛光寺那边做买卖,一个就是等着娘家那边收青州的进项。
佛光寺的事问过长平王了,他说和那边不熟,不过可以辗转帮忙找人疏通,在寺外人来人往的地方圈一块地当摊位,生意保准不错。如瑾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好。她一个小的不起眼的绣品铺子,本来就不想惊动任何人,不然以皇子侧妃的身份何至于跑到平民区租赁铺面去。这次若真是在寺外圈地占摊,跟周围小贩一比纯粹是鹤立鸡群,多扎眼,传扬开去,人家要议论长平王府了。
不如还是去找江五?
如瑾就跟长平王说:“京兆府的府丞和各处寺庙大约会有来往,就算不熟,过去搭话人家也不会不理。我想着,与其我一家占地,不如就让佛光寺开出一片地方来专给香客们歇脚,弄些吃的喝的摊位上去,我的铺子再去,香客们吃喝歇息完了买个小物件就顺理成章了,不打眼,说不定还比单开独摊好得多。”
长平王有些意外:“你哪来这么多古怪想头。不像王妃,倒像奸商。”
你才像奸商呢!
如瑾瞪他一眼,“只不知佛光寺是什么背景?要办成这事,光靠江府丞大约力量不够吧,私底下需要找谁疏通呢?”
但凡各处能传承的大寺,背后都有扶持照看的人,譬如在青州时蓝老太太就是石佛寺的主要香客之一,到了京都这块地界,遍地豪门高官,单凭襄国侯府的名头已经不够看了,靠着江府丞明里去牵头说和,私底下可能还要找能说了算数的人,这人若找的合适,江府丞都不必用了。
“佛光寺啊……”长平王想了想,“以前王韦录的老娘总去上香,现在似乎是几家堂官的女眷都爱去,回头叫唐允过来问问,他知道详细。该找谁,让贺兰帮你做去。”
一个小生意,动这些人干什么,小题大做。贺兰还好说,那唐允,如瑾知道是他不见光的僚属,为了一个小铺子岂敢动用。
“……要么还是算了吧,让彭进财派伙计挑担子卖去,兴师动众的犯不着。”
长平王笑说:“别,就这么定了。好容易你松口让帮忙,我岂能不抓住机会。”
这算什么机会……如瑾不能理解。
长平王说:“谁让你事事都自己办的,以前在家就算了,嫁了我,还要自己动手,那我是摆着看的吗?给你的银子你全收着不用,回头自己去挣钱,还不让我帮,我很挫败你知道吗。”
这便是男人的自尊?
“可我一个小铺子,动你的关系……”说起挫败,其实如瑾觉得,佛光寺这事求到他跟前才叫挫败,她本想着全然自己解决的。要不是想快些赚银子扩张生意,她都不跟他开口。
“那怕什么。你是我的女人,不用我的名头又想用谁的,但凡你当我是一家人,就不会这么多顾虑。”
长平王笑嘻嘻地说话,可如瑾知道他在意了,忙解释说:“我不是不想动你的关系,用你的名头,而是要看何事。人家佛寺办法会,你去做生意,这本就容易让人议论,而且就算寺里允了辟地开摊,堂堂王爷跑去与民争利也不成话。”
“这么说还差不多。”长平王满意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那么……”
“那么你就去找江家吧,江府丞虽然好色下贱,官面上还是挺有弯弯绕绕的一套,着他给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牵线,私下我再让贺兰疏通,十有八九就成了。”
这主意还好,如瑾自动忽略长平王对江府丞的评价,笑着跟他道谢,回头给江五小姐去了信。
江五很快就回了一封语气雀跃的回信,兴冲冲说了半日佛光寺法会的事情,讲述往年怎么跟母亲去上香,怎么看和尚们唱经讲经,大半篇幅都提到了一个佛光寺主持的弟子叫了尘的,说他讲经有多好,临到末尾,纸都快写不下了,才挤了几句话,说一定将如瑾托付的事情办好,跟父亲好好说这件事。
如瑾看完信哭笑不得,没想到看起来十分跳脱的江五竟然会喜欢上香听经,再看一遍,又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思。
她怎么提起那个了尘和尚这样高兴?
她是喜欢法会呢,还是单喜欢佛光寺的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