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天大亮了,楚亦瑶和关氏正准备回去,沈老爷子院子那守着的妈妈又匆匆跑过来通知,老爷子醒了,醒来后没说什么却浑身抽搐还口吐白沫。
“娘,您先过去看看,我回一趟家看一下康儿再过来。”楚亦瑶匆匆回了一趟家,进屋子的时候康儿坐在她的床上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醒过来爹爹不见了,娘亲不见了,祖父祖母也都不见了。
“太祖父生病了,康儿乖乖的,娘去看看他,回来再陪你好不好?”楚亦瑶抱抱儿子,沈家现在人多杂乱的人,孩子带过去了自己也顾不到,还不如留在家里。
“娘早点回来。”尽管舍不得,康儿还是在那委委屈屈的松了手,嘟着小嘴坐在那,十分的惹人疼。
若是沈老爷子身子好些了楚亦瑶倒不介意带儿子去陪陪他,让老人家开心点,“娘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的,娘回来做好吃的给你。”楚亦瑶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和留在家里的宝笙吩咐了些事,很快又赶回去沈家。
大夫说沈老爷子这是中风了。
楚亦瑶看着那身子抑制不住抽搐的沈老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是喂进去的汤药都不能全数吞下,从歪斜的嘴角溢出来,一旁的妈妈赶紧擦干净,继续喂药。
沈老爷子颤抖着手要去拍开眼前的碗,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张口想说什么出声的却都是模糊不清的措辞。
为了避免沈老爷子再受刺激,留了大夫和照顾的人在里面,其余的人都走了出来,关氏的眼眶还有些微红,像是哭过了,比起昨夜的晕厥,这忽然中风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今当务之急除了给爹看病之外,商行里的事也得稳住。”沈大老爷开口,“爹在管的一些事得暂时由我们来办。”
沈二老爷和沈世轩对看了一眼,沈二老爷问,“那大哥要怎么安排?”
“二弟,徽州分行的事可能要麻烦你过去帮忙一下,世瑾接替我的一些事,爹手头上的那些由我来管着,世轩除了之前的那些,家里的事也要多担待些。”
“徽州那我可不熟悉。”如今徽州分行是什么样一个形式也不清楚,他不能贸贸然去顶这件事。
沈世轩比沈二老爷更清楚徽州是什么样一个情况,他接上了沈二老爷的话拒绝沈大老爷的安排,“大伯,徽州那还是大哥手底下信得过的管事去就好了,爹对这些都不熟悉,还是做好原来的事就够了。”
这话正合了沈世瑾的心意,即便是如今不顺他也不想让二房的人知道任何关于徽州分行的事情,“爹,二弟说的对,二叔对徽州那毕竟不熟悉,还是留在这帮忙的妥当。”不顾沈大老爷眼底的不赞同,沈世瑾就是想要把所有的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在四个人的商量中,沈家这些事就被这么暂时安排了下来,沈世瑾即刻去安排人回徽州,沈大老爷则进了沈老爷子的书房里,看看沈老爷子手上到底还有那些事没有做完的。
沈老爷子如今还有些神志不清,这一病倒,很多事都会受到影响…
事情过去了十来天,楚亦瑶每隔两日都会回一趟沈家,沈老爷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但却好转的很慢。
而在这十天中,楚亦瑶竟一直没看到白管事,就好像这个人忽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沈大老爷的解释是白管事经常会为沈老爷子去办事,离开十天半月都是正常的,可在楚亦瑶看来,这人不见的实在是有些蹊跷。
转眼六月,沈老爷子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出外都得坐着轮椅,也不能开口说话,脾气倒是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仿佛就是看大伯母不顺眼,但凡是大伯母送过来的饭菜,一律扫地砸碎了,总不能饿着沈老爷子,长媳看不顺眼,那就二儿子媳妇去。
关氏暂时性的搬回了沈家照顾沈老爷子,这边家里的事就全部交给了楚亦瑶,楚亦瑶一下比沈世轩还要忙了,铺子加酒楼的,如今还有家里的庶务,几乎是分身乏术。
沈世轩派人多方打听还是没有白管事的消息,沈老爷子现在又是手不能写口不能说,那天屋子里发生的事似乎就这么成迷了。
六月底,桑田那行宫开始动工了,白王爷有了一大笔金陵商户们慷慨捐献的银子,又有了那的地契,初始动工起来是一点都不费事,他还象征性的送了些回礼给前去参加宴会的商户,一人一个洛阳皇贡紫砂杯,皇上都是用这个的,众人宝贝似的都拿回去收藏了,白王爷对这成效还是十分的满意。
楚亦瑶把那杯子直接搁仓库里了,要说天底下最小气的,她看非皇家莫属。
可这热夏还没过去呢,七月初的一个大早,楚家传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二婶肖氏出大事了,她把二叔的两岁不到的儿子给闷死了。
楚亦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钱妈妈商量着秋后府里购置布料的事,听完后下意识的朝着康儿所坐的地方瞧了一眼,回首问传消息的平儿,“慢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什么情况舅爷那也不清楚,现在人被抓起来了,关在牢里呢。”
“什么时候开审?”这种事情李大人是肯定不会密审的,到时候一开审,全金陵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就在三天后。”
半响,楚亦瑶叹了一口气,二哥都把消息传回来了,肯定是得去一趟楚家。
楚亦瑶走到屋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烈日,这一年看来是不会太平了…
☆、第126章 解脱
赶到楚家,楚亦瑶发现楚妙珞和楚妙蓝都在,程邵鹏陪同她们一块过来的,两个人眼眶红着都是刚刚哭过。
见她们情绪还未平复,楚亦瑶和乔从安走到了隔壁的厢房内问及此事。
听完之后良久,楚亦瑶都没出声,只是和乔从安对视了一眼,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二叔这一回是逼急了二婶,二婶才会做出这么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事情。
这可是杀人啊。
"如今已经在牢里关了两天了,妙珞她们昨天刚刚去看过。"乔从安不喜这一家子,但对于这种事还是唏嘘不已。
自从月牙河街市的铺子被拆,楚翰临在那的三间铺子都一并拆了,虽说赔了不少钱,但要再找个好地段很难,遭到拆除的铺子这么多,有好的地方也是一堆人抢着去,拿着那些赔偿的银子和一堆剩下来的货,楚翰临有些犯愁。
也就是这时候,那个寡妇王氏把主意打到了楚翰临留给肖氏的那间铺子上,就在香闺旁边,店面也不小,正好用上。
这是肖氏被赶出来之后唯一能维持生计的办法了,楚翰临一开始没想过,但那王氏多次怂恿,又拿出儿子做文章,楚翰临终于下了决定,要从肖氏手中拿回这铺子,确切的说是从肖氏手中骗回了那铺子的契约,把铺子占为己有之后,也没有要接肖氏回去的意思。
"二婶怎么会忍得下这口气。"楚亦瑶评断了一句,论泼辣,二婶可一点都不会比那个王氏差。
多年来的丈夫忽然会变成这样,又再度骗自己,断了她的生计之路,肖氏心灰意冷之下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了王氏身上,而报复的最好办法就是伤害王氏最重视的儿子。
同情归同情,谈到正事上,乔从安也很清楚没有转换的余地,"妙珞她们过来,是想让我们帮个忙撑个腰,把属于二婶的东西拿回来。"
楚亦瑶嘴角扬起一抹不屑,这又是说到钱上面了。
"二婶的东西无非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和一些嫁妆,她都没带在身边么。"
乔从安摇摇头,"不少东西还留在那,如今应当是在那二娘手中。"
"这件事何须我们出面,只要她们有二婶的嫁妆单子就能向二叔要了,再不行就让衙门做主。"楚亦瑶才不想替她们出这个头和二叔去谈这事。
"你二哥就是这么建议他们的。"只不过人家要留在这继续哭可怜…
到了大厅,楚妙蓝还在流泪,苍白的脸上那泪珠子垂挂在那,煞是惹人怜,只可惜在场的除了程邵鹏之外,没别人被她这模样吸引到。
"希望暮远哥和亦瑶姐姐能在开审的时候前去一趟,我与姐姐会在案子有结果的时候向李大人说起娘亲嫁妆的事,希望能给娘讨回来一个公道。"楚妙蓝也有自知之明,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就是希望楚家能去壮个声势,而请楚亦瑶一块去,不就是为了她背后的沈家么。
"为何不请程家的人过去,这可是堂姐你的夫家。"楚亦瑶看了一眼程邵鹏,难道程家连这点忙都不帮了。
楚妙珞本就伤心的脸上更添一抹愤然,看了一眼一旁的程邵鹏,后者愧疚的看着她,低下了头去。
那程家何止不帮忙,甚至还以这件事为耻,她有个杀人犯的娘,今后在这程家的地位,恐怕是越来越不如了。
"只是坐在公堂之上,这个忙我和二哥可以帮你们,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不会插手任何有关于你们和二叔之间的事情,包括你们的二娘,所以,让楚家出面替你们做些什么的想法还是就此打住的好。"楚亦瑶将那眼神收入眼底,代替楚暮远答应了这件事。
没有别的原因,她就是想看看公堂之上,这二叔家究竟会内讧成什么样子…
三日后开审,围堵在公堂口的人不少,有朝廷重官在金陵的情况下还有人敢犯事,这不纯粹是活腻了么,外面这一大堆人,都是来看好戏的。
李大人算是给楚亦瑶他们面子,给了堂内一个偏后的地方安排了位子,楚妙珞和楚妙蓝也坐在那。
等着升堂后,李大人让人把肖氏带了上来。
那和楚亦瑶当日在马车上看到的完全像是两个人,蓬乱着头发,衣着凌乱,面色苍白不说,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失了神色。
因为是重刑犯,肖氏的脚上和手上还锁了链子,跪在地上的时候那声音尤为的刺耳,公堂内安静一片。
李大人开口,"犯妇肖氏,本月初三这日,你去了哪里。"
肖氏沉默在那,直到李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中的案板才缓缓抬头,眼底渐渐蓄积了泪水,却不开口说话。
李大人开始传召证人,首先上来的就是王氏。
痛失爱子的王氏掐死肖氏的心都有了,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开始和李大人说起案发当日的事情,她因为铺子里的事情出去了,家里有丫鬟还有奶娘在。
不料等她回来,奶娘被敲晕在外头,两个丫鬟人也不见了,屋子里午睡着的儿子,整个人被闷在厚厚的被子下,等她去翻开看的时候,早就已经脸色死青没了呼吸。
"大人,这个恶妇杀死了我的儿子,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王氏说着要去打肖氏,一旁的衙役直接按住了她,公堂上响起了王氏的哭嚎声,"我的儿啊。"
"肃静!"李大人拍了板子,王氏很快的止住了哭声,跪在那恨恨的看着肖氏。
李大人继而传召了奶娘和几个丫鬟,一切的人证都显示了杀害王氏儿子的人是肖氏,李大人再次问肖氏,"你如何潜入楚家。"
这一次肖氏不沉默了,哼笑了一声,鄙夷了看了一眼一旁的楚翰临,"我是楚二夫人,是楚翰临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何须潜入楚家,我是正大光明的从门口走进去的。"
"你不要脸,都已经被赶出楚家了你还说是老爷的妻子!"王氏即刻反驳她,一双眸子瞪着她恨不得能剜下肉来。
"李大人,我只是被我们家老爷赶出楚府,并无休书,所以我还是楚家的夫人。"都到这份上了,肖氏瞥了她一眼,抬头和李大人说道。
"你为何杀害王氏之子。"
"李大人,我与老爷成亲二十几年,从未有过大争执,可就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在她的教唆之下,老爷对我百般刁难,最后还不顾念夫妻情分将我赶出了楚家,当时老爷留给我一间铺子给我做生计之用,可就在不久前,这女人就是这么的容不下我,竟然再次怂恿老爷要把铺子收回去,让我在这金陵活不下去。"
楚亦瑶脸上露出一抹讶异,这么条理清晰打替同情牌都不像是二婶的作风,瞥了一眼一旁哭成泪人的楚妙蓝,这是为之后要嫁妆做的铺垫?
肖氏的声音很大,大到外面围观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一个男人是如何在有妻室的情况下和一个寡妇勾搭成奸,又是如何抛弃糟糠之妻,不顾念旧日情分要让她没了生计活不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从肖氏的口中说出来,竟带着些凄婉。
楚翰临是百口莫辩,即便是想辩驳,公堂之上又岂容他喧哗吵闹。
肖氏说道后来,话锋就转为了愤恨,她如今不就是破罐子破摔,"既然她们不给我留活路忍不下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就去了楚家,打晕了奶娘,闷死了这个女人的儿子,我用了厚厚的三大床被子,就是要闷的他哭不出来透不过气,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滋味!"肖氏的神色忽然变的有些疯狂,尤其是在说道闷死王氏儿子的时候,那几近灰暗的眼中迸射出了一些兴奋。
王氏疯了似的去抓她,衙役阻拦不及肖氏的脸上被刮出了几道血痕,但这都阻止不了肖氏那疯狂的笑声,从那孩子被闷死的消息传来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要再活下去,这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这样来的畅快。
王氏被衙役压在了地上,口中骂道,"你这个疯女人,你还我儿子!"
"肃静,再喧哗就拖出去杖责十五大板!"李大人大喊了一声,王氏不甘心的被拖回到楚翰临身边,肖氏则笑到流泪,朝着身后楚妙蓝的地方看了一眼,眼底有着不舍。
"犯妇肖氏,杀害夫家平妻之子一事,你可认罪。"李大人再度问道。
半响,肖氏抬起头看着他,"认!"
没等李大人说什么,肖氏急急的补充道,"大人,杀人一事我认罪,但还有一事还请大人在此为民妇做主。"
李大人看了一旁的师爷一眼,"说。"
"民妇被赶出楚家的时候只带了两百两银子,民妇的嫁妆和这些年来跟别人合着赚的一些银子都还留在楚家,这些都是给我那幼女妙蓝做嫁妆的,却被他们藏起来了,还请大人做个见证,今后这些东西要等幼女出嫁之时都留给她,楚翰临和那女人都不得私囊。"
楚翰临身边的王氏神色一变,目光凌厉的看向站起来的楚妙蓝,楚妙蓝手中拿着一份嫁妆单子交给了衙役,那是肖氏出嫁时的嫁妆单子和这些年动用嫁妆的一份。
李大人低头看了一下这嫁妆单子,把那嫁妆单子另外放在一旁对肖氏说道,"本官可以答应你。"…
肖氏杀人一案很快终了,因为是命案,还要上交到刑部审理后再行论断如何处决,肖氏暂时被收押在了牢房之中。
众人从衙门里出来,楚亦瑶正欲上马车,楚妙蓝踩着小碎步朝着她奔走而来,楚亦瑶站在马车边上等着她开口。
"亦瑶姐,上次的事真的对不起,你和你的孩子一切无恙我就放心了。"楚妙蓝身着一身白色的素服,简单的衣着遮掩不去她姣好的容颜,周围路过的人还时不时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呢,娇俏的一声姐姐喊的十分亲热。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楚亦瑶淡淡的提醒她,要道歉也太晚了。
楚妙蓝脸上露出一抹无辜,"我怕姐姐还生我的气,亦瑶姐,我可以去沈家看你和孩子么,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爹和二娘不会管我,我…"楚妙蓝是越说越委屈,大姐对她有忌惮,她更不可能回去徽州。
"不可以。"轻飘飘的三个字飘入楚妙蓝的耳中,楚妙蓝瞪大着眼睛看她,楚亦瑶嘴角扬起一抹笑,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摸,声音中透着些冷意,"当日我早产的时候我相公就说过,绝不想再见到你,同样的,我也是这个意思,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