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愣,又看着后面的空座,忽然大笑起来。
宝珠能和他们开玩笑,那证明在心里,还是对他们比较亲近的,俩人不是真的来拍卖,就在最后坐了下来。
武超文看了看表,“剩五分钟就该开始了。”
小武看着前面明显不够财大气粗的客人,别说礼服,穿像样西装的都没,他说:“应该推迟一点开始才好。”
武超文说:“推迟?推迟多久?”这种情况,推迟一时半会能有什么用?
小武一本正经地说:“最少该推迟个三五年!”
是说到那时候才有像样子的拍品吗?武超文想了想,说道:“也许对她来说,五个月就够了。那人能化腐朽为神奇。”
小武闷声想起来,看到拍卖师已经站在台上,他收起笑容。
“这还有四五十个座位空着呢。”别的拍卖会,有时候人多到只能站着,小武拿出手机,“我捏张照片,发给钧少看看,这么心酸的日子,他竟然火上浇油不来捧场。”
武超文说:“那你顺便把那金童女玉的合影也发一张算了。”
“咔嚓——”相机声落,照片发了出去,小武还没来得及回答哥哥的话,忽然外面又来客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队美人从外面走进来。
有的妖娆美丽,有的清雅动人,虽然没穿礼服,可时髦的服装已经足够抢眼,加上她们恰到好处的妆容,各个单站出来,都能令人眼前一亮。她们的身边,有人还挽着男士,当然这种情景,男人已经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为数不多的真正客人,都在猜测她们的来历。
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会场一下就坐满了。
小武八岁开始在拍卖行跑进跑出,到现在,整整十八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在拍场上,见识这么多美女。
他望着他哥,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武超文用拳头挡着嘴,低头笑了阵子,说道:“果然要变魔法才行。”
小武刚才才发了一张门庭冷落的照片出去,这一瞬,他不知是不是应该补拍一张,拍卖师已经说完客套话,第一件拍品送到了台中间。
宝韵的首场首个拍品,是一尊“铜释迦牟尼”
拍卖师说道:“明代,铜释迦牟尼,底价一万元。”
武超文低声说:“这东西市场价也就一万五到两万,送到盛世大概能拍到三万。”言下之意,这价格太高,在这种小型拍卖是不会有人拍的。
果然,没人举牌,拍卖师又说了一次,右边第三排才有人举了牌,“加三千!”
众人纷纷望去。
值钱的东西加三千,加三万都不嫌少,可这么个东西,开口就加三千?
小武也惊讶地望去,左边也有人喊:“加四千!”
众人更为诧异。
小武左右各看了一眼,木然地看向武超文,挡着嘴说:“我说了你别笑出声,这俩是甄宝斋的伙计。”
武超文抚上额头,“……惨不忍睹呀。”以为一个拍品是这样,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各个都是这么冷场。
于是,宝韵的首场拍卖会:
创造了安城拍卖史上的三大特点:
拍品全真!
拍品丰富,但都是低档货!
百分之九十的拍品,幕后的主人其实都是一位——甄宝珠。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得笑掉人的大牙!
第156章 夏听音
PLAZA,宴会偏厅
白色的餐桌上,硕大的花瓶里,插满红白玫瑰,红粉百合,点缀着绿色的绣球花。以这大大的花瓶为中间,两侧窄长的西餐桌上,摆放着各式美食。
宝韵拍卖会热闹红火的结束,因为是首场,还准备了自助餐会。
阳台上,赵新和宝珠站在那里,玻璃落地门紧紧地闭着,上面黄铜镀金的门把手,如果有人按下,他们就能听到。
虽然拍卖行的股东好几个,可他们俩,才是负责交成绩的。
“咱们这是真真正正的赔本赚吆喝吧?”赵新不怕死的问。
宝珠望着远处苍凉的夜色,首逢败绩的她一时百感交集,“……还好可以不用实际付款,不然如果按照实际成交额交税。”
赵新的心凉飕飕的,如果按照实际成交额交税,他们这一场拍卖下来,得赔个几十万,赔钱是小,丢面子是大。
家里人都知道他现在开始弄拍卖行,虽然嘴上没说,可也在心里鼓劲,希望他能做出点成绩,他看向宝珠,犹豫不定,嘴边的话,几乎随时都可以冲口而出。
宝珠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望着远处浓黑夜色中的点点亮光,“你想说,我们也像别的拍卖行一样吧。”
赵新苦着脸说:“这事情也是弱肉强食,咱们讲良心,可咱们讲了良心,回头就是关门。”
宝珠静静地立着,她何尝不知,她比赵新想的更多,宝韵公司本身是没钱的,那一千万是保证金,里面没自己一分钱,这拍一场,赔一场,赔的都是他们几个的钱,虽然他们不介意,也根本没人说,可想到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有自打嘴巴的感觉。
还说审查完资金就退给人家,照现在这种情况,到时候哪里能退。
她心中略烦,转身道:“咱们先进去吧,你旁敲侧击一下客人,看为什么不愿举牌?”
“好。”赵新快一步过去帮她拉开门,宝珠看向他,安慰道:“都会好的,我再想别的办法,先把今晚过去。”
赵新说:“最近拍卖会特别多,要不咱们再去别人的拍卖会看看。”
宝珠向内走,声音极轻地说:“好。”
乾启看他们进来,连忙迎过来,接过宝珠手中的大衣,低声说:“怎么站在阳台,外面那么冷。”
宝珠抬头望向他,幽幽道:“乾四爷,人生乐事有哪些,您知道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乾启立刻向外张望,“外面下雪了吗?我还说今年冬天怎么不下雪。”
宝珠的眼神明显滞了滞,叹了口气,提着裙子走了,长裙裙角缠金线的一排暗花,不动声色地划过地毯,幽怨地如同主人暗自内伤的心情。
——若无闲事心头挂,才是人间好时节。
乾四爷也该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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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场锤声连连,振奋人心,结束后的自助餐,更是远超五星级,赶超六星级,吃的好了,自然心情也好。
赵新去换了件“接地气”的衣服,瞅准一个单身的客人,随便夹了几样吃的,向那边走去。
“拼着桌吧?”他立在人家桌前问。
那男人四十出头,抬头看他一眼,指了指对面,“随便。”
赵新把盘子放下,坐下说:“这地方一个人真尴尬,早知道叫朋友一起来了。”
对面的男人已经快要吃饱,他也一个人坐着尴尬良久,点着头说:“我是家里今天没人做饭,想到这里有自助,我就来了。”
“嗖——”一下,赵新觉得胸口中了一箭,挤出一个笑容说:“是呀,这东西真不错。”他们之前做过调查,安城别的同档次拍卖会,可没他们这么好的自助款待,有的连饭也不管。
对面的男人喝了口红酒,说:“连酒都好,以后这家拍卖一定要多来。”一副“人傻钱多”我不来白不来的口气。
赵新压着胸口的郁闷说:“你今天有看上的东西吗?”
男人毫不犹豫地摇头,“没,谁拍这儿的东西呀。”
赵新奇怪,“这的东西怎么了?”因为有点急,口气就不大好。
那男人吃的开心,这一顿自助,如果自己掏腰包,没千儿八百下不来,所以也没介意赵新的口气,说道:“就说最后那扇子吧,有那价钱,我在外面可以拍个清朝的赏瓶了,我拍这干吗?”
那扇子成交价不到五万,这东西,在外面买赏瓶,脑子没进水吧?那能是真的吗?
赵新最近狂补基础知识,很知道赏瓶是清朝才有,专赏人用的。
说道:“可这里保真呀!”
那人扫了他一眼,轻蔑道:“外面的也保真!”
赵新:“……”这一刻,他深刻的看到了自己公司前景的暗淡,这些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到拍卖行都不知道他们是想干什么。
赵新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愁苦地想,下次不能办在这里了,不然拍卖会没成,还多一堆吃白食的。
看他不说话,对面的男人觉得他也许年轻才入行,用过来人的口气说:“我们搞收藏,首要是看东西的卖相,你看这里的东西,一样花钱……”他压低声音,“为什么不挑好的。”
赵新感觉又被插了一刀,不死心地说道:“别的公司说保真,能信吗?”
“怎么不信?”男人扔下叉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家家都有专家的证书,谁家没有?别家的专家还有国字头的呢。”人家扔下餐巾,“我先走了,下次拍卖会再见。”站起来,拎起桌上的手机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新坐在那里,久久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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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比他更头疼,因为宝韵审查的资金现在还不能动,所以这场拍卖的场地费加自助的餐费,他们要自己解决。
她自己手上已经没钱了,准备从甄宝斋的账上先调一些。
第二天一早,她就来到了甄宝斋。
赵老三正在安排伙计入库,借出去的东西全都转了个圈回来,他是半喜半忧,喜是为自己,忧是为宝珠。
看她这样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赵老三犹豫再三,准备劝劝她。上到楼上来,宝珠正在算账。
他等了一会,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要说咱们的古玩店,开的时机真的有些迟……现在还开古玩店的,多数都是早些年捡漏发的家。”
偷瞄了一眼宝珠,没有皱眉不高兴,他连忙又说:“那时候捡漏多容易呀……现在也有挣钱的,可人家卖的东西咱这里又不卖。”
宝珠翻了一页账本说:“生坑货交易是犯法的。”
赵老三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像听到了笑话,看向宝珠说道:“现在谁家不卖生坑货,不卖生坑货,只靠咱们这样来,你这买店的钱都得亏进去。”
宝珠翻看着账本,一件五万元的东西,大概别人给他们,也得四万五,自己可以试着卖六万,十六万都行,可这年头,这样的傻子也不是太多,谁会花十几万,买一个民国时期,民窑的一般东西。
她微微叹了口气,赵老三看她有些动摇,再接再励地说:“大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但做古玩这生意……现在勉强能挣钱的那些店,可都是一明一暗的在交易。”
宝珠不怨怪赵老三,怎么说人家每天在这里看店,最后是拿分红的。
赵老三其实倒不是真的完全为了他自己,毕竟自己的儿子那边也是跟着宝珠,他说:“我是不想看着你走弯路,人有良心是好事,可这行,一样是十个进场九个躺倒了出去,我大哥手上还能弄来好东西,如果咱们要是愿意,一定能把生意做活。”
说得好像现在已经做死了一样,如果甄宝斋算死?那宝韵倒贴赚吆喝的情况叫什么?
宝珠很内伤。
赵老三看她还是不愿松口,说道:“人得有一定的基础才能讲良心,安城这么多古玩店,这么多拍卖行,我赵老三敢拍着胸口说一句,谁家没上拍过假东西,谁家不卖新出土的文物。现在的人就是这样,你好心卖真货,别人嫌卖相不好还不喜欢,宁可花大价钱去买一个未知的假货,就是个怪圈!”